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小北終於看完協議,在東方集團四面楚歌的情形下,東方瀾開出的條件還真沒虧待她。她淡淡地笑了,平靜地看着他。四目相對,他詢問,她坦然。
“我不籤。”喬小北平靜地看着那雙高深莫測的黑瞳。
東方瀾黑瞳深幽,冰冷如初:“喬小北,我算是努力了。可你兩年間居然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以東方集團現在這種情況,補你五百萬不算虧待你。之前那張卡加起來,你也有千萬身家……”
“不是錢的事。”喬小北搖頭,別過臉看窗外,深秋的天空總是濛濛的,看着讓人難受,“你叫我別用眼睛看,要用心看。那麼我告訴你,我的心告訴我,這張離婚協議我不能籤。”
“稀奇!”東方瀾長身而立,“如果你願意獨守空閨,願意等到東方集團不名一文,到時你只能淨身出戶,那麼你可以不籤。當然,從今天起我東方瀾的事你不能干涉
!協議放在這裡,你什麼時候簽好,什麼時候通知莫二過來拿。”
意思是他以後都不回來這裡了?
點頭。她一直就沒幹涉過他的事。這有什麼難的。
他忽然勾起她的臉,細細地打量着,無情地笑:“喬小北,你不籤,是不是因爲愛上我了?”
無情的笑聲有些刺耳,喬小北緩緩擡頭,黑白分明的眸子沒有一點雜質,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她低低地說:“東方瀾,我是愛上你了。”
他手一顫,驀地放開她,冰寒的臉泛過奇妙的光亮:“真的假的?”
淡淡一笑,她悄然仰首,黑白分明的眸子無比深沉:“你認爲是真的就是真的,認爲是假的就是假的。”
一張邪魅的臉冷凝着她,東方瀾忽然伸手撫向她胸口,似要感覺她的心跳。
她悄悄地避開了,垂首:“東方瀾,別碰那裡。很疼!”
他縮回手,轉身走了。
喬小北背對着他,聽着他的腳步聲愈行愈遠。接着,聽到車子開出自動門的聲音。
一會兒她才大夢初想般站起,緩緩走到落地窗口,看到了碧湖上空的烏雲正滾滾而來,看到紅轎車絕塵而去。
終於,不再有糾纏。不,不對,他已經一個月前就沒有糾纏過她了。從晴晴回來的那一天開始,他再也沒有回來過。他不回來,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可是,她的心反而更爲沉重。隱隱的,竟有生離死別的感覺。
可她,到目前爲止都覺得東方家是個謎,真的好想看到一個結局。不管是什麼結局都好過這雲裡霧裡的感覺,不會這麼讓人寢食難安。
轉身回來,拿起沒有標籤的藥瓶,認真的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全部倒出,扔進垃圾桶。終於,可以不吃避孕藥了。是藥三分毒,終於可以不吃了,終於不必要自殘了。真好!
洛玉秋這會兒可以大肆攻擊她,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一兩次還好,多了次數,喬小北笑:“媽,你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精通曆史,不會不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東方瀾還在,東方集團還沒解散,說不定哪天我也能翻身做主,那時候媽不是後悔也遲了。媽,我也是女人,很會記仇的。”
“胡說八道。”洛玉秋惱羞成怒。
“怎麼會胡說八道呢!”她清清冷冷地笑,“中國人有句話叫蓋棺定論。沒到嚥氣的那一刻,人都有契機的,到嚥氣時纔可以放心的譏笑一個人。難道媽不這樣認爲嗎?”
一番話下來果然相安無事。連汪苗苗都不會再說那些酸話了。
東方瀾沒再回來,但消息隱約傳來,什麼消息都有,從中傳得最爲沸沸揚揚的就是東方瀾保護情婦不力,汪晴晴被綁架,被打黑槍,據說對方不要錢只要命……
喬小北聽到時淡淡一笑,不當一回事。她從此拒絕了一切外界傳媒的侵襲。每天不是澆澆花,畫畫兒,就是跑到杜心心那兒看孩子。孩子取名杜嘯,越大越脣紅齒白,眉清目秀,可以想象長大以後就是翩翩美少年。
孩子已經開始走路了,一步一搖地挺好笑。他的媽媽和阿姨一看到小不點掉到地上就沒良心地哈哈大笑,因爲這孩子就是奇怪,摔倒不哭反而笑,看來性格倒是受了杜心心的遺傳,天生的樂天派。
喬小北笑着笑看着就流淚。孩子!孩子呀!看來她早夭的孩子的事將永遠沒有答案了。她可憐的孩子!
如果那個孩子還好好地活着,這會兒早就會喊媽媽了,也會是她的開心果。東方瀾汪晴晴他們關她何事,她有孩子這日子就會過得很不錯。可惜,上天從來不厚愛她。
杜心心每次看她流淚就沉默,不知道說什麼好。外界盛傳這個東方長媳已經連東方家的擁人都不如了,基本上已經沒有人注意她的存在。所以東方集團鬧得再兇,也從來沒人找到喬小北門上去。
喬小北是東方家唯一的自由人。東方壽林好象都忘了還有這個兒媳。
“小北,人事部發命令了,說下個月設計部解散,我失業了。”杜心心說,“這個阿姨我要辭掉,還是自己先帶一會兒吧!”
“錢夠不夠用。”喬小北問,生活費是實際的問題。孩子的開銷實在有點大
。
“還好,這兩年我也存了五六萬。遣散費也有一兩萬吧,三兩年內沒事。”杜心心笑了,“等孩子後年能上幼兒園,我再去找工作。相信到時出去找個七八千月薪的不成問題。”
原來她已經計劃好。那就好。
離開杜心心,喬小北又去看了會兒母親。李玉英果然多災多難,才五十多歲的人又添了心腦血管的疾病。這會兒母親訓人更厲害,喬小北連話都懶得說了,不得不擔心一句話會把母親氣得高血壓上來,從此一睡不醒。
偶爾會見到雲皓天,感覺這孩子終日遊手好閒。問他,他說:“小北,我在實習呀!”
“你家不是家大業大,你還這樣實習?三天打漁兩天曬網。”
“不然我怎樣實習?”雲皓天奇怪了,“這裡本來沒多少資產呀。我們雲氏的總部在北京。那纔是雲氏王國。等我回北京的時候,小北你就算是我親親老婆,一天到晚也難得見到我……”
不等他說完,就呸他一聲。 喬小北蹙眉,不是說雲氏企業和東方集團能決一高下嗎。怎麼雲皓天說他的家族企業在北京?不過,這些事也不是她該管的。所以笑一笑沒當一回事。
如果這日子這樣過下去未嘗不是種幸福。這種平靜安逸正是她這沒什麼野心的女人所渴望的。但是想平淡,想平靜,也是一種奢望。因爲容海來了。
容海是駕着軍用直升機來的,當她打着出租車依約來到郊區,再往東步行兩公里的時候,迷彩色的飛機停在草坪上,容海正坐在駕駛室等她。
喬小北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原來你是軍人?”她驚疑極了。
“其實算不上軍人。”容海說得匆忙,連聊天的心情也沒有,催着她上了飛機。
一直帶她到了雲南邊陲地帶,飛機在一座小小的村民居所前停下來,容海才小心翼翼地說:“小北,有件事你必須知道。”
容海的神情嚇了她一跳,愕然看着他:“容大哥,出什麼事了?”
“小北,不管容瀾以前如何對你,不要記恨他
。”容海抓緊她雙肩,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她,“因爲他母親的事,他有些內斂而極端,不太懂得愛。但是,這並不能否認他的心中有愛。”
“他不是有過三次戀情?”喬小北不明白有過三次戀情的人還不懂得愛。
“這事以後再說。我只希望小北這次見到容瀾時,能以心相待。”容海說完,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喬小北。
心裡咯噔了下,喬小北明白事態嚴重,要不然依容海對她絕對的信任來言,絕對不會如此要求她。她信任容海,便輕輕點頭。
容海這才點頭,讓她跟在身後,進了民房。很潔淨簡樸的民房,東方瀾會在這裡麼?喬小北有些難以想象,再怎麼說她見到的東方瀾都是豪門長子的形象,頭髮總是一絲不苟地梳着,西裝筆挺,襯衫永遠都是平的,面容就算不寒,也是涼的。就算東方集團風聲鶴唳間,東方瀾也氣度從容。
而此時的東方瀾就一個死寂二字可以形容。
蒼白的臉,凌亂的頭髮,沒有血色的脣死死地抿緊。身形還是大,但沒有一點偉岸之感。長長的身體那樣平躺着,讓喬小北第一眼就想到了殯儀館。
呆呆地看着,慢慢地合上眼睛。這一瞬間,她寧願他生龍活虎地擄她上牀,狠狠地折騰她,她下不了牀也沒關係,可是他真的不適合這個樣子。
容海停下,轉身看了看她的神情,目光如炬,落在她的眸子上。盈然欲滴,強忍着,好象不想傷心,可是淚水自動涌出。她好像痛恨眼淚,又止不住它洶涌而出。
“還好,還活着。”容海說,“也不喬容瀾怎麼了,從來沒現在這麼急功近利過,想早早處理完回a市,一個人堵截十個人。消失了三天三夜,我們才找到他。中了三槍,嚴重發炎。如果我們再晚點找到他,就是天神也救不回。小北,容瀾喚着你的名字,所以……”
所以才接她來。
那麼,有沒有喚汪晴晴的名字……仰脖,眼淚又滾回眼眶。
“炎症惡劣,高燒
。還在危險期。小北,他需要你的慰藉。如果他醒來了,不太對勁的話,記住他是神志不清的,體諒他。”
“好。”她輕應,擡頭,“爲什麼不轉到大醫院裡去?”這裡醫療條件怎麼會好。
“不能讓東方壽林發現他。”容海猶豫了會,還是如實告訴了她。
原來這父子果然是對頭,她還以爲兩人真的開始“上陣父子兵”了呢。容海離開了,說是去弄點吃的。
靜靜地坐在牀頭,靜靜地望着他蒼白的容顏,心中的愛恨忽然間全部平靜下來。於愛於恨,他需要的都是刻骨銘心,這樣的男人,沒幾個女人敢承受。而她向來清心寡慾……
炎症太頑劣,消炎藥一下子起不了多大作用,他的身體燙得嚇人。她一次又一次替他換下涼毛巾,還好原來處理傷口時潔淨過全身,所以溼毛巾放上去還是有點效。
揭開被子看時,悄悄地別開頭。胳膊中了兩槍,整個都是紗布綁着的;肩頭上有一槍,他命大,雖然中了三槍,都還不是致命的地方,但是血流過多,三天在野外還活着,只能說是個奇蹟。
東方瀾——她似乎啞了嗓子,只喊在心口。
半夜時分,東方瀾似乎醒來了。可喬小北記得容海說的話,這個東方瀾是個燒迷糊的東方瀾,所以沒覺得尷尬。
“小北。”他說,然後伸出沒受傷的胳膊摟緊她。
喬小北愣愣地看着他箍緊自己的腰,原來燒迷糊的人也懂得熟悉這具身體。已經成了習慣。兩年的光陰留下了太多的痕跡,他在她的生命裡留下了深刻,而她留給了他習慣。
這樣過了三天,容海都是定時帶醫生進來換藥,換完就走。容海基本上不進來。如果有事情也是她出去說。
“好些了,應該會慢慢脫離危險期。”容海說。
喬小北想問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可是看着那輛軍用直升機就閉緊了嘴巴。轉而換成了另外的事:“晴晴呢?”
她和東方瀾纔是一對。怎麼關鍵時刻沒了人影?
容海聞言淡淡地笑了,伸出手來摸她的頭髮,好像在摸小姑娘似的:“小北,晴晴在a市,也受傷了
。”
原來是對同命鴛鴦。喬小北明白了,不再發問。
可是容海今天好象興致高,安靜不下來:“小北,容瀾好的話,原諒他。”
“容大哥,他會有更合適的人。”他和晴晴更加合適。喬小北淡淡笑了,避重就輕,不正面回答。當看到容海的軍用飛機時,她決定了,回去的時候她會簽了那份離婚書。他們真的不是的個世界,培養不出共同語言。她還是大度些吧!
因爲愛,所以放手。東方瀾,這會兒你應該高興了,我發誓這輩子不再讓你遇上。
“不原諒他也行。我到時帶北北迴北京定居,北北好不?”容海真摯詢問。
她輕笑,搖頭:“容海,我想過平平淡淡的平民生活。我累了。”
“累了!”容海重複着她的話,看着她沉靜的模樣,黑白分明的眸子那樣純潔,他低低地嘆息着,不再說話。也許,她真的需要更好的安定的生活。
美好的婚姻不需要太多的愛情,但一定要有足夠的包容和溫暖。
幾天後傷口漸漸結痂,雖未完全好,但總算可以鬆紗布,看着沒那麼怵目驚心。據醫生說東方瀾差不多已經度過了危險期,炎症逐漸壓下去,可能兩三天後會清醒過來。
“人年輕,傷口癒合得快。炎症差不多好了,應該這一兩天會恢復清醒。”醫生說。
這晚,喬小北找到了容海:“容大哥,我明早就回去。”
容海看着她好一會兒沒作聲:“真的決定了?”
“決定了!”她淡淡地笑,輕輕地點頭,“容大哥別告訴他我來過。”
“一定要這樣?”容海憐惜地握着她的手。這個女人明明還是個女孩,只有女孩才這麼純淨。
“一定要這樣
。”她淡淡地笑,眸光溢彩。似乎終於看開了,纔有的那種豁達開朗。
容海凝她良久,最後輕輕地摸到了摸她的臉兒,輕輕地嘆息:“小北,也許你該等等,等上幾個月再做決定,和容瀾開誠佈公地談談。畢竟相處了兩年……”
“容大哥的心意我明白。不過,人要緣分。”搶了容海的話,喬小北不想再談,起身回房。睡到另一張牀上,歪過頭,愣愣地看着旁邊牀上的男人。
東方瀾,我終於決定了。終於……
慢慢地念着,雙手捂緊心口。爲什麼還會疼。她竟然在受疼的過程中完成了對他的整個愛戀,決定無牽無掛了,心口卻還在疼。微微嘆息,如果他不是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遇上,她應該不會有愛……
絕對不會的,她喜歡的是那種斯文淡雅的翩翩君子,而不是他陰沉的東方瀾。可惜就在她彷徨無助的時候,遇上了這尊修羅。人,總是預計不到她的劫數。
他也在痛,又在叫“小北”了。悄悄滑下牀,她坐到他牀邊,俯身凝着他俊美的臉,悄悄地握緊了他的手。腦海裡竟浮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八個大字。可惜,她現在握着他的手在想告別……
“小北。”他又在叫了,迷糊的男人不滿意只握着她的手,竟拼命把她整個人往自己牀上拽。喬小北一愣,淡淡地笑了。告別的人兒可以寬容些。讓她再體會一次他的擁抱,他的擁抱雖然霸道蠻橫了些,但真是有力氣,讓人心安,讓人忘了外面的風雨飄搖……
悄悄地睡到他身邊,打量着他,好看的男人!以後不會再遇上這麼好看的男人了……
可是生物老師說過,越亮麗的生物越含劇毒……
忽然腰上一緊,她一驚,趕緊爬開。那雙修長的手卻沿着她腰纏繞過來,嘴裡還有些含糊不清:“小北,給我……”
“給我?”她看着那雙霸道的手臉微微泛白:都準備離開了,還要給他最後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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