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念從沒出現過,一是不想因爲自己而給朵朵在同學面前造成什麼不好的印象,二來,因爲自身的缺陷,她也不知道自己和朵朵應該做什麼節目。
這會,雨念還真犯了難。
倒是朵朵,臨危不亂地當場做了決定。
“陳奶奶,你陪我去參加觀摩日吧。”
“我?”陳媽指着自己,連連擺手,“小小姐,不好不好,我一個老太婆什麼都不會,去了只會給你丟臉。”
“你不會,我會呀,琴棋書畫,唱歌跳舞,我樣樣齊全,你就在一旁給我打氣加油就好了。媽咪要去醫院看病,不能耽誤的,沒事,我在學校很有名,我可以罩着你,沒人敢欺負你的,走吧。”
朵朵安撫完陳媽,又乖巧在雨念臉上親了一口,“媽咪,你乖乖地去看病,等你病好了,我們一起參加觀摩日,我跳舞給你看,好不好。”
雨念心生感動,她沒想到朵朵竟沒有絲毫怨懟和不滿,反而是來安慰她,她也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竟是這般懂事和體貼。
眼眶潮溼地緊緊抱着她,“朵朵,謝謝你!”
謝謝你沒有嫌棄這樣的媽咪,也謝謝你這麼善解人意!
“媽咪,我們走啦,你和管家爺爺小心點哦,拜拜!”說着,朵朵就和陳媽下了車,朝學校走去。
管家目送着朵朵進校門,纔回頭對雨念說,“夫人,小小姐已經平安到校了,我們現在去醫院。”
“恩,好!”雨念將臉偏向窗外,目光緊緊地凝着學校的方向。
心裡還被朵朵剛纔那幾句話而深深地感動着。
朵朵真的是上天賜給她的天使。
………………………
車往南城的中心醫院方向開。
現在是早高峰的時間,路上比較堵。
車都是走走停停的。
很多趕着上班的年輕人,都恨不得把四個輪子的汽車當坦克開。
橫衝直撞,左穿右插,完全不顧及其他人的感受。
快要到醫院的時候,一輛紅色奧迪小車本是跟在一輛公交車後的,突然,連轉向燈也沒打,就別了過來。
待管家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只聽到咣噹一聲。
兩輛車就撞到了一起。
管家低咒了一聲。
身後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雨念幸好繫着安全帶,身子纔沒有被甩出去,她一臉驚惶地問管家,“發生什麼事了。”
“夫人,追尾了。”管家一臉鬱結。
“啊,人沒事吧。”雨念一驚。
“人應該沒事。”管家透過擋風玻璃,看到對方車上下來了一個身着時髦的女人,她一臉戾氣地站在車外罵了起來。
“夫人,我下車去看看。”管家解開安全帶下車。
“小心點,別和人起衝突。”雨念心緒不寧的叮囑他。
她能聽到身後那些刺耳的車鳴聲,也能聽到女人那不善的罵咧聲。
她解開安全帶,想要下車去幫管家。
可還未推開車門,她又把手悻悻地收了回來。
自己是個瞎子,又看不見,下去不但幫不上什麼忙,只怕還會給管家添亂。
算了,還是別下去了。
就這樣,雨念焦急地坐在了車裡。
不一會,管家坐上了車,罵了句,“這女的就是神經病。”
“怎麼樣了?解決了嗎?”雨念問。
管家搖了搖頭,“沒有,那女的非要叫保險公司來,說是昨天才買的新車,堅決不肯私了。”
“你跟她說,多少錢,我們都願意出,現在正是上班的點,別堵在路上,耽誤大家的時間了。”車外有其他車主在大聲抱怨着。
“我說了,那女的存心找茬,不依不饒,說什麼她不缺這幾個錢,一副非得要把事情鬧大的樣子。”管家也一臉無奈。
“夫人,保險公司的人還不定什麼時候能來,你預約的那個專家,下午就會飛到意大利去參加學術研究,錯過了這次,只怕又得等上半個月才能複查了。”管家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裡他肯定是走不開的。
“這樣吧,你留在這裡,我牽着可樂去醫院,這裡離醫院還遠嗎?”雨念提議。
“遠倒是不遠,只有幾百米就到醫院了,可是……我怕不安全……”管家不放心。
“沒事,有可樂在,不用擔心,就這樣吧,你把我扶到人行道上去。”說着,雨念牽着可樂就下了車。
她終歸是要學會獨自面對社會的,將來和韓昱離了婚,這些事都必須靠她自己,不能再依賴任何人了,這次,正好是一個機會,讓她去鍛鍊鍛鍊。
管家也別無他法,只好把雨念送到人行道上,告訴她怎麼走,“夫人,我會很快處理完去找你的。”
“沒事,不着急,你千萬別和人起衝突。”雨念再三叮囑他。
“我知道了,你小心點,有事就給我打電話。”管家在心裡默默祈禱,一定不要出什麼亂子。
“好。”雨念點了點頭,牽着可樂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
剛下飛機,被堵在車流中的陸柏昇,顯得有些煩躁。
“於拓,前面什麼情況,你下車去看看。”陸柏昇正關注着手裡ipad的財經新聞,頭也沒擡地對前座的於拓說。
於拓下車去看了眼,上車,稟報,“好像是前面出了交通事故,堵在了路上。”
陸柏昇聞言,擡腕看了下時間,“這裡離分公司還有多遠?”
於拓想了想,“三公里的樣子,走路,速度快的話,半個小時應該能到。”
“下車!”陸柏昇直接扔下兩個字,就推開了車門。
於拓一愣,“boss,你打算走路去嗎?”
“難道,你打算在這裡耗一上午?”一上午的時間,足夠他談成三筆生意。
於拓早就應該知道自己問的不過是一句廢話而已。
連忙下車,追上去。
………………………
可樂是經過特別訓練的導盲犬。
第一次這樣牽着可樂出來,雨念心裡還是十分害怕的。
路上的行人有些多,大多都是步履匆匆地趕着去上班。
有一個年輕人咬着早餐,一雙眼睛盯着手裡的手機,迎面走來,走得太快,一下子沒注意,撞到了雨念身上。
也沒道歉,就一路小跑着走了。
雨念被撞倒在地上,手一鬆,可樂也跟着跑了出去。
“可樂……可樂……”雨念急得大喊,可樂是她的眼睛,它如果走開了,她等於就是寸步難行了。
這邊。
於拓跟在陸柏昇的後面,一路打量着街邊的景物。
南城的生活節奏比江淮要慢許多,空氣也更新鮮。
在江淮,早上出門,幾乎很難見到明媚的太陽,天空中總是隔着一層揮之不去的霧霾。
而在這裡,陽光燦爛得像是耀眼的鑽石,明晃晃地讓人幾乎都睜不開眼。
突然,於拓指着前方,興奮的大叫了一聲,“哇,好可愛的薩姆耶誒!”
一貫對*物沒有抵抗力的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想要跑過去抱住它。
陸柏昇也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隔着一個十字路口,只見對面街道一隻白花花的狗,一口咬住了一個男生的褲子。
那個男生許是怕狗,嚇得大叫,“走開,走開……”
可樂死死地咬着他的褲腿,將他往後拽。
可樂的氣勁十分大,那個男生下身穿的是一條休閒褲,在它這樣的撕咬下,差點將他的褲子都拽了下來。
他兩隻手緊緊地拽着褲頭,和可樂拉扯着。
眼看上班要遲到了,他又是驚惶,又是害怕地,喊了起來,“這是誰的狗,趕緊把它弄開。”
於拓看着這幅有些滑稽的畫面,不由得大笑起來。
“哈哈,這也太搞了吧。”
陸柏昇微微偏頭,睨了他一眼,有這麼好笑?
他怎麼不覺得!
正好人行道的綠燈亮了起來,陸柏昇收回目光,大步往分公司的方向走去。
於拓還想繼續觀看,也只得遺憾地將視線收回來,
走了沒兩步,陸柏昇突然停下腳。
於拓差點一頭栽在他的身上,幸虧,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身體。
陸柏昇站在原地,一眼震驚地往四處探尋,臉上那緊張的神情,像是在找什麼貴重東西似的。
“boss,怎麼了?”於拓循着他的視線望了幾眼,並沒有發現有什麼可疑的東西。
“你聽……”
聽什麼?
於拓一臉茫然地四處張望,大早上的,街上除了汽車聲,就是腳步聲,還有什麼東西好聽的?
“可樂……可樂……”這邊,雨念沿着花壇邊,一邊走着,一邊心急地喊着。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走到了哪裡,也根本不知道可樂去了哪裡。
心慌,害怕,無助一齊涌上來,就像是洪水猛獸一般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心。
陸柏昇還站在斑馬線的正中央,深邃的目光正努力地在尋找自己剛纔不經意間,聽到的那道熟悉的聲音。
於拓眼看紅燈就快亮起來了。
“boss,紅燈了,我們快過去吧。”
陸柏昇一把推開他,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反而朝着人形道的十字路口正中央走去。
“boss……”於拓怔了怔。
他這是怎麼了?難道是病情又發作了麼。
紅燈已經亮了起來,於拓要追上去將他拉回來。
可巨大的車流,一下子將他阻攔住。
他一眼擔憂地看着那在車流中不斷穿梭的高大身影,嚇得一顆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跳了出來。
他急得大喊,“boss,危險!”
他的聲音太弱小,一下子就被車聲淹沒。
陸柏昇像是魔怔了一般,沒頭沒腦地像只無頭蒼蠅在街上亂躥着。
好幾次,差點被車子撞到。
於拓看着,嚇得心臟幾乎都快要停止跳動了。
其中一個司機降下車窗,憤怒地朝他罵了句,“靠,找死啊,眼瞎了嗎,紅綠燈都分不清。”
“真他媽晦氣,想死,也別禍害別人,靠,神經病!”
陸柏昇像是沒聽到他的罵聲,只自顧自地尋找着,一雙眼緊緊地定在路上。
他不會聽錯的,那個聲音,一定是佟雨唸的。
於拓看着未川流不息的車流,“靠,怎麼一個綠燈這麼長。”
站在他旁邊等着過馬路的一位年輕人,嘩啦着手裡的手機,應了句,“這是南城車流最多的路口,這個紅綠燈有120秒!”
120秒!
靠!於拓又忍不住低咒了一聲。
現在對他而言,一秒都是煎熬。
好不容易,等了兩分鐘。
車流停止,於拓連忙朝還在路中央的陸柏昇跑去,“boss,你到底在找什麼?”
陸柏昇抿着脣,不說話,又將他推開,朝剛纔可樂待着的那條馬路走去。
這會,可樂已經不知所蹤。
卻還是能隱約聽到那名男生的痛苦的哀嚎聲,“放開我……”
緊接着就聽到幾聲狗吠聲。
陸柏昇不知怎地,像是被什麼牽引着,腳步不受控制地就循着那狗叫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於拓嘆口氣,看着他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只好跟上去。
才走了沒多遠,陸柏昇就停下了腳步,定在原地,一雙眼,一瞬不瞬地凝着那邊。
於拓見他停了下來,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隻狗,再往前。
眸子一下子瞪大,臉上是一臉難以置信。
他使勁眨了眨眼,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
對面那個穿白裙子的女人,是佟雨念麼!
天!真的是她!
於拓狠狠地驚了下,她怎麼會在這裡?
下意識偏頭看向boss,只見他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着,瞳仁深處是一片震驚,臉上的肌肉都在不自覺地輕顫着。
所以,boss剛纔不要命地找的,是佟雨念?
他要他聽的聲音,就是佟雨唸的聲音?
這個認知躥入腦海,於拓只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隔着這麼遠的距離,更何況還是如此嘈雜的環境,他到底是怎麼聽到的?
於拓心中不免驚駭,更多的是對眼前這個男人的佩服。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真愛鐫刻在了心上吧!
這端,雨念聽到狗叫聲。
心中一喜,大聲喊了句,“可樂……”
“汪汪……”可樂朝不遠處的雨念迴應了兩聲,卻還是守在那個男生的腳邊。
雨念循着叫聲,往這邊慢慢走來。
那名男生,看着顫顫巍巍的雨念,瞬間恍然。
垂首看着腳邊的可樂,“你把我拽過來,就是爲了見她?”
“汪汪……”可樂表示是的。
見男生還愣在原地,可樂又朝他叫了兩聲。
雨念已經走了過來,蹲下身,張開雙手,“可樂,算了,他是不小心撞的我,我不怪他,他可能還要上班呢,讓他走吧!”
男生這才徹底明白過來,原來這條狗把他拖過來是爲了道歉的。
真是一條忠心耿耿,護主心切的狗。
男生心裡一陣動容,看向雨念,這才注意到,她雖看上去和旁人沒什麼區別。
可從她剛纔那一系列的動作裡,可以看得出,她的眼睛應該有問題。
再看看身邊這條狗。
徹底醒悟!
原來她是個盲人。
男生的臉上劃過一絲尷尬,連忙歉疚地說,“對不起,剛纔是我太魯莽了,我不知道你……”
後面的話,男生沒有說出來。
那些字眼,有些傷人,尤其是對她這種本身有殘缺的人來說,更像是在她傷口上撒了一層鹽。
“不知道你有沒有摔倒哪裡,我可以帶你去醫院檢查,費用都歸我出。”男生還算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雨念擺了擺手,“不用了,我沒事,可樂,快過來。”
可樂似是聽懂了男生剛纔那些話,滿意地搖着尾巴就跑到了雨唸的懷裡。
“實在不好意思,耽誤你上班了。”雨念重新牽着可樂,歉意地說。
可樂護她,超乎了雨唸的想象。
男生看了眼時間,着實快遲到了,見雨念沒什麼事情,又連聲說了幾句抱歉,才朝公司的方向跑去。
可樂回來雨念鬆了一口氣,可是,他們現在要怎麼去醫院。
“可樂,謝謝你,可是下次你不可以再這樣突然離開我了知道嗎?我會很害怕,也會很擔心你的。”可樂牽着雨念往前走。
雨念柔聲對它叮囑着,可樂回頭衝她汪汪地叫了兩聲。
雨念知道他聽懂了,滿足地笑着表揚了它一句:“真乖!”
被它這樣牽着往前走,也不是個辦法。
她還是應該問一下路人,中心醫院怎麼走纔是。
於拓站在陸柏昇的身邊,看着那漸漸走近的身影,連呼吸都繃緊了,不過,佟小姐似乎沒看到他們一般。
是裝作視而不見,還是……
於拓不敢往下猜,看向身邊沉默的boss,“boss,佟小姐她……”
陸柏昇示意他別出聲。
於拓連忙將嘴巴閉得緊緊地。
眼看,佟小姐就要走到他們面前來了。
而那條薩姆耶也擡頭朝他們叫了兩聲。
聽到叫聲,雨念知道是附近有人,而且,鼻尖似乎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是淡淡的木質香,像極了某人身上的味道。
這種感覺,五年來,從未有過。
這是第一次。
她的心頭沒由得怔了下,很快又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畢竟大街上,人來人往,這麼多人,會有熟悉的氣息也不足爲奇,更何況,怎麼可能她第一次出來就遇到陸柏昇呢。
她將心裡陡升起的那股荒謬的想法,拋出腦海。
最後在離陸柏昇只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輕聲開口,詢問,“你好,請問,中心醫院怎麼走?”
於拓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眼睛因驚訝倏然瞪大,他捂着自己的嘴,纔不至於讓自己驚叫出聲。
天啊!佟小姐的眼睛怎麼了?
偏頭,看向身邊的boss。
他立在那,陽光落在他的臉上,卻是看不到一點光亮,冷凝得有些嚇人,那雙冷沉深邃的雙眸裡,被莫大的震驚籠罩着。
他的脣角在發顫,就連垂在身側的手指,都在一根一根地顫抖着,那沉重的模樣,像是打擊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