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卒丟垃圾一般,把昏死過去的張山往地上一扔,然後朝草棚拱手說道:“結束挑戰。”
擂臺主管眼饞張小卒的骨刀,甚至生出貪墨的念頭,可是衆目睽睽下他也不敢行強盜土匪行徑,強奪強取張小卒的骨刀,否則即是自砸招牌,沒人再敢押上值錢的寶貝上臺挑戰。
所以張小卒宣佈結束挑戰,他雖不甘心,可也不得不咬牙宣佈:“挑戰者張小卒連勝四場,贏清水兩桶。另,我方選手公然破壞擂臺規則,給挑戰者造成恐慌和麻煩,對此本人向張公子深表歉意,並拿出兩桶清水作爲賠償。還望張公子海涵。”
這人倒是有幾分魄力和心機,既然張小卒擂臺挑戰取勝已是定居,乾脆就多給張小卒兩桶清水,以洗刷張山造成的負面影響。
如他所料,他的話音剛落,擂臺下的人羣就爆發出一陣歡呼,響起許多讚美之言。
可是張小卒心中卻無一點感激之情,只是朝擂臺主管隨意地拱拱手。因爲在他看來,擂臺主管是完全有能力阻止張山的,但是他卻沒有這麼做,而是放任張山發瘋。若是他張小卒實力不濟,此時恐怕已經是死人一個,甚至牛大娃也不能倖免。
還是那句話,道理永遠和強者站在一起。擂臺主管強勢,所以他怎麼說都是對的。若是張小卒有實力碾壓擂臺主管,那麼他即便要求擂臺主管拿出全部清水補償也是合情合理的。
有人提出四桶清水放到張小卒面前,又有公證人員把骨刀送還。
張小卒拿回骨刀,心裡不由地鬆了一口氣,他還真怕對方耍無賴。
“勞煩先生給我兄弟清洗傷口。”張小卒不敢耽擱,忙把清水提到陸開學面前開口請求道。
“哦,好。”陸開學強忍着把頭扎進水桶裡狂飲的衝動,點頭應喏,取下斜挎在肩膀上的搭膊,從裡面取出一個用牛皮纏裹的物什,攤開纏裹的牛皮,裡面赫然包裹着兩把小巧鋒利的刀子,又從搭膊裡掏出兩個小瓷瓶,說道:“他的傷口已經潰膿腐爛,必須用刀子將腐肉盡數剜掉,再敷上生肌粉和止血粉包紮。喏,生肌粉和止血粉我都有,這些繃帶雖然舊了點,但都是乾淨的。”
他一邊說一邊把兩小瓶藥粉和繃帶都在張小卒眼前晃了一下,他是個精明的,這是在不着痕跡地告訴張小卒這些都是他的東西,以增加等一會處理完牛大娃的傷口後向張小卒討水喝的籌碼。
儘管他知道自己這麼做完全是多餘的,因爲他已經大體摸清張小卒的脾性,知道他是個心地善良、重情重義、有恩必報的後生,只要他盡心盡責給牛大娃處理傷口,張小卒就會對他感激涕零,別說只是討幾口水喝,就是要一整桶水,他相信張小卒也會毫不猶豫地給他。
不過他精明慣了,習慣性就這麼做了。萬一發生點什麼不愉快的事,也好有個說法不是。
陸開學吩咐張小卒去塌陷的擂臺那裡搬一塊寬大平整的木板,把牛大娃放在上面。
一切準備就緒,陸開學解開牛大娃的衣釦,頓時一股嗆鼻的腐臭味飄散開來。
圍觀的人不禁嫌棄地捏起鼻子往後退開。
張小卒眼圈發紅,不忍直視。
陸開學小心翼翼地解開牛大娃身上包紮的破布條,可腐肉已經和破布條黏在一起,大片大片的爛肉被布條帶下來,濃水橫流,惡臭撲鼻。
陸開學只揭開一道傷口,然後拿起鋒利的小刀,從傷口上往下割腐肉。他拿刀的手極穩,手法極爲熟練,顯然以前沒少處理過這類情況。
嘩啦
剜去所有腐肉,陸開學當即從水桶裡抄起清水給牛大娃清洗傷口,然後動作熟練地敷上止血粉和生肌粉,再小心翼翼地包紮起來。
“住手!”突然人羣中有人大聲喝止。聽其聲音,似乎非常生氣。
陸開學正準備給牛大娃處理下一道傷口,被突兀響起的呵斥聲嚇了一跳,還以爲自己的處理手法有問題,忙順聲望去,看見一位衣冠整齊長鬚白髮的老者厲着臉走出人羣,急忙起身施禮,恭敬道:“晚輩技藝不精,不知哪裡處理得不當,還請老先生指教。”
張小卒亦是和陸開學相同的想法,急忙上前一步恭敬行禮,語氣恭敬道:“晚輩張小卒見過老先生。我家兄弟身負重傷,性命岌岌可危,懇請老先生施以妙手回春之術。大恩大德,我們兄弟二人沒齒不敢忘。”
啪啪啪
孰料老者似乎怒氣難控,竟揚起手裡的柺杖朝張小卒和陸開學身上劈頭蓋臉的摔打,接連打了六七下才憤憤罵道:“老夫打死你們兩個不知好歹的狗東西。”
張小卒和陸開學面面相覷,不明所以。還以爲自己犯了大錯,一時間唯唯諾諾,只敢揚起胳膊抵擋老者的柺杖,不敢反抗。
“他明明是個將死之人,你們竟然在他身上浪費這麼水。”
“你們兩個擡頭看看,有多少飽受飢渴的可憐人,他們多麼渴求一口水喝。”
“你們可知道,一口水就可能讓他們活下去。”
“你們把水浪費在一個將死之人身上,爲什麼不能擡頭看看還活着的人?”
“是活人重要,還是死人重要?”
“真真是氣煞老夫!”
“我打死你們兩個不明事理、不知好歹的混賬東西!”
老者怒罵不休,柺棍抽打不休。
張小卒和陸開學總算聽明白了,對老者的恭敬瞬間蕩然無從。
陸開學一把抓住抽打過來的柺棍,喝道:“老傢伙,你是不是老糊塗了?這清水是人家小兄弟上擂臺捨命拼回來的,愛怎麼用就怎麼用,關你屁事。有能耐你去和那些擺擂的傢伙講大道理去,去讓他們把清水、米麪饅頭都分給大傢伙吃啊。哎哎,這是誰家沒看好跑出來的老不休,趕緊領回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人羣裡並沒有人應聲,可是卻有人喊道:“老人家說得沒有錯,你們不應該把救命的水浪費在一個將死之人的身上。”
“對,死人哪有活人重要,應該把水分給我們喝。”
“多學學那個獨臂少年郎,看看人家,把贏的水都分了。”
“把水分給我們。”
“不能把水浪費在死人身上。”
“你們不能這麼自私!”
人羣炸鍋了,呼喝聲一道接一道,羣情激奮,連成一片。甚至有人擁擠上來,想要強奪清水。
張小卒氣急而笑。
如果這水是公共資源,他無話可說。可是這水是他憑本事贏的,是他的私有物品,怎麼用,用在哪裡,關這些人屁事。
再者說,即便牛大娃真的沒救了,他也要用這些水把牛大娃的身體清乾淨,讓他乾乾淨淨地走。
何況說,牛大娃還有救。
就如陸開學所說,有本事你們把這些大道理和設賭擂的人說去,他們那裡不僅有水,還有米麪饅頭大肉銀子,讓他們把物資都捐獻出來啊。
大家同是逃難的可憐人,可憐人何苦爲難可憐人。
還是說看他張小卒好欺負?
柿子專挑軟的捏嗎?
年紀大就可以蠻不講理嗎?
張小卒愈想愈氣,一股狂暴氣息自他身上散發開來,他往前橫跨一步,擋在水桶前,橫刀而立,一字一句道:“誰敢搶水我便殺誰!可敢一試?”
“這狂暴的氣息,真夠可怕的。宛如一頭野獸。”周劍來感受到張小卒身上散發出狂暴氣息,心裡禁不住咋舌,感覺如果事先不說,讓他蒙着眼睛單單感受張小卒的氣息,他絕對會以爲這是一頭兇猛妖獸的氣息。
張小卒的強勢迴應讓躁動的人羣略微安靜了一些,但仍然有人在大喊大叫,人羣的情緒馬上又暴躁起來。
“先生,您安心給我兄弟清洗傷口,其他事情我來解決,保證不會有人打擾到您。”張小卒向陸開學說道。
“好。”陸開學點點頭,鬆開老者的柺杖,蹲下身子繼續給牛大娃清洗傷口。
“我就不信你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一男子挑着眉毛衝張小卒吼叫,手指幾乎戳在了張小卒鼻子上。
喊罷,他就上前一步伸手去提水桶。
“何苦逼我?”張小卒神色鬱結,都是逃難的可憐人,他真的不想對他們動手。可是如果他不狠辣果決,場面必將難以控制。
他手腕一抖,骨刀刀刃架在了那男子的脖子上,道:“這是救我兄弟性命的水,你不能搶。你若再往前一寸,我必殺你。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有水的地方,你自己去取便是。”
最後一句話甫一出口,人羣瞬間安靜,但緊接着轟的一聲沸騰。
“少年郎,哪裡有水?”
“張少俠,我家妻兒都要渴死了,求你告訴我哪裡有水。”
“少年郎”
所有人都瞪圓了眼珠子盯着張小卒,耳朵豎得高高的,生怕漏掉一個字。
那拄拐的老者也捋着鬍鬚道:“少年郎,你若真能帶領大家找到水源,那便是救千萬人性命的大功德,西方極樂菩薩席位上當有你一席。”
張小卒心裡對老者怨氣頗深,壓根不愛理他,目光掃視人羣說道:“順着這條路往前走三十里,接着一路往西,翻過大概二十五座山頭,你們會看到一座有雙峰的高山,在這座山的南面崖壁下有一道乾涸的河流,河流是從地下河洞裡流出來的,你們順着乾涸的河洞一路往裡走,大概十天的路程,你們就能”
“我呸!你哄愣子吶!”張小卒話沒說完就被搶水的男子打斷,他冷笑道:“胡亂謅一個地方,就想騙過我們,你當我們是傻子嗎?往北走三十里,再翻二十五座山頭,還要順着山洞走十天,你丫的心思真是歹毒,胡亂謅一個地方騙我們去,讓我們活活累死在山裡。”
“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拄拐老者顫抖着身子怒斥道。
“肯定是騙人的。若真的有水,他怎麼會在這裡爭水。”
“對,騙人的。大傢伙別信他。”
“今天這水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搶水男子冷笑道,說完也不顧骨刀擋在面前,伸手就去提水。
周劍來瞅着張小卒,兀自搖了搖頭,自語道:“和這羣人已無道理可講,唯有雷霆手段方能震懾四方。”
“橫勸豎勸也擋不住你求死的決心,那我就成全你。”張小卒一聲嘆息,骨刀輕輕一劃,斬斷了男子的咽喉,跟着一腳踹飛,並道:“血髒,別染了水。”
“殺殺人啦!”
一聲驚恐尖叫,緊接着人羣嘩啦一聲後退,無不目光驚恐地看着張小卒。
張小卒神情冷淡,目光掃視人羣,淡聲道:“在我心裡,你們所有人的命加在一起也不值我兄弟的性命重要。所以,不要逼我。逼急了我,我真會殺人的。四桶清水,我會讓先生儘量省着用,剩下的我可以分給你們,但在這之前請你們保持安靜。”
“孺子”拄拐老者剛要痛心疾首地喊上兩句,可張小卒手中的骨刀直接架在了他脖子上,他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張小卒盯着老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再讓我聽見你說一個字,我必殺你!”
拄拐老者一張老臉脹得豬肝色,身體氣得直哆嗦,可終究沒敢再多說一個字。
可見他的大義凜然和振振有詞,當刀子架到脖子上時,也不過是個笑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