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於情於理,韋靜深當然是不願離開的。
但湯林翱找上門來,卻得另當別論。
一走進康霆的店,湯林翱便直奔主題,隨手抓了個服務生便問,“你們老闆呢?”
因爲這天的情況特殊,服務小弟在面對客人的時候便相對謹慎,聽到湯林翱問起康霆,便皺眉反問,“找我們老闆什麼事?”
湯林翱見他態度如此,禁不住有些不耐,又追問了一句,“韋靜深在不在這裡?”
那服務生便更加疑惑,腦子一抽,脫口而出道,“找我們大嫂幹什麼?”
湯林翱感覺自己的火氣‘噌’地一下就躥了上來,剛揪起那服務生的衣領,忽然看到從樓上下來的孔穎,便急忙過去拉住她,“靜深呢?她在不在?”
孔穎先是一愣,心裡還有些猶疑,但還是衝他點了點頭。
先前被湯林翱挑釁的服務小弟還要過來,卻見孔穎輕描淡寫地擺了擺手,只好作罷,卻仍有些忿忿地瞪了湯林翱一眼。
“情況有點複雜……”孔穎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句,“我帶你去找她吧!”
跟着孔穎走到三樓的時候,守在走廊的人雖撤去了一大半,但如聶向雲一樣的手足心腹六七人仍待在門口,看見湯林翱,紛紛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身上散發出彷彿是與生俱來的戒備與牴觸,一時間,氣氛冷凝得讓人畏懼。
孔穎只覺得這幫人有種反應過度,人家湯林翱不過是來找自己女朋友,但他們卻潛意識裡以爲他來搶他們的準大嫂。
如果腦子拎不清,那孔穎剛纔就不會把湯林翱帶上來,她只是站在女人的角度,覺得這件事誰也無法爲靜深做主,怎麼選,那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便雙手叉腰,一副護着湯林翱的架勢,“喂喂喂,人是我帶來的,你們輕鬆點好不好!”說着,衝聶向雲擡了擡下巴,吩咐道,“去把靜深叫過來!”
聶向雲先是一怔,但看着孔穎眼神堅定,便沒有遲疑,轉身走進醫務室去找靜深。
孔穎長吁了一口氣,回頭衝湯林翱道,“別介意,大哥受了點傷,大家情緒都有點不爽。”
康霆受傷?湯林翱心下稍稍安慰——所以靜深今天沒有去接他,電話各種打不通,其實是因爲她跑來探望他的緣故?
可是,聶向雲卻沒能順利叫出靜深,親自解釋清楚。
康霆雖然麻藥勁過了以後,很快便清醒過來,但是他的低燒一直持續,而且不停地冒着胡話,一會兒把靜深當成了已經去世的妻子,一會兒又堅定不移地表示他現在想要保護的人是韋靜深,搞得靜深無奈不已,但卻不敢放開被他牢牢抓住的手,生怕他因爲失去這股心力的支撐,在這種脆弱的時候,失望難過。
所以,儘管聶向雲進去告訴韋靜深,湯林翱來找,但她一邊看着剛剛安靜下來淺眠的康霆,一邊看了看門口,到底是沒能忍心,掰開康霆牢牢抓着她的手指。
“韋小姐說讓你先回去,她現在有點忙,走不開。”聶向雲雖然是實話實說,但語氣裡卻若有似無地挾帶着一股居高臨下。
韋靜深的這個迴應,也讓守在門口的弟兄們紛紛流露出幾分優越感來,好像湯林翱跟老大之間是一場對弈,靜深的態度讓康霆勝了一局,大家也與有榮焉。
不過,有人開心,當然就有人不爽。
雖然對衆人的態度十分不滿,但康霆懶得在外人面前顯得那麼灰溜溜,便故作自在地衝聶向雲道,“走不開也得過來,告訴韋靜深,我等不及了。”
明明剛纔還趾高氣昂,現在卻竟然被當成跟班一樣被湯林翱胡亂指使,但聶向雲雖然不痛快,卻還是乖乖回到屋子裡向韋靜深傳了話。
無奈,靜深也知道,換了自己現在站在門口,也肯定是見不到人死也不肯走,便只好拜託聶向雲現將湯林翱安排在隔壁,想要等康霆睡熟了,再過去跟他見面。
可是,康霆一直昏昏沉沉,等了許久也沒有安穩下來,靜深實在無奈,只好叫孔穎拿一部電話過來,一隻手仍然任由康霆死死攥着,另一隻手艱難地給湯林翱發簡訊。
“對不起,康霆現在情況很嚴重,我還是沒辦法走開,要不你先回去?等他這邊穩定下來,我立刻回去找你。”
湯林翱就在靜深隔壁,等了許久沒有動靜,除了焦急,一股莫名的火氣也已經在心底某處醞釀發酵,而靜深傳過來的訊息,則已經讓他的怒火抵達到了噴發的頂點。
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必須得綁着她寸步不離地守在康霆身邊,不能見面,甚至連電話都不能打,居然只能發來幾句毫無生氣的訊息。
湯林翱簡直有種摔掉電話的衝動,可忍了再忍,還是牢牢剋制,耐着性子給她回道,“他的情況我已經聽說,朋友之間的探望我也可以理解。但是靜深,我不明白,他在這裡有一大幫情同手足的兄弟,需要幫忙,人手應該不止你一個,但爲什麼,你連出來見我的時間都沒有。”
靜深想到過他會生氣,但他們倆人之間,又不是隻有他才能生氣!當他給莫妮卡簽下那個“地下情人合法權益”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要給她留有知情的權力呢!
還有,他在新德里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她爲了讓他安心解決那堆爛攤子,主動要求自己回國,放心地讓他跟莫妮卡那個小妖精一起回印度……她都能壓下心裡頭強烈的嫉妒與不爽,他不過就是等了自己一下下,有什麼好大發雷霆的呢!
負氣之下,手指打出的文字也帶了情緒,“康霆幫助過我,現在剛挺過一劫,昏昏沉沉的腦子不清楚,他那幫兄弟們都是大老粗,用他們照顧我不放心,所以就想留下來等他度過觀察期,請問,這有什麼不對嗎?”
不得不說,用傳送短信的方式吵架,真是再糟糕不過的溝通途徑,而且——簡直是神經病!
湯林翱勉強自己壓了壓火氣,換了個方向,發信息道,“你今天沒有去接我,也不接我電話,也都是因爲,你的’好朋友‘需要照顧?”
韋靜深也覺得,倆人那麼點事,卻發送來發送去太不痛快,也將負面情緒收斂起來,“湯林翱,這麼溝通太麻煩,你先回去等我,我保證一空下來就立刻回去找你,我有好多事想跟你說,但我現在真的不能離開,請你諒解。”
湯林翱離開了康霆的夜店。
一方面是他心裡很清楚,韋靜深該說的能說的都已經說完,那就是她現在沒辦法跟他回去,再堅持下去誰都不痛快;另一方面,是他奔波了一天,實在有些疲倦,進而想到靜深,要照顧康霆,還要應付自己,心裡也是捨不得她太煎熬,便決定先回去再說。
卻沒有去靜深的小公寓,而是徑自開到了自己那套位於商業區的複式套房——這套房子當然比靜深的住處舒服得多,但自從倆人在一起,他幾乎都膩在她那裡,總覺得只要跟她在一起,做什麼都很有趣,這套複式反而顯得很冷清。
他原本還想,這次回來,就讓靜深搬過來住,爲了防止父親接下來對他發動制裁,找時間把房子過戶給她纔好,反正以後,他能在物質上給她的東西,應該是沒有多少了。
這也是之前,他答應靜深賣掉“獨”時,就想到的重點。
可是,千百般盤算,卻還是晚了一步。
當湯林翱第三次輸入密碼卻仍然提示錯誤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某種可能,接着掏出手機,立刻查了下自己的賬戶——果然不出所料,所有能動用大款項的戶頭,都已經被凍結了。
湯林翱不由自主地長吁了一口氣,想不到,老頭子動作這麼快,他纔剛回國,制裁行動就已經開始了。
他腦子裡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手上有多少現金來着?
頭腦凌亂地站在門口理了理思路,爲了更加確定父親真的出手來整治他,湯林翱掏出手機給佟順茹打了個電話。
“親愛的兒子,你終於想起我啦!”
湯林翱對老媽的肉麻口吻向來招架不住,只好開門見山,速戰速決,“老媽,你在哪了?”
如果老媽在家,那他立刻就去投奔湯家大宅子,就不信老爸敢當着老媽的面拿着掃把將他趕出去。
但是……“我呀,昨天下午到的大馬,你爸爸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忽然說要帶我到大馬轉轉,火急火燎讓人把我送過來,可他自己卻今天才到!”
事情到這裡,一切都很清楚了,老頭子果然老謀深算,把佟順茹接走,也就等於切斷了他最強有力的後招了。
“兒子,你爸爸就在旁邊,你們倆要不要講兩句?”佟順茹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成爲他們父子間的潤滑劑,拉進他們之間略顯嚴肅的關係。
“媽,我今天才從新德里回來,之前每天都跟爸爸見面的,倒是你們機會難得,我就不打擾你們享受二人世界了,幫我轉告他玩得愉快!”笑話,這個時候要他跟湯啓臣說什麼——‘我已經知道你在集中火力對付我了’、‘爸爸別那麼無情嘛,咱們有話好好說’……聽起來都不像是有智慧的人能說出來的話,而且他就算有心跟父親抗衡,眼下也不是表達壯志情懷的時機,還是自己先想想怎麼辦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