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再會姜科長(1W)
“哈哈哈”
飯桌上,宋明輝撫掌笑着,氣氛融洽。
牟賢敏笑臉盈盈,作爲場中唯一的小輩女性,時不時爲長輩斟茶倒水,將每一個人都照顧的無微不至。
林巍此刻同樣配合的捧腹笑着:“沒想到宋檢察官nim還有這樣的故事。”
“是吧?這也是我欣賞這小子的原因所在.這年頭啊,想出頭的人很多,可知道爲了出頭要犧牲多少的卻不多——當時啊,我看到這小子爲了抓住那個逃犯一頭扎進臭水溝的時候,就想着要是有機會,就把這小子一直帶在身邊算了。”
宋明輝擺擺手,喝了口燒酒,臉上帶了點酒紅,卻興致高漲道:“他也足夠爭氣——像他這樣從警察轉到檢察官體系裡,又能在檢察官體系裡混出頭的人吶,可真不容易。
忠式啊,你可真得謝謝林常務,要不是他接連送上兩份大禮,這件事啊,還真不一定這麼輕鬆呢。”
他說着,崔忠式則面露笑意,主動舉起酒杯:“林常務,謝謝!”
林巍雙手碰杯,謙遜的笑着:“我只是提供一些情報,真正將事情做好的,還是崔檢查這樣工作在一線的檢察官nim。”
“哈哈。”崔忠式笑了兩聲,宋明輝不着痕跡的看了崔忠式一眼,抿了口燒酒,場中連綿不絕的話題,突兀的斷了一秒。
崔忠式慢了一拍,而後才笑道:“也要感謝安夫人的幫助,安夫人,牟小姐,我也敬您們一杯。”
他拿起燒酒,起身敬酒,安雅英笑容依舊溫和,起身道:“哎一古,不用這麼客氣的,崔檢查,祝你步步高昇。”
“日後還有仰仗您的地方,還請安夫人多多關照。”崔忠式笑着雙手捧杯,一飲而盡。
安雅英舉起杯,也是一飲而盡,牟賢敏被叫到名字,只是微笑着陪酒,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她額頭傷口未好,自然是不會喝酒的。
她決不允許有任何事影響到她傷口的癒合。
“崔檢查太客氣了,咱互相幫助,要是有什麼有趣的案子,可別忘了我們漢城日報呀。”
安雅英笑着,而崔忠式自然也呵呵笑道:“當然,到時候還請您讓編輯在報紙上潤色潤色,咱長得不像林常務似的俊秀,可全靠您手下的編輯才能露露臉了。”
這話一出,場中氣氛突然有些尷尬。
崔忠式一愣,隨後輕輕揮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哎一古,林常務,這話可沒有別的意思啊!”
“哪能呢!崔忠式也不用謙虛,您身材高大,也很有男人氣質,大家印象裡的硬派檢察官,正是像您這樣的人物啊。”
林巍笑着,一副淡定自若的樣子,還自嘲打趣道:“您有所不知,之前啊,我去公司的經紀公司看情況,還被店裡的經紀人當做練習生吼了兩聲呢。”
“賢敏姐也總調侃我說,有空去她雜誌那兒拍個寫真,說不準可比自己做事賺錢還要輕鬆”
牟賢敏捂嘴輕笑,卻罕見的沒有配合他打圓場,而是就讓氣氛尬在了這。
宋明輝不着痕跡的放下酒杯:“哎一古,喝得有點多了,忠式啊,扶我去個廁所。”
“我來送您”林巍起身,宋明輝卻擺擺手:“你看忠式這大體格子,不用用多浪費,伱這半天也就陪酒了,趕緊吃上兩口,頂頂肚子,忠式。”
崔忠式起身攙扶他去廁所,推門而出,隨着走廊的腳步漸遠,牟賢敏才拉下臉來:“媽,這崔檢查什麼意思。”
安雅英不慌不忙掏出包包的鏡子趁機補補妝,一邊塗抹着口紅,一邊不急不慢的說着:“也不能都怪人家嘛,林巍長得這麼好看,又年輕,受人偏見也很正常,這就受不了了,以後可有的你受的。”
她扭頭看着林巍,對方此刻仍然只是淡淡笑着,臉上不見半點波瀾。
不僅如此,林巍還伸手拿起茶壺給牟賢敏倒上一杯,笑道:“誇我長得好看,難不成我還要生氣不成?
難道賢敏姐覺得我長得不合心意?”
林巍說完,牟賢敏白他一眼:“嗯!太帥了,看着就靠不住。”
他哈哈笑着,打趣道:“這不是更好?正因爲人人都覺得我靠不住,這才顯得賢敏姐和阿姨慧眼識真嘛。”
“得,別用這些酒桌上的話恭維我們啊。”牟賢敏說着,卻不着痕跡的手在桌下輕輕拍了拍他的腿。
見他如此坦蕩,反倒讓她對他愈發滿意了起來,總情不自禁的拿出之前險些訂婚的陳星俊作對比,以她對陳星俊的瞭解,若是換做對方在這個局面,恐怕等檢察官一出去,臉就黑了。
可又因此難免有些心疼,牟賢敏寬聲道:“畢竟你現在還名聲不顯,沒人知道你的本事,再過幾年,拿出些成績來,就沒人拿你外形打趣了。
到時候啊,就只有人人羨慕你的份兒了。”
“那肯定,有阿姨和賢敏姐幫忙,我覺得啊,都用不了幾年。”
林巍笑吟吟道:“明年今日,再看他如何。”
牟賢敏和安雅英都面露欣賞。
“有志氣,那就等到明年今日,再看誰是真英雄。”安雅英笑着舉杯,拿起筷子給他夾了個小點心:“吃些這個,頂飽,韓餐還是不大合胃口?我看上次你吃的也不多呢。”
“我爸是個廚子,從小雖然過得貧苦,可吃的倒都是正經中餐。”
林巍呵呵笑着,坦蕩道:“小時候還羨慕過別人呢,爲什麼人家家裡一頓飯都有七八個小菜,到我這兒就是一家人一道大菜.可等長大了,反倒還真吃不慣這種滿桌豐富小菜卻沒幾個熱菜的韓食了。
還是更習慣重油鹽的中餐一些。”
“下次來家裡,阿姨讓保姆提前學幾手中餐.說起來,阿姨還沒問過你家裡的情況呢。”
安雅英索性擇日不如撞日的問着。
林巍輕笑着:“我父親現在在梨泰院經營一家中餐館說來慚愧,有違孝道,他不大喜歡我加入金門,父子二人也很久都沒再聯繫了。”
他頓了頓,而後輕聲道:“我想,等到我結婚生子,功成名就,穩定下來,再去和他好好聊聊,或許就會回到從前吧。
至於我母親.倒是在我還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他面露幾分黯然,可不等別人安慰,便又笑道:“可也多虧這一路上有阿姨,賢敏姐這樣的人在旁邊幫忙,心裡倒也不覺得空缺。”
“苦命的孩子沒關係,以後會走花路的。”安雅英柔聲說着,而牟賢敏只是無聲的輕輕握了握他放在膝蓋上的手錶示支持。
兩人都沒有對林巍的出身背景有什麼意見。
畢竟與其不上不下的多個父母的背景在,還不如像這樣,林巍越沒什麼親人可以依仗,反倒對她們來說更好一些——畢竟,還是將他視作贅婿般的存在來衡量的嘛。
林巍看向門外,轉移話題,不讓氣氛低沉,笑道:“宋檢查方纔好似有點生氣。”
“能不生氣嗎?帶着後輩赴宴,給他鋪路,他卻眼高於頂,不知哪裡存着點傲氣.自然得敲打敲打。”
安雅英收好補妝的小鏡子之類的東西,微微笑道:“或許,正捱打呢也說不準,我可是聽說,宋檢察長當年也是警校出身,規矩可嚴。”
林巍一愣,還真沒想到宋明輝看着溫文儒雅,竟還是個強硬派。
也怪不得,他會扶持一個警隊出身的檢察官了,只是心裡,難免有些惡趣味的好奇。
不知道檢察官收拾自己人,是個什麼場面?
“趴下。”
廁所裡,宋明輝讓崔忠式關上衛生間大門之後,便面無表情的用命令的語氣說出這樣的一個單詞。
崔忠式臉上的笑容消失,短暫一愣,隨後卻毫不猶豫的雙手撐在地面,以一個俯臥撐的準備姿態趴在地面。
宋明輝看也不看他,走到牆邊,解開褲腰帶,對準後,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崔忠式一言不發,盯着地面,明亮燈光照亮這和建築風格不符的,新式乾淨衛生間的地面,從白淨的瓷磚上,隱約能看的到自己臉。
直到宋明輝打了個哆嗦,抖了抖穿起褲子,繫上褲腰帶,走到洗手檯邊洗手,崔忠式也沒敢擡頭。
洗了手,宋明輝慢悠悠的拿起紙巾擦乾淨,隨手丟進垃圾桶裡,這才緩緩開口:“你很了不起?”
“對不起!老師nim!我做錯了!”
崔忠式大聲回答着。
宋明輝走到他身邊,毫不客氣的一腳踹在他側腰上,崔忠式被踹的一晃,身體差點側躺在地上,得虧體格健碩,又穩住重新趴好。
“我帶你來認認人,讓人家認認你的臉.你是不是覺得你不需要?你不需要你早說不行嗎?西八!”
宋明輝冷冷的罵了一聲,又踹他一腳:“站起來,狗崽子。”
崔忠式這才起身,站的筆直,目光盯着腳尖:“對不起!老師nim!”
“你還知道我是你老師?我當初教過你什麼?”
宋明輝一隻手攥成拳頭,比崔忠式小了一圈的身體卻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他每說一句話就要用拳頭重重的錘擊崔忠式胸口一次。
“把那些沒用的東西丟掉!
狗一樣的自尊心,狗一樣的榮譽感,狗一樣的正義感,全西八丟掉!
怎麼?羨慕人家長得好看,能傍上一個好女人?你這麼有能耐,怎麼沒見你吃着這麼好的軟飯?”
宋明輝再給一拳,放下手,冷冷道:“給你安排的相親對象也不差吧?結果呢?人家都看不上你,廢物,連個女人都把握不住!”
崔忠式表情嚴肅,不見半點憤怒,只是用愧疚和滿是歉意的語氣低聲道:“對不起!老師nim,讓你失望了。”
“馬上要去中檢當副部長,就讓你忘了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是嗎?”
宋明輝伸手捏着他的衣領,讓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狗崽子,該硬的時候硬,該軟的時候就把腰桿子給我彎下去,就這個水準,你讓我以後怎麼相信你能成大事?
我退了,你以爲誰還會照顧你個警隊裡爬出來的狗崽子?想要成爲局內人,沒有安夫人這樣的人牽線,你就是個屁!
聽好了,對於檢察官來說,媒體纔是關鍵!
哪一個議員要當總統不需要媒體?哪一個檢察官想出名不要媒體宣傳?沒有關係好的媒體,你就是再破十個案子,都別想升上一級,這就是檢察官的遊戲規則,做十個案子,不如在媒體上破一個!
你以爲部長就能到頭了?你還有檢查次長,檢察長要熬,你現在才四十歲,難道你也想像我一樣七十歲就退休?
蠢貨!”
宋明輝將崔忠式噴的狗血淋頭,可對方卻只是忍受着唾沫星子,半點躲閃都不敢有:“對不起!”
“就他媽知道對不起,你要是有那個小白臉一樣有出息,老子還用這麼操心嗎?”
宋明輝長舒一口氣,鬆開手,冷冷的瞪他一眼:“回去記得道歉。”
“是,老師nim。”
崔忠式九十度鞠躬:“對不起,老師nim。”
“別看那小子現在什麼都不是,你單看他做的事情就能看到他的能力,還有牟賢敏那眼神,他倆的事大概也八九不離十,安雅英都帶他上了桌子一起吃飯,就代表他是半個自己人。
即便這姓林的傢伙最後沒混到漢城日報去,金門也是個不錯的靠山,若他能在金門混出頭去,作用可未必要比漢城小太多,金門的石會長這次要是站對了位置,未來幾年,這天下就還是這些人的。
他這麼年輕就能走到這個位置,肯定要靠不少好運氣.但在這一行,運氣比實力更重要!
你難道要等到對方真和牟賢敏訂了婚再湊上去?那時候人家誰還看得上你?
你纔是更需要對面的那個,懂嗎?”
宋明輝罵累了,其實也覺得,崔忠式其實早就懂這些道理——就是飄了。
敲打一番,他嫌棄的看了崔忠式一眼:“收拾一下。”
崔忠式這纔敢從筆直的站姿鬆垮下來,匆忙拍了拍身上的腳印子,九十度鞠躬道:“老師nim,我也得上個廁所。”
“快點。”
宋明輝瞥他一眼,邁開腳步出門,先行回去。
崔忠式保持鞠躬,直到他離開,才重新直起腰板,解開褲腰帶去尿尿,洗漱時,他用水重重洗了洗臉,低聲罵道:“狗一樣骯髒。”
也不知是在罵自己,還是罵這個世界,但當他重新拉開包廂的拉門後,卻面露燦爛笑容:“哎一古,林常務nim,洗了把臉纔算精神起來,剛纔那話真是抱歉啊,我給你鞠躬啦!”
他九十度鞠躬道歉,林巍則看着有些慌亂的起身,急忙親手攙扶他:“崔檢查nim,您不過也就開個玩笑而已,哪用這樣啊,哎一古,快坐下。”
林巍親切的給他拍了拍後腰處他忽略的塵土,親自扶他入座,這才笑着回到座位。
“方纔聽了那麼多崔檢查的英雄事蹟,我還沒機會親自給您敬酒一杯呢,崔檢查,祝您步步高昇,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望着林巍笑吟吟的臉,崔忠式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個人物。
即便對黑幫的厭惡根深蒂固,即便某些被他丟到了腳下的正義感在隱隱作痛,但崔忠式還是露出了慚愧的笑臉:“您太過獎了。”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崔忠式還慚愧道:
“安夫人,牟小姐,方纔我開那玩笑要是有冒犯,還請您和林常務nim一樣,千萬別當真,我自罰三杯,”
他連着灌了自己滿滿三杯,安雅英才重新笑着開口道:“崔檢查太客氣啦,只不過是個玩笑而已,這麼當真幹什麼.”
酒宴再次恢復了熱鬧。
酒足飯飽,崔忠式還主動鞠躬着遞出名片給三人,三人也微笑着回以名片,林巍還主動在宋明輝起身時九十度鞠躬遞上自己的名片,宋明輝也很給面子的和他也交換了聯繫方式,笑着拍他的後背。
離開飯店,車子重新開回首爾,喝了不少的安雅英依舊氣定神閒,牟賢敏則關切的說着:“你喝了不少,坐車要是難受的話,就提前說,路上緩緩也行。”
“沒事,宋檢查可比牟叔叔差了不少。”林巍笑着回答。
“明天在報紙上提你一嘴,記得看報紙啊。”牟賢敏這才放心的笑吟吟道。
林巍有些意外:“我?”
“嗯,早點刷刷臉,以後也好過有人隨便抓着金門黑你,也放出點風聲去,免得什麼小檢察都敢找你的麻煩。”
牟賢敏輕描淡寫的說着,林巍卻有些意外的欣喜——這無疑是將他當做了自己人的表現,利用自家人脈給他做背景了。
這是他所需要的,可未曾想能來得這麼快。
“這也是宋檢查的意思,算是爲崔忠式的話道歉,你也不要記恨他,以後啊,你可以和他多聯絡,他派系很純,也沒什麼雜七雜八的人手,你若是積極靠攏,他除了你也無人可用。
有中檢院的強力部部長給你做靠山,你也就不用擔心金門的底子會給你帶來什麼麻煩了。”
安雅英打開車窗,拿出女士香菸:“不介意吧?”
“不介意,您可算救了急,我也想抽一根呢。”林巍還主動也拿出煙盒,拿了一根菸來,調侃的看着牟賢敏:“賢敏姐要不要來一根?”
“不來。”牟賢敏搖搖頭,道:“暫時還沒這個習慣。”
“別急,等你有了孩子,自家男人也整天不着調的時候,你就有了。”安雅英笑眯眯的說着。
“那就得看我以後的男人省不省心了。”牟賢敏似笑非笑。
林巍一本正經道:“要是賢敏姐未來的老公不爭氣,我替你好好教訓他——怎麼能讓賢敏姐這樣的好女人發愁呢?”
“噗嗤。”
母女二人同時一樂。
打開車窗後,安雅英吐出一口煙霧,側頭看着牟賢敏和林巍,有些恍惚,也有些感慨,半晌,只是笑着搖搖頭:“老啦。”
“媽~林巍,你說說,我媽老嗎?”
牟賢敏抱着她的胳膊。
“我第一次在生日宴上見到阿姨,還以爲阿姨就是那天的主角牟賢敏呢,要不是阿姨主動和我打招呼,我都不敢主動發問。”
林巍哈哈笑着,安雅英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太假了。”
“那起碼也得是姐妹——這話可一點都不過分。”林巍說着,安雅英笑吟吟的接話,摟着牟賢敏。
“那可得請小林對我妹妹好點嘍。”
“哈哈哈”
車內歡聲笑語。
林巍的手機響起短信聲,他拿起看了看,不着痕跡的又重新塞回褲兜。
“有事啊?”
牟賢敏卻從他仔細閱讀的時間判斷出了這不是什麼垃圾短信。
“有位老朋友找我去夜釣。”
林巍嘆了口氣,略顯煩躁:“也不知道釣魚有什麼好玩的。”
“你可真夠忙的.”牟賢敏好奇的問着:“要一整晚嗎?”
“聊聊天就走,誰大晚上的和他去夜釣呀,早點回去,說不準還有時間給你打電話。”林巍笑着。
“你別瞎說。”牟賢敏臉頰微紅。
安雅英喔了一聲,扭頭吐了口煙氣:“留到電話上說啊!別當着我的面,年紀大了,扛不住。”
“媽~”
牟賢敏撒嬌着。
林巍一邊微笑,一邊卻眼露幾分沉思。
聯繫他的是姜科長。
他沉吟片刻,決定等到和姜科長分開之後,看看情況,跟千信雨聯繫一下。
想了想,也有一段時間沒找她了,擇日不如撞日。
無論姜科長目的如何,有千信雨在,自己某種程度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林巍獨自開着一輛普通的黑色轎車抵達了郊外的廢棄游泳館。
如今這游泳館也不知空置了多久,早就是雜草叢生,姜科長戴着漁夫帽,坐在泳池邊,手中的魚竿垂在水面,林巍雙手插兜走到附近,看了看水裡,也不知是真有魚,還是姜科長單純的只是在裝逼。
“姜科長。”
林巍表情淡漠。
姜科長扭頭看去,林巍的臉比起當初,似乎多了幾分穩重,身上筆挺的西裝,和比之前看起來更高大了些的身軀,和他印象中的那位小小巡警,似乎有了不少變化。
他打量了兩眼,但臉色卻有些冷漠:“你是不是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了?”
“你什麼意思?”林巍同樣冷下了臉,雙眼隱約可見憤怒的情緒。
姜科長只是坐在地上看着他:“樸恩碩的事,是你派人做的吧?”
林巍這才恍然。
權俊佑下手還真快。
他在飯局上,權俊佑給他打過一個電話,只是林巍先掛斷了,他就也沒再打來,說明情況並不緊急,他就打算留到明天見面再說。
於是,林巍面露幾分怒意:“你還好意思問我?你怎麼不問問樸恩碩做了什麼!?”
“那你也不能對警察出手!你現在到底是黑幫崽子還是臥底!?”
姜科長怒斥着,而林巍卻一腳踹開了他身邊的水桶,同樣怒意勃發道:“他到我的場子裡,打我的人,還要在大庭廣衆之下說他是我的前輩,說我以前是個警察.是不是覺得我在金門爬的太快了,想要讓我死?
那何必這麼麻煩?你不如現在就去告訴丁青,我是你派來的臥底算了!”
林巍憤怒的說着。
姜科長毫不退讓的站起身來,依舊怒視着與他對視着:“你可以向我反應,也可以下手輕一點,你打斷他的手,他以後還怎麼在情報科出外勤?你難道不知道我們的外勤面臨的都是多麼嚴峻的考驗嗎!?”
“你考慮過我的情況嗎!金門剛成立,我就連續兩次被人暗殺,你知道現在幫內有多少人想解決我嗎?你知不知道走到現在這一步,我付出了多少?”
林巍同樣大吼着,雙拳緊握:“我沒指望你能幫我什麼,我就指望你們老老實實別再添亂,等到我把石東出送進監獄,我就能離開這西八該死的金門!
你呢?
這麼長的時間,沒有情報的援助,沒有幫手,我既要應付幫內的人,還要應付那羣狗日的檢察官,你又做了什麼?”
兩人互不退讓,近乎是互噴着,直到最後,兩人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誰也沒再說話。
最後,還是姜科長重新坐了回去,他重重的嘆了口氣。
林巍也沒說話,只是點燃一根菸,站在水邊,這游泳館高處殘破的窗戶外月光落在有些骯髒的水面,兩人無言的僵持在岸邊。
“我不用你提醒我是誰。”
林巍沉聲打破了沉默。
“你要是覺得我是在公報私仇,那就這麼認爲好了。”
“.我沒這麼想,只是覺得”
“你沒有?”
林巍反問,扭頭看着他,姜科長沉默片刻,道:“你讓我和高局長都很擔心。”
“擔心什麼?擔心我爬的太快了,擔心我現在日子過得太好了?”
林巍不怒反笑,陰陽怪氣道:“是啊,在你們看來,我天天豪車接送,家財萬貫,過的那叫一個舒坦——你們哪能看見我如履薄冰,坐車的時候都要小心有沒有卡車送我上路的艱難呢。
你們哪能體會到,被兩邊人夾在中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有多爲難呢。
這麼長時間,你從未關心過我的發生了什麼,難道千信雨沒跟你彙報過,我差點被車撞死?差點被殺手摸到家裡打死?”
姜科長自知理虧,不能在這裡過多糾纏,見到林巍發火,反倒好過他笑呵呵的表示一切都好,有憤怒就說明有壓力,有壓力就說他的內心還在掙扎和煎熬之中——這是臥底應該承擔的,倘若沒有這份心理,才恰恰說明林巍出了問題。
“你最近有一段時間沒有彙報情報了,還發生了樸恩碩的事兒,你讓我們如何不多想?”
姜科長說着。
林巍卻呵呵一笑:“有什麼需要彙報的?那些情報.你們不也都知道嗎?”
“什麼?”姜科長心裡一驚,林巍卻冷漠道:“還有其他臥底,對吧?”
“.你爲什麼這麼說?”姜科長雙眼凝視着林巍。
林巍只是吐出一口煙霧,淡淡道:“看來的確是有了。”
他詐我!
姜科長沉默片刻,點了點頭:“不能說。”
“那不就行了嗎?”
林巍平靜的,像是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宿命:“普通的情報,你自然不需要我,關鍵的情報,也得我有機會搞到再說.我實話實說,以我現在的地位,基本上就是個局外人。
你若是清楚我的情況就該知道,我在金門娛樂基本沒有實權。
之前能說的情報我都說了,剩下的情報要不然只是我的揣測,要不然便毫無意義。
你們需要的是證據,可我現在哪裡搞得到丁青和石東出犯案的證據?
我甚至沒資格看到金門娛樂的完整財報,更別說其他能影響到石東出的東西了。
不過我也有在努力,最近,我運氣不錯,救了漢城日報家的獨生女。”
林巍頓了頓,卻只是淡淡道:“雖然對方看不大上我,但人情總是要還的,趁此機會,我能有機會在石會長面前露露臉,把人情用到他身上,或許能找到一些接近石東出的機會。
若有合適的證據資料,我會聯繫千信雨的。”
姜科長扭頭看着林巍,他只是有些疲憊的吐着煙氣,姜科長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沉默片刻,覺得是時候換種態度面對林巍了。
於是,他柔聲道:“是我的錯,我們對你關注的太少了你說得對,我們的確對你提供的幫助有些不足。”
姜科長想了想,道:“之後我會給千信雨單獨聯繫你的權限,若有關鍵的情報,或者和金門有關的情報,我們會適當的爲你提供幫助。
而你如果有什麼需要的,也可以告訴我們。”
林巍點點頭,手指夾着香菸抱在身前:“其他臥底的情況呢?”
“這個是絕不能說的.你要理解,包括你的身份,我們也絕不會泄露給任何人。”
姜科長說完,林巍卻微微皺眉:“那倘若自己人和自己人發生衝突怎麼辦?若其他臥底不明情況的找我麻煩我又該怎麼做?如果集團內部有人暴露,面對其他的臥底,我又該怎麼處理?救他們,我也得有這個本事.”
“.總是要有些犧牲的。”姜科長說的十分現實,面對林巍略顯嘲弄的眼神,他坦然道:“難道你指望不費一兵一卒的就能解決掉金門這樣的龐然大物?
這件事若是真那麼好做,你又何必如此煎熬?
我能保證的是起碼在你這,我沒有安排臥底。”
哦,或許是安排不進來吧。
林巍心中冷笑着,他始終貫徹一個原則,那就是收老不收新,這也是爲何連吉東照這樣的人都能在店裡當經理的原因之一。
在關鍵的產業上,在關鍵的位置上,林巍只會選擇在北大門內部待了足夠久的老人,即便是權俊佑和尹昌南,也都是在他臥底之前就混跡在北大門派裡了。
和李子成同期的臥底或許會有,但恐怕不會太多,林巍從千信雨那已經得到了些許情報,據她觀察,臥底計劃是在金門合併前夕纔開始加碼的,之前,他們的目標其實也就只有一個北大門派而已。
也就是說,如今的新人裡,恐怕有不少臥底存在,這也是爲什麼林巍不敢隨便在如今的新人堆裡挑幹部的原因。
頂多就是拿他們當打手。
而尹昌南那邊更是以華僑爲主,都是從加里峰洞和跨海而來的黑戶裡挑的亡命徒,更不用擔心會混進去警隊的人。
而姜科長的態度也讓林巍更加確認了自己的預想,看來,他的隊伍裡的確沒有釘子——但與之相對的,丁青麾下、乃至李仲久、張守基下頭,卻未必是如此了。
“我今天叫你來,也不是爲了訓斥你——儘管你對樸恩碩做的事的確有些過分,但.事出緊急,打人的兇手也主動自首,這件事就算了吧。
我今天要見你,是因爲可能已經有別的臥底已經暴露了。”
姜科長語出驚人。
林巍一愣。
“具體的情況恐怕你很快就會知道,我之所以提前通知你,也是擔心你到時候沉不住氣,不知道該怎麼做。
記住,一切以自己的安全爲主,只有熬過去,纔能有完成任務的希望。
你的情報不用擔心,時至今日,依然只有我、千信雨和高局長知道你的情報,你的檔案也都存在了我個人的保險櫃和需要密碼才能登陸的加密程序裡,絕不可能有泄漏的可能。”
姜科長看起來很自信的說着:“除非你自己露出破綻,否則你永遠不用擔心臥底會查到你身上,但要注意的是,小心金門的人趁此機會排除異己,這也是我爲什麼要提醒你的原因畢竟,你的出身,很有可能某些人做文章的點。”
林巍點了點頭,眉頭皺着,一臉的憂心仲仲:“我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姜科長也點了根菸。
林巍嗯了一聲,抽完之後,將菸頭丟進水池:“那我回去了。”
“好。”
姜科長起身,看他疲憊的走到門口,卻忽然出聲:“永遠別忘了你是誰!”
“.我從沒忘過。”林巍扭頭,表情平靜:“從我在警隊離開的那天,我就想好了,我這輩子到底要怎麼活。”
他說完後,轉身離開。
姜科長能看得出他最後那句話不是在說謊,心裡微微安定了些,只是眉頭微皺着,還是有些拿捏不住林巍的情況。
尤其是他和漢城日報突然搭上關係這一點,更是讓他覺得有些棘手,若非林巍自己說了,對方多少還有些看不起他,只是知恩圖報,他必然要想辦法多問幾句。
可既然林巍都這麼說了,他要再追問下去,未免顯得有些過激不如找千信雨。
姜科長眯了眯眼,決定從今往後,讓千信雨想辦法經常和林巍保持聯繫——比起林巍,他更相信千信雨,她畢竟是個漂亮的女人,年齡也和林巍相仿,由她接近,或許要比他更方便。
林巍走出門後,發動汽車,回到首爾的路上,他給千信雨發去了一條短信。
對方很快用另一個陌生的號碼給他打來了電話。
“林巍。”
她的聲音隱約有些喜悅。
自從之前她說情況比較緊之後,林巍就沒和她再過多的聯繫過,即便聯絡,也只是他偶爾在和牟賢敏發短信的時候順便與她發上兩個,保持熱度。
對於方纔陷入林巍,正處於人生中第一次熱戀的千信雨來說,這段日子可比她預想的還要難熬的多。
始終會有些患得患失的情緒,既擔心林巍會隨着時間移情別戀,又有着單純的思念,讓她不斷地在自我拉扯中愈陷愈深的同時,對過去兩人短暫甜蜜的相處也愈發懷戀。
“今天姜科長來找了我。”
林巍說着,頓了頓,而後沉默道:“我想見你.但今天就見的話,怕給你惹麻煩。明天之後,姜科長或許會讓你主動多來聯繫我.”
“.是出什麼問題了嗎?”千信雨有些警覺,她聽出了林巍的情緒不是很好。
“倒也沒什麼.他大概就是有些懷疑我吧。”
林巍說的很是輕描淡寫,但千信雨卻猜想着——他此刻的內心一定會很煎熬,明明已經在這困境中掙扎了許久,卻又要被姜科長猜疑也怪不得,他久違的又想和自己見面。
於是,她的聲音愈發溫柔:“如果.我是說,我也能去找你,如果有什麼安全的地方的話。”
“忍忍吧,明天,等到他跟你說,我們在棋院見.我有些事需要你幫忙。”
林巍頓了頓,直截了當道:“你能不能從警局內部確認一下,到底我的檔案有沒有泄露嗎?我有些擔心”
“.好,給我一些時間。”千信雨沒有多想,只是認真道:“我不會讓你有危險的。”
“嗯,我聽姜科長說,我的檔案存在他的保險櫃和可能是電腦上的密碼文件裡,我不大確認這是否安全,如果有內鬼的話.我擔心會泄露。”
林巍說完,千信雨思索片刻,小聲道:“我想想辦法,都確認一下。”
“.謝謝,信雨姐,幸好.還有你在。”林巍感激的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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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信雨的聲音愈發柔軟:“能幫到你.就好啦,別擔心,姜科長對臥底的檔案還是很上心的,不會有泄露的風險,一旦有不好的苗頭,或者發現什麼不安全的地方,我會提前告訴你,你不用擔心。”
林巍嗯了一聲,輕聲說着:“我很想你。”
“.我也是。”
兩人在電話中互訴思念,但當林巍掛斷電話後,卻只是表情平靜的又撥通了牟賢敏的電話,和她日常說說笑笑了一番後,林巍掛斷電話,在樓下一個人想了很久,又抽了一根菸。
從姜科長的這次見面,以及最近金門的情況來看
金門內部的第一次風波,恐怕,就在眼前。
他沉思許久,直到理清思路,連連打了幾個電話讓自己人確認一些情況之後,卻又想到了千信雨,他的表情有些複雜,輕輕嘆息一聲,但也只是將心事盡數藏進心裡,推開家門,微笑着和歡迎他回家的崔敏舒輕輕擁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