看完熱鬧,有沒有錢好拿,雲琅只好重新回到房間,繼續看自己沒看完的《左傳》。
《左傳》相傳是春秋末年魯國的左丘明爲《春秋》做註解的一部史書,與《公羊傳》、《穀梁傳》合稱“春秋三傳”
雲琅想要理解《春秋》就必須先從《左傳》開始,即便這本書是《春秋》的簡讀版,雲琅依舊看的很艱難。
主要是古人實在是太懶,爲了少刻幾個字,就用最簡潔的話語來說明一個艱澀的問題,這讓雲琅吃盡了苦頭,還每每被平叟恥笑。
讀書是雲琅打發時間唯一的消遣,如果再有,那就是吃了。
至於錢財,雲琅並不是很看重,如果不是爲了買地,跟準備好將來的贖罪錢。
他覺得這個世界裡錢財的用處不是很大。
他做出來的飯菜他覺得是世上最好吃的,他製作的衣衫他穿起來最舒服,至於房子,皇帝的宮殿裡如果不是有巨大的取暖銅柱,還不如山洞暖和。
至於贖罪錢,這個很重要,太史公司馬遷就是因爲付不起六十萬錢的贖罪錢,才被弄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屈辱一生。
如果不是因爲心中有《史記》這個執念,他早就自戕身亡了。
雲琅認爲自己將來犯罪的可能性很大,被犯罪的可能性也很大。
如果每一次犯罪或者被犯罪都遭受一次肉刑,雲琅覺得自己活到二十歲,身體上但凡是能凸起的部位都會被人家割掉……
左傳的作者左丘明就是被人挖掉了眼睛,沒辦法了才摸索着在竹簡上刻了《左傳》,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麼回事,總之,霍去病就是這麼嚇唬他的。
看樣子,凡是想要寫點歷史的人,下場都不太好,齊國史官父子兄弟三人中的兩人因爲一句“崔杼弒其君”的話被人家斬首了。
第三個還帶着自己九歲的兒子一起來領死,因爲太慘,人家才放過了他們父子,但凡那個崔杼的心再硬一點,就那一句話就要死五個人了。
就這,南方的史官聽說這事之後還兼程前來打算等北方的史官家族死絕了,他們好繼續跟着死……
雲琅的書沒有讀多久,可能會去上了一個廁所的卓姬又帶着一羣人馬快速殺到,非要他交代是怎麼從卓氏錢櫃裡撈錢的。
“我是冤枉的。”
雲琅放下簡牘,再一次對圍着他轉悠了足足一柱香功夫的卓姬道。
“錢的數目不對,帳房說你拿走了兩萬四千錢。”
“賬目對嗎?”
卓姬咬牙切齒的道:“賬目是對的,平叟也算過了,是對的。”
“那不就完了?我拿走的是我的錢。”
“你的錢?”卓姬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尖利起來,昔日的優雅跟高貴全都不見了。
“你的錢?你哪來的錢?所有進入卓氏錢櫃裡的錢都應該是卓氏的,裡面的每一個錢都是!”
雲琅嘆一聲對平叟道:“我早就說過,不能讓女人看到錢,一旦看到了,是不是她的她都會想要。”
平叟撇嘴道:“我也很好奇,你的錢是從哪裡來的,說說……”
雲琅再次嘆口氣道:“這是大家不多的生財之道,平公,你真的要我說出來?
一旦說出來了,我最多退兩萬四千個錢,您可能要退掉的恐怕就不止這點錢了。”
平叟大怒。指着雲琅道:“還真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你偷錢,關老夫何事?”
雲琅不理睬平叟,瞅着卓姬道:“你確定要我把這個蓋子掀開?
說實話,我乾的是這事情是每一家的大掌櫃都會幹的事情。
這種事情絕對沒有傷到主家的收益,又讓大掌櫃能有一些多餘的好處,即便是官府都不能禁絕,大女真的想要知道嗎?”
卓姬有些遲疑,她可以懷疑雲琅,這沒關係,反正這傢伙馬上就要去當官了,以後官民有別,打交道的時候應該不多。
問題是雲琅把這件事情指向了平叟,這就不能不多想一下。
她現在借重平叟的地方還多,萬一雲琅把底子都戳漏了,平叟除了請辭之外再無他路好走。
雲琅見卓姬猶豫,就繼續笑着道:“知道這世上最難以對付的人是誰嗎?
是胥吏!
你見過胥吏用腳踹百姓納糧的糧鬥了嗎?你見過胥吏用大斗進,小鬥出的借貸方法了嗎?
你可能都不知道什麼是偷樑換柱,什麼是以次充好,什麼是無中生有,什麼是一把火燒的真乾淨……
這些你都不知道……你高高在上的活在蜜罐子裡,聽到司馬相如幾句狗屁不通的瑰麗句子就激動地難以自抑,恨不能以身相許。
操一曲琴,看一段歌舞,聽別人的故事爲古人落淚,卻看不見眼皮底下那些黑暗的所在。
現在,你還準備掀開這個蓋子嗎?
先申明,這個罐子裡裝的除了蛆蟲之外就剩下蜈蚣,毒蛇,蚰蜒這些最噁心的東西。你真的確定要掀開看看?”
卓姬一臉的糾結,平叟一臉的茫然,只是當平叟看到卓姬糾結的表情,心頭微微發寒。
咳嗽一聲道:“說出來吧,你如果不說,老夫只有請辭一途了。
你說的這些有的老夫見過,有的老夫聽說過,有的,老夫簡直聞所未聞,想來都是一些鬼蜮伎倆。
老夫自付爲人還算清正,爲一點清名計,也幹不出那些下作事情來。”
“哈哈哈哈哈……”雲琅大笑起來,重新抓起桌案上的簡牘,抖抖袖子就準備出去。
平叟淡淡的道:“說出來吧,至少說清楚你爲什麼會從賬上拿走了兩萬四萬錢,而賬目居然是平的,爲什麼找不出任何漏洞。
這事關老夫一生清譽。”
雲琅轉身瞅着平叟道:“無中生有的法門而已,至於賬簿爲什麼是平的,主要的原因是因爲賬上的黃金成色變好了,火耗減損了,價值上升了。
按照以往的規矩,洗煉黃金的秘藥是我做出來的,我拿走多餘出來的東西有什麼不妥嗎?”
卓姬眉頭一動,一錠小巧精緻的金錠就從袖籠裡滑到手中,她舉着金錠對着太陽看了好久,不得不滿意的點點頭,這確實是一塊非常好的金子。
平叟取出一塊發烏的金子跟卓姬手上的金錠比量了一下,也不得不承認卓姬那塊跟他手裡金塊一樣重的金錠,在價值上至少要超過半成以上。
卓姬長出了一口氣,向平叟斂身施禮道:“平公莫怪。”
平叟淡淡的點點頭,一把拉住雲琅的手道:“爲何不早說?”
雲琅看了一眼卓姬笑道:“早說怎麼會有這樣的把戲好看。
如此也好,雲某走的時候也就不用過於留戀了。”
醜庸早就不喜歡住在這裡了,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說她長得醜運氣卻好,還有一大羣把臉蛋抹的跟猴屁股一樣的女子自從知道小郎馬上要當羽林郎了,沒羞沒臊的打着各種藉口往小院子裡跑。
樑翁已經在昌樂市上找了另外一個青磚小院子,比這裡還要清爽,至少沒有叮叮咣咣的打鐵聲。
見小郎要走,立刻歡喜的背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大包袱,再把小郎心愛的茶壺抱在懷裡,簇擁着小郎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且慢,某家便是你剛纔貶斥的司馬相如!小郎不給某家一個交代嗎?”
花頭巾司馬相如搖着蒲扇擋在門口,笑吟吟的看着雲琅。
雲琅擡頭看了一眼司馬相如,這傢伙長得很高,嘴巴上留着一些短髯,可能是因爲經常吃肉的緣故,鬍鬚黑亮,根根直豎,再配上一雙丹鳳眼,一張棱角分明的大嘴巴,即便是被雲琅當場羞辱了,依舊能夠笑面以對,不得不說這傢伙確實有泡妞的本錢。
至少相貌,風度無可挑剔。
雲琅嘿然一笑到:“我不是看不起你,而是看不起所有拿文章博名利的人。
尤其是看不起你這種用文章得來的名聲,騙自己女讀者的人。
跟你們對比起來,**女人更能讓我接受一些,雖然會被砍頭,至少人家確實是在認真犯罪。
你們是一邊禍害人家妻女,一邊還要高舉着雙手說這他麼的不關我事,是這個死女人自己撲上來的……”
卓姬的一張臉變得通紅,轉瞬間又變得鐵青,至於司馬相如從來沒有遇見過雲琅這種人,竟然被他一番話噎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眼看着雲琅跟醜庸主僕二人,揚長而去。
“豎子無禮!”
雲琅跑的不見人影了,卓姬才怒吼出來。
平叟淡淡的笑道:“不激怒你,他怎麼走啊。
不激怒你,他怎麼從剛纔大女製造的錢財漩渦裡爬出來?
不激怒你,他怎麼帶着他洗煉黃金成色的秘方走?”
經過今天的事情,平叟覺得自己累極了,他忽然有些羨慕雲琅,可以走的如此光棍,如此乾脆,如此的毫無徵兆,讓他準備拉攏的後手全無用武之地。
卓姬到底是一個女人,容易被一些外來的因素掌控心緒,猶豫不決三心二意是她最大的弱點。
想到這裡,瞅了一眼高大英俊的司馬相如,嘆了一口氣,揹着手走進了自己的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