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鐵山纔是雲琅的主要掠奪目的地。
當初霍去病爲了救漢奴,不惜長驅兩千裡,偷襲了鏡鐵山,一把火將鏡鐵山燒了一個乾淨。
五年過去了,鏡鐵山鐵礦依舊沒有恢復生產。
可以說,沒有了漢人,羌人,匈奴人想要乾點有技術含量的事情完全是難如登天。
雲琅來的時候,就帶了一百四十名冶鐵,挖礦的大匠,雲氏也有管事過來,如此一座巨大的鐵礦,在大漢國還是很罕見的,在這裡開一家冶鐵工坊,是軍中所有大佬的意願。
霍光在整理了師傅最近的施政措施之後,就立刻明白了師傅到底想幹什麼。
他可不像東方朔那麼悲天憫人,跟師傅學了這麼些年,師傅的一舉一動對他來說沒有秘密可言,同理,師傅看他也是跟看透明人一樣。
如此下來,師徒二人就只剩下坦誠交談的份了。
“師傅,您準備什麼時候殺這些羌人頭人?”
“等這裡的羌人忍無可忍開始造反的時候!”
“您送去長安的那些羌人子弟怎麼辦呢?”
“當然是做官,他們在長安要學的就是如何做官。”
“可是,您準備殺他們的父兄喲。”
“傻小子,是那些底層羌人要殺他們的父兄,不是你師父我,等我應了底層羌人的呼聲殺了他們的父兄之後,就會派他們繼續來張掖郡做官……”
“也對,這樣一來,底層的羌人不信任新來的官員,新來的官員對底層百姓充滿了仇恨,這裡的人就永遠不可能擰成一股繩,可以做到長治久安。”
雲琅撓撓頭髮道:“這樣的手法可能粗糙了一些,會有一些人受到傷害,不過呢,我們做事只看大局,不計較小的得失,總體上算是一個不錯的行政措施。”
“要是有一人看穿了您的計謀,不計較父兄之死,轉而跟底層羌人打成一片,這樣的人您該怎麼辦呢?”
“哦,如果有這樣的人,這人就該是英雄了,大漢國用不了那麼些英雄,尤其是羌人英雄。”
“您再繼續殺?”
“傻子啊,你師傅不可能一直留在張掖,要殺,也是陛下的事情,是張掖郡郡守的事情。
大漢國有蕭規曹隨的習慣,我們立下規矩,後來的官員跟着施行就是了。“
“如果大漢派來的郡守是傻子呢?”
雲琅喟嘆一聲道:“一般來說,越是偏遠的重點地區,國朝就會派遣幹練的官員前來牧守,張掖本身就是河西的戰略重地,帝國的肘腋部位何等的重要,如果駐守這裡的人都成了傻子,亂世也就該降臨了。”
霍光舔舔嘴脣道:“弟子比較喜歡亂世。”
雲琅笑道:“你喜歡的是受你控制的亂世,如果不受你控制,你一點都不會喜歡的。
小子,你記住,天下安穩這個成果來之不易,每一次亂世傷害的並不是國朝,而是整個大漢族。
亂世中的皇帝依舊可以享受他能享受的一且,或許會死,或許會改朝換代,對皇帝這個職業來說無所謂,最大的不同就是換皇帝而已。
對大漢族百姓來說就不一樣了,多年積累的財富毀於戰火,好多新的工藝,新的法門也會在戰火中離失。
我們好不容易纔把大漢族的文明發展到一個新的高度,將會因爲亂世而大踏步的倒退。
小子喲,你一定要記住,如果皇帝阻礙了大漢族繼續前行,這個時候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不過,一定要權衡利弊,得大於失的時候才能做,否則,就不要動彈。
現在,正是帝國興盛的時候,是在給後世立規矩的時候,所有的成法很有可能成爲萬世之法。
你千萬莫要爲了個人私利,就給後世立一個很壞的例子,那會害了大漢族的。”
霍光笑了,低聲道:“也就是說皇帝這種東西其實是可以更換的是吧?”
雲琅白了霍光一眼道:“好好地觀政,好好地學習,等你確立了自己的思想觀之後,再討論這些事情。”
霍光點點頭,收拾好自己桌案上的文書,抱在懷裡離開了師傅的帳幕,匆匆的去了師孃那裡,聽說,師孃正在甘州城裡免費爲百姓看病呢。
雲琅抱着茶壺躺在一棵柳樹下,百無聊賴的看頭頂柳葉婆娑,柳葉多,數不盡,人就有了一絲倦怠之意。
想起剛纔跟霍光的一番對話,忍不住張口吟誦道:“問紫巖去後漢公卿,不知幾貂蟬。誰能借留侯箸,著祖生鞭。
依舊塵沙萬里,河洛染腥羶。誰識道山客,衣鉢曾傳。
共記玉堂對策,欲先明大義,次第籌邊。
況重湖八桂,袖手已多年。
望中原驅馳去也,擁十州、牙纛正翩翩。
春風早,看東南王氣,飛繞星躔。”
吟誦完這首《甘州八聲》雲琅就不睏倦了,擡頭四面瞅瞅,沒看見曹襄,就多少有些遺憾。
曹襄去了鏡鐵山……
在雲琅的記憶中,鏡鐵山距離嘉峪關不遠,此時原本矗立嘉峪關的地方應該還是一片荒漠。
想想都快活啊。
衛將軍的權柄是如此之大,偌大的一個河西全部都在他一人掌控之中。
生殺予奪的權力往往令人迷醉。
現在的雲琅,終於發現了權力的好處。
如果給他十年時間,未必不能在這裡建立自己的王國……
然而,這僅僅是一個想法而已,在劉徹時代造反……難度太大了,只要想想那些正在跟匈奴作戰的彪悍大漢鐵騎馬上就要轉身對付你了,再好的計劃也會在襁褓中夭折,而且還是自己親自淹死的。
挺好的,大漢國的盛世確實有折煞野心的作用,劉徹也不是唐明皇,兩者沒有任何可比性。
司馬遷與李陵的關係不知什麼時候變得很好了,平日裡沒有公務的時候,他們兩人就會驅馬四處遊玩。
就在前幾日,兩人居然進入了祁連山,在山裡遊玩了整整三天才回到甘州。
看到這一幕,雲琅很是憂愁,所以他決定派遣李陵,押送第二批物資前往陽關,爲衆人打前站。
“抵達陽關之後,你部不得踏出陽關一步,不用派出斥候去探路,也不用你親自去探路,安心的留在陽光,等候大軍的到來。我準備好大軍過冬的物資之後,就會經過酒泉郡在天氣寒冷之前抵達陽關。”
對於李陵,雲琅從來沒有過好臉色,發佈命令的時候也是疾聲厲色。
李陵也習慣了雲琅這樣對待他,就目前而言,雲琅這個主帥除了對他發脾氣之外,還沒有刻意的去爲難他,這讓李陵已經很滿意了。
他一直以爲雲琅作爲他叔叔李敢的生死兄弟,對他執掌李氏門楣意見很大,對他態度不好也是應該的。
可是,司馬遷不這樣看,他對雲琅的做事方式很熟悉,他總覺得哪裡不對。
如果雲琅討厭李陵,根本就不會帶他來出來,也不會主動上表爲李陵辯解,請功,升官了。
他甚至覺得雲琅對李陵的關切有些過度。
這種事情以前只發生在霍去病一個人身上。
比如雲琅固執的命令霍去病此生都不許喝生水,這在別人看來有些不可理喻。
但是,雲琅卻在極力的堅持。
聯想到那個神棍李少君以及天下第一相師許莫負慘烈的死狀,司馬遷就極力勸誡李陵一定要聽雲琅的命令,千萬,千萬莫要違逆。
事關玄學,歷來是諱莫如深的,雲琅已經做得非常明顯了,不能再爲難雲琅,讓他說出事情的真相!
李陵頗不以爲然,少年人總是會誇大自己的力量,認爲,只要自己多努力奔跑一些,噩運就追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