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念收了於拓送的衣服。
她提着衣服重新回到了佟世忠的病房，佟世忠正在清理傷口，看到雨念這一身狼狽的模樣，也不顧得自己此刻臉上的傷，推開護士，掀開被子就下了*。
“念兒，你這是怎麼了？”轉頭又對另一邊站着的護工吩咐。
“快去拿幾條幹毛巾來。”
說着，便將雨念拉到沙發上坐着，讓她把身上已經透溼的棉衣脫下來，把自己的大衣給她穿上，又折身倒了一杯熱水，讓她捧着。
護工很快把毛巾拿了出來，佟世忠接過來，親手替她擦拭着臉上和髮絲上的雨水。
忍不住開口責備她了幾句，“這外面下着雨，你怎麼也沒打把傘？要是感冒了，可怎麼辦？”
疼惜的話語裡，帶着滿滿地關愛和心疼。
手下的動作也無比的輕柔，彷彿她就是捧在手心裡的寶貝，怕弄疼了她。
雨念攥着手裡的玻璃杯，熱氣騰上來，氤氳在她的眼前，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低着頭，緊緊地咬着脣，壓住從心底涌上來的酸澀，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乖巧的沒有反駁。
僵冷的身體雖然還在冷得發抖，心裡卻是被一股莫大的暖流狠狠擊中……一陣翻江倒海地難受……
眼淚，嘩地一下，就落了下來……
佟世忠感知到她的淚水，怔了下，這麼多年，印象中這個女兒從未在他面前表現過半分脆弱，更別說是哭泣了……
看着她蒼白的臉頰上的淚痕，第一次，作爲父親的他竟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慌亂，和無力感……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安慰這個他並未給過多少關心的孩子……
自責和懊悔交織在心頭，讓他還是鼓足了勇氣，擡手，將她輕輕地抱入了懷裡。
寬厚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輕撫在她的背上，“想哭，就大聲哭出來，爸爸在這，別怕……”
暖心的話一下子擊中雨念心房裡最柔軟的部分，眼淚涌得更加地洶涌……
這樣的話語，這樣的擁抱，這樣的安慰，這是第一次感受到。
是來自她渴望已久的，父親的溫暖。
都說父愛如山，父親的胸膛就是世界上最安寧的避風港灣。
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她像個找到了家的孩子，在佟世忠的懷裡，再也沒有掩藏地痛哭了起來……
…………………………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最後眼淚都流不下來，只是安靜地躺在佟世忠的懷抱裡，貪婪似的汲取着這短暫的溫情。
佟世忠手依然還輕撫在她的背上，胸前的開衫，已經被她的淚水濡溼，涼涼地貼在胸口的位置，讓他心裡直髮酸。
“念兒，爸對不起你……”他欠她的實在太多，這一句對不起也實在太過蒼涼和乏力，根本彌補不了任何東西。
雨念搖着頭，從他懷裡擡起臉來，目光觸及到他那張紅腫的半邊臉頰，以及那雙噙滿淚水的眼眸，心頭像是被針狠狠地刺中，疼得有些難以言說……
“我知道你在心裡恨着我，恨我辜負了你母親，恨我對你和雨揚不公平，冷落了你們，可是，念兒，你要相信爸爸，爸爸是愛你和雨揚的，爸爸會這樣做，有爸爸的苦衷，事到如今，我已經不奢求你能原諒我，我只希望你和雨揚過得幸福就可以了。”
佟世忠第一次在女兒面前開口解釋，眼裡的真誠是那樣地動人。
不！
不是他想的這樣！
她從沒有真正地去恨過他，她不否認，曾經，她怨過他，也排斥過他，也曾想用叛逆激怒他，可那些都只是她想引起他的關注而已啊……
如果她真的要恨他，這麼多年，她又怎麼會聽從他的安排，一心一意地爲佟氏付出呢？
“爸，我和雨揚都沒有恨你，真的！”雨念不忍看他那自責又愧疚的眼神。
這個男人，是給了她生命的人，是她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她怎麼會捨得去恨呢！感激應該都還來不及吧！
聽着她這些話，佟世忠的心裡滿滿地都是感動。
再次擡手，將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裡，“念兒，謝謝你能原諒我……只是你母親，這輩子都是我虧欠了她。”
說到最後，佟世忠的聲音裡染了一絲哽咽，卻不難聽出他話語裡的遺憾。
提到母親……
雨唸的心顫了一瞬，想起此刻正躺在另一間病房裡的母親。
攥了攥手指，擡起頭，看着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爸，你想見我媽嗎？”
佟世忠沒料到她會這樣問，沉默了片刻，身體也僵了一瞬。
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一聲，“她不會想見我的，我也答應過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她的面前。”
年華不再的臉上盡是落寞和悽楚。
那樣絕望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雨唸的心。
她不知道父親和母親之間到底經歷了什麼，但她看得出父親對母親是有感情的，而母親心裡也一定是有父親的，正如司遠所說，這麼多年過去，她爲什麼還孓然一身呢？怕是還放不下過去那段情吧。
雨念也深知母親那要強的性子，她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健康的時候不願見，更別說此刻最是虛弱和狼狽的時候。
暗自慶幸，任司遠把房間換了，若是，兩人不期然地相遇了，她不敢去想象，對於母親那會是怎樣的衝擊。
既然，他們決定相忘於江湖，作爲兒女的，也只能聽從。
感情的事，本來就是強求不得的。
雨念不想再去提起過去那些事，看着父親臉上的傷，心裡有些難受，“爸，你臉上的傷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很痛？”
雨念想要伸手去摸了摸，佟世忠不想看她難過的樣子，打起精神，笑了笑，“一些皮肉傷而已，剛纔護士已經上過藥了，很快消了腫就沒事了。”
他話說得輕鬆，可長着眼睛的人一看都知道，傷得並不輕。
陸柏昇也真下得了手，簡直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
看她一眼義憤填膺的樣子，佟世忠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主動說，“念兒，這件事和小昇沒關係，你別怪他。”
雨念有些楞然地看着父親，沒想到，他竟然會替陸柏昇說話。
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爸，他爲什麼會打你？他今天來找你又是爲了什麼？”雨念不解，結婚這麼多年，陸柏昇連一次佟家都沒去過，就連來佟氏開會，也只是讓孟磊或者秦千燁過來。
他連佟氏都不踏足，足以看出，他對父親是有成見的。
所以，她並不認爲，父親住院了，他會那麼好心地來看他。
“爸，你別說他是好心來看你的，我不相信。”雨念補了句。
要在自己這個女兒面前要撒謊瞞過她，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佟世忠並不打算把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告訴她，輕咳了一聲，“我是他的岳父，我住院了，他難道不應該過來慰問一下嗎？”
“慰問是沒錯，可是，爸，你和陸柏昇的關係，需要我挑明瞭說嗎？他什麼時候把你當岳父看過。”他都根本沒將她佟雨念視爲妻子，其他的人，他還會放在眼裡嗎？
佟世忠似無奈地嘆了口氣，執着道，“他真的是來看望我的。”
“那他給了你什麼？”她進來的時候，分明看到*上灑落着什麼文件式樣的紙張。
只是她太心急找陸柏昇對質，所以，就忽略了那些東西。
佟世忠的眼眸微微閃爍了一下，那些文件早已被他藏好，他怕的就是雨念會問及，若是讓她知道，陸柏昇已經成爲了佟氏最大的股東，而且將他們父女的股份都吞沒了，她一定會承受不住這個打擊，再去找陸柏昇鬧……
他不想再看到女兒失望和難過……
公司於她的意義，並不比他輕。
所以，這件事，他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吧。
“是公司一些合同，我讓他幫我看一下，你也知道，這段時間，我都沒怎麼去公司，很多事情都是在這裡通過電話裡處理的，他正好來了，便和他商討了一下。”佟世忠說得認真。
雨念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什麼合同是需要和他商榷的嗎？”
佟世忠沒打算瞞她這件事，直接道，“公司剛接了一個大單，我們佟氏的貨源不足，需要和昇念合作，你也知道，雖然小昇沒在公司掛職，但我們佟氏的大部分資金都是他投資的，實質上，他也算是我們佟氏的人。”
最後一句話，佟世忠說得有些隱晦，他不知道雨念能不能聽明白，但也算是給她提前打了個預防針吧。
聽父親這樣說，雨念有些無從下口再去反駁什麼，只是心裡總有一種很不踏實的感覺……
“剛聽小昇的語氣，他打算和你離婚，你考慮得怎麼樣了？”佟世忠轉了話鋒，一眼期待的看着她。
上次，叫她過來，他已經把話和她說得很明白了。
但他知道，她並不會聽他的。
所以，他纔會希望陸柏昇主動結束這段婚姻。
雨念看着父親眼神裡的殷切和關心，她想不明白，爲什麼每個人都在要她離婚呢？
難道，在他們眼裡，他和陸柏昇就真的那麼不合適嗎？
或許，她是真的該放棄了吧！
見她不說話，佟世忠再次開口，“念兒，離婚吧，我會給你一筆錢，離開這裡，去意大利找雨揚，你們兩好好的在哪裡生活，好不好！”
提起雨揚！
雨念整個人都抖了一下，一股莫大的心痛和哀傷再次襲上了心頭。
事到如今，父親依然不知道雨揚失蹤了。
而讓雨揚下落不明的，正是他的另一個女兒……
雨念不敢告訴他，她不敢去想象，父親若是知道這個事情，他會怎麼樣……
可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雨念和佟世忠循聲朝門口看過去，看到站在門口的兩個人，都怔了下。
而佟敏和蕭子曼也想到這個時候雨念會在這裡，也微微愣了愣。
看到佟敏，雨念騰地一下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她早就要去找她了，只是忙着照顧着柯念晶，沒時間，才一直拖到現在，她倒是主動出現了。
佟敏明顯感受到了雨念眼睛裡的敵意，包括蕭子曼。
“佟雨念，你那是一副什麼表情，怎麼，我不能來麼？”蕭子曼誤以爲雨唸的情緒，是對她們娘倆的嫌棄，沒好氣地說。
“不想待着，你可以滾出去，也省得在這裡礙我的眼。”蕭子曼邊傲慢地說着，邊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雨念緊緊地攥着拳頭，下一秒，差點就朝佟敏衝了過去。
是佟世忠站起來，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她的手，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冷靜。
然後，才擡眼對蕭子曼母女說，“這麼晚了，你們怎麼過來了？”
語氣裡，帶着淡淡地疏遠和冷淡。
“聽你這口氣，好像是我們不該來咯？”蕭子曼蹙着眉，不悅地回了句。
只是，定睛一看，看着佟世忠那張鼻青臉腫的臉，眉頭一下子蹙得更深了。
“……”剛想問怎麼回事。
佟敏卻是拉了拉她的手，以爲她又要和父親嗆聲，忙好聲好氣地說，“媽身體有一些不適，剛去做了一個理療，正好順路，就上來看看爸你。”
“只是，爸，你的臉是怎麼回事？”佟敏也被他那張臉，嚇得不輕。
不等佟世忠給出回答，蕭子曼那尖利的聲音再次揚了起來，“佟雨念，是不是你乾的好事？”
若不是佟世忠護在了她旁邊，她真想衝過去煽她幾耳光就好。
不知道爲什麼，現在只要一看到她佟雨念那張臉，蕭子曼就渾身來氣，就恨不得上去煽她幾巴掌才解氣似的。
蕭子曼一貫尖利慣了，雨唸對她的話置若罔聞，權當是一隻瘋狗在亂咬人。
斜了她一眼，掰開父親的手，直接朝佟敏走過去。
“佟敏，跟我出來一下，我有話問你。”她努力壓抑着心頭即將爆發的怒火。
佟敏的身高比雨念矮一些，穿着高跟鞋才勉強齊她的高度，對上雨唸的視線，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來自她身上的怒氣十分地沉重。
心頭一凜，有一絲不好的預感攀升起來……
每一次，只要佟雨念用這種眼神看她，就代表她知道了什麼事，是要找她算賬！
佟敏強壓下心頭那一絲不安，依然表現出一副什麼冷漠的樣子來，“不好意思，我和你無話可說。”
在父親面前，佟敏稍微收起了一些她身上的尖銳，可還是那麼高傲得不可一世。
雨念卻是不由分說直接拽着她的手腕，將她往外面拉去……
“佟雨念，你幹什麼？”蕭子曼叫起來，剛被她忽視得徹底，心裡已經怒火中燒了，此刻她竟然敢在她面前對自己的女兒動手，她佟雨念也太大膽，太目中無人了吧。
簡直就是太久沒打，欠收拾了……
蕭子曼攔過來，抓着雨唸的手肘，揚起手，作勢就要打她。
雨念鬆開佟敏，一手迅速地握住蕭子曼那隻已經擡起來的手腕，“怎麼，你又想打我？你是打上癮了是嗎？”
“佟雨念……你……”雨唸的力氣不小，蕭子曼被她握着臉色發了白，頓在半空中的手指也一根一根地變得僵直。
雨念卻無暇和她多浪費口水，一把甩開她的手，因爲慣性，蕭子曼的身體往後退了幾步。
最後，沒站穩，腳踝一崴，一下子撞到了牆邊的置物櫃上，手臂被尖銳的棱角，戳中，她疼得尖叫了一聲，臉色跟着變得慘白，整個人都趴在了櫃子上。
雨念涼涼地瞪着她，“別沒事找事，我不想和你動手。”
冷銳的目光裡，帶着濃濃地警告。
說罷，再次拽着還處於震驚中的佟敏，就朝外面走去。
這一次，雨念力氣大得驚人，佟敏竟被她拖得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
“佟雨念，你這個瘋子，你放手……”她氣得低叫。
雨念卻是越發地發了狠地攥着她，五根指甲因奮力而陷進了她那白嫩的肌膚裡。
“佟敏，你最好閉嘴，如果你不想死得太難看！”雨念瞪着她，目光如刃。
佟敏疼得大喘氣，卻又掙扎不開，而那邊的母親還在哀嚎……
佟世忠這次，沒有出言再喝止住這一切。
只是平靜地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
蕭子曼的行爲，連他都看不過去，這次，她要是再敢打念兒，即使念兒不還手，他一定會當着所有人的面還回來。
這個女人，真是囂張跋扈得無法無天了！
……………………
佟敏被雨念拽着，一口氣，走到了長廊的露臺上。
露臺上，寒風肆意。
推開玻璃門，佟敏就住不住地打了個寒噤。
更讓她覺得心凜的是佟雨念此刻那張近乎要殺人的臉。
雨念放開了她的手，佟敏看着自己手腕上那片血肉模糊的肌膚，那兒連痛意都沒感覺不到了，硬生生地被她扣掉了幾塊肉。
她痛苦的指着她尖叫了一聲，“佟雨念，你個瘋子！”
衝上來，揚起手就要找雨念算賬。
雨念輕易地就躲開，順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將她狠狠地抵在了冰冷的牆上。
佟敏穿得極少，這會站在外面，冷風呼嘯而來，僵直的身體都在瑟瑟發抖。
她的力氣沒有雨念大，加上被她掐着脖子，她渾身都使不上力。
別看她平日裡一副英勇神武得不行的樣子，其實就是個繡花枕頭，連被螞蟻咬了都要哭上一天的千金小姐，哪裡會是雨唸的對手。
“佟敏，要不是看在你是爸爸的女兒份上，我真想就這樣把你掐死。”雨念咬牙切齒的看着她。
佟敏有些喘不上氣，眼神卻是一如既往的狠厲，挑釁道，“佟雨念，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啊！”
“你別以爲我不敢，如果雨揚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一定將你剁碎了喂狗！”雨念是氣急了，理智早已被怒火所吞噬。
聽到雨揚兩個字，佟敏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
“你把雨揚藏在了哪裡？”雨念壓着嗓子逼問。
佟敏的眸光狠狠地震盪了一下，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張了張脣，還想要狡辯。
雨念卻是直接堵住她的話，“佟敏，別說你不知道，是你在機場把她接走的，快說，你把他藏在哪裡了。”
一切都被戳穿，佟敏也卸下面具，不再僞裝。
只嘲弄地凝着她輕蔑地笑了一聲，“既然你那麼有本事，那你就自己找啊！佟雨念，要麼你就乾脆點把我殺了，否則，你休想我會告訴你佟雨揚現在在哪裡？”
囂張的話語，配上她那副得意的表情，讓雨念怒火攻心。
一巴掌就朝她臉上招呼了過去，“佟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