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維持這種平淡如水的關係,說是朋友,比朋友還要深一點,說是*談不上,每每總是刻意漠視席竣彥眼裡深藏的感情。
鍾晴覺得,現在的她真的很容易滿足了,以前過着那樣的生活,總以爲那就是自己想要的,直到後來,把烈焰的刺青化掉了,脫下那層外衣之後,她才發現,原來她一直想要過的生活是這樣的。
一年的時間,算短還是算長鍾晴已經不知道了。但是每一天,她總覺得都做了一個遺忘的夢,把過去一點點給遺忘了,到最後,那十多年的生活跟經歷就像夢一樣一晃而過。只留下那些很美好的,其餘的,就當作從來沒有發生一樣。
其實,她很想念顧經緯,沐小雅還有唐漾。
突然,打了一個噴嚏,鍾晴清醒過來,原來自己神遊了那麼久?擡眼看向席竣彥,見他只是安靜地坐着看着自己,眼神跟表情都很平淡,絲毫沒有因爲自己出神,而不耐煩又或者想要打斷的意思。
鍾晴不得不覺得抱歉:“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沒事。”
你走神多久,我等多久就是了,一直看着你也是很好的。
席竣彥心裡面這樣想,卻沒有把話說出來給鍾晴聽。
“要不要喝點什麼?”鍾晴詢問,看着席竣彥有些疲憊的臉。
吃慕斯蛋糕,應該配點什麼吧?既然是這麼特別的日子,索性放開一下,晚點睡覺也沒什麼關係。
“隨便吧。”
‘“那,喝波爾多?漾漾不久前寄給我的,只是我一直放在你的酒窖裡,也沒有動。”鍾晴微笑,“我去拿瓶來試試。”
“等等,”席竣彥叫住走向門邊的鐘晴,“我和你一起去。”
席竣彥是想起了之前酒窖事件,那時候他跟鍾晴還處在交戰的狀態,卻是因爲一起被鎖在酒窖裡而緩和了關係。想起那段經歷,大冬天的,心裡面突然暖暖的,席竣彥是有些擔心鍾晴又犯小迷糊。
這別墅是席竣彥的,酒窖自然也是他的,所以這一次的密碼他很熟悉。
兩個人一前一後沿着偏廳的樓梯往下走,就是一個酒窟,密碼是鍾晴的生日,打開門後,鍾晴回頭看席竣彥:“我在外面等你,你去挑一下吧,裡面除了波爾多還有朗姆酒,我不知道你想喝哪一種。”
席竣彥也沒有拒絕,走了進去,視線專注於眼前的酒架。酒窖裡面藏着的酒,看起來鍾晴並沒有喝過,有很多還是之前席竣彥自己放進去的,原封不動擺在那裡。過了一會,席竣彥挑了一瓶,走出來關上酒窖跟鍾晴一塊回去。
“你一個人的時候,沒有喝過酒?”
“啊?沒有。”
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啊。鍾晴癟了癟嘴巴,以前跟席竣彥在一起時,他們還總是會小酌對飲幾杯,可是自己一個人在這的日子裡,鍾晴鮮少去酒窖,偶爾去一次也是去放酒,調一下酒窖的溫度。
大概是因爲心不在焉,上樓梯的時候,鍾晴一腳踩空,整個人摔了下去,撞到了階梯,膝蓋頓時疼得眼淚都冒了出來。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的?”
席竣彥慌忙丟了手中的酒,捲起她的褲管檢視,看到那塊青紫時眉頭頓時不悅地皺起。
“看看,又不是當初的腳傷沒好,走路小心一點,別總是打滑摔倒。”
“你以爲我願意啊!”
鍾晴忍不住拌嘴,她這裡都疼死了,居然還在那裡說風涼話。席竣彥一擡頭,就看見鍾晴鼓着腮幫子,眼淚汪汪的樣子。
席竣彥嘆了一口氣,溫熱的手指撫上鍾晴的膝蓋,輕輕揉了一會,然後抱起她上樓。
“明天我叫人過來幫你在這裡多裝幾盞燈,就最上面那盞怎麼夠,大半夜的也看不清路。”
最終,席竣彥還是把錯歸結在了壁燈上面,鍾晴忍不住想要偷笑。卻在這個時候發現,她早就已經熟悉地伸手環住他的脖頸,被他抱在懷裡了。
怔怔地看着席竣彥,身側依偎着他胸膛熟悉的溫暖,古龍香水淡淡的味道鑽進鼻尖,好久,沒有聞到這種味道了……
不知不覺,眼裡一片模糊。
回到屋裡,席竣彥把鍾晴放在*上,他也靠了上來,看見他的動作,她的身子不由微微一僵。
席竣彥脣邊浮現一個苦澀的笑容:“我休息一下,你很重。”
“哪有!”
“呵呵。”席竣彥低低地笑了,拿起鍾晴的手,放在掌心裡,她想要躲開抽走,卻被他緊緊握住:“陪我說會話。”
體溫自掌心一直蔓延到鍾晴心裡,久違的溫暖,她眼裡酸意更濃:“好,”
外面剛拿的紅酒還沒開,慕斯蛋糕也放在桌上,窗外飄着小雪花。席竣彥靠在*頭,鍾晴偎依着他,有很久了,沒有這麼靜謐好似一生一世的感覺。
“經緯有回來看你嗎?”
鍾晴搖了搖頭:“自從他恢復身份,重新回國際刑警中心之後,我們就沒再聯繫了。”
席竣彥沒有說話,對於顧經緯,在他跟鍾晴的心中永遠都是珍惜跟不捨的存在,他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兄弟,只知道他搶了自己的女人,直到後來才明白,原來兩兄弟連愛一個人的心都是一樣的。
都只是爲了保護她,爲了她好。
鍾晴不同,她愧對於顧經緯,在那一段時間裡,她的愧疚更深。有些時候,你不能夠給一個人愛情的迴應,也就不能夠盲目地答應他跟他在一起。興許,這纔是顧經緯回到中心不再回來,也不再跟他們聯繫的原因吧。
他,不想要再見到鍾晴,只要她幸福就好。
“葉子跟廷燁怎樣了?”
“不是很快就要過來了嗎?到時候你問她就好了,現在她關於感情這方面的問題就不跟我說了,感覺好像很怕我插手毀了一樣。”席竣彥搖頭苦笑。
“如果葉子能夠跟廷燁在一起就好了,不要想那麼多,其實那種就是幸福了。我想,小雅跟漾漾現在也應該是安穩而又幸福了吧?特別是漾漾,我聽聞她又懷孕了。”
“是嗎?”
“嗯。”鍾晴點點頭。
三個人裡面,也就唐漾偶爾有跟鍾晴聯繫,沐小雅是環遊世界去了,哪裡下腳也不知道,說是要保持神秘感,所以誰也沒有聯繫。只不過鍾晴偶爾會收到一兩張來自不同地方的明信片,看着上面的字跡就知道了,即使沒留名字,也知道是沐小雅寄過來的。
晴天,好。
嗯嗯。晴天,一切安好。
“晴。”他忽然輕喚。
“嗯?”
“我……”
鍾晴擡眼看過去,可是席竣彥已經沒再開口了,未說完的話就停留在那裡,鍾晴也不知道“我”字後面是什麼。
可以是我想你,也可以是我恨你。
兩個極端。
席竣彥捏緊了被角,有多少個白晝黑夜,當他停車觀望人潮擁擠的街景時,當他在雨夜裡站在窗前獨自抽菸時,當他坐在沙發上望着空蕩蕩的房子時,他有多麼想要拿起電話,可是,卻又緩緩放下。
有多少次就要訂機票然後飛過來找她,思念就是一種煎熬,瘋狂想要快一點來到她身邊,然後對她說——
我想你。
就只是想要說這句話而已,所有的話,都只凝聚成這三個字。
卻總是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地嚥了下去,然後連他自己都痛恨他的自制力。
沉默又回到他們之間。
鍾晴沒說話,就只是絞着手指眼神呆呆放空,在這樣的氣氛下反而不容易發睏。窗外的風聲都聽得一清二楚,會下一整晚的大雪嗎?
鍾晴忽然覺得,就這樣依靠着彼此,在這麼靜謐的夜裡,感覺也是很不一樣的。那時候他們在一起,都鮮少有這樣相處的機會,歡愛來得比安靜相處要頻繁。
“你要不要去睡?”
過了半天,鍾晴終於忍不住了,躊躇了一下後開口問,卻半天沒等到席竣彥的迴應,轉頭過去看,才發現他已經睡着,眼下有着明顯的陰影,暗示着他的疲憊。什麼時候他握住自己的手的,鍾晴也沒發現,只是覺得溫暖,卻沒想到原來是他的掌心。
不忍心叫醒席竣彥,鍾晴試圖掙開被他握着的手,想要下*去替他脫掉鞋子,好讓他睡得舒服些,然而那隻大掌卻緊握,怎麼也不放鬆。
最終鍾晴還是放棄了。
嘆了口氣,用一隻手將一旁的被子拉了過來,蓋在兩人身上。
側頭去看他,熟悉的睡顏,是有好長的時間沒有見到了。兩個人走到如今這一步,到底是誰的錯已經說不清楚了,如果說以前還顧及自己的身份的話,當席竣彥的真實身份揭發,不要說是葉夕跟沐小雅了,鍾晴自己都被嚇到了。
離開之後,一直都留在巴黎這邊,沒有跟溫昀初再一起合作了,他爲了他的凌妤付出了那麼多,現在,事情塵埃落定了,他的模特自然也變成了他由始至終最想要的女人。
有時候閒下來鍾晴就會一個人去以前跟席竣彥走過的地方重遊一遍,那種感覺是很不一樣的,似乎前一秒鐘,你最愛的人還陪伴在你身邊。後一秒鐘,你伸出手來,那就是會被你戳破的幻影而已。
席竣彥醒來時,窗外大亮,陽光正好。摸了摸眉間,想要起身,才發現一隻纖細的手臂橫放在他胸口的被外。
順着手看過去,鍾晴睡得很熟。可是手摸上去肌膚凍得冰涼,某人全然未覺。
席竣彥忍不住嘆了口氣,輕輕將鍾晴的手臂放入被內,她卻被驚醒,睜着迷濛的雙眸望向他。
“對不起。”
席竣彥抱歉地一笑,吵醒你了。
鍾晴搖搖頭,意識尚未完全清醒,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下*:“現在幾點?你要走了嗎?”
“六點半。”
席竣彥回身替鍾晴拉好被子。
“那麼早就起*?有什麼事情嗎?”
“我今天有點事情,要趕着去小鎮,你再睡會吧。”
“喔。”
鍾晴悶悶地應了一聲,拉了一下被子準備坐起身。
“你也要起來了?”
鍾晴點點頭:“我給你做早餐啊。”
“不用。”
席竣彥嘴邊的笑意漸深,輕輕按下鍾晴的肩膀:“我回去吃就好了,你再睡一會吧,時間還早,你昨晚又晚睡。睡眠不足的話不是容易發脾氣嗎?”
“……”
鍾晴笑臉發燙,有些窘迫地要抗議,一擡頭髮現他的臉靠得這樣近,黑眸裡面有淡淡的亮光。
清晨微涼的空氣似乎瞬間熱了起來,一點一點,繚繞進彼此的呼吸中。
席竣彥俯身,緩緩低下頭。
鍾晴渾身都僵住,只有雙手在被下緊緊揪住了*單。
只剩一秒,席竣彥的脣就能觸上她的而他卻忽然站起身,閉上眼又睜開,眼眸底是藏得深刻的痛楚。
“抱歉。”
席竣彥開口,聲音暗啞。
鍾晴眼神裡面有淡淡的酸楚,她知道,他這是因爲愛惜她,愛惜她所以纔沒有碰她。
他努力忍抑的摸樣,看得鍾晴心裡有些難受,可是,她什麼都沒做,兩個人就那樣相互對峙着,空氣中有着淡淡的哀傷。
席竣彥苦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尖纔開口。
聲音清冷。
“我有時間再來看你。”
鍾晴僵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他轉身離開,輕輕關上門,然後就是腳步聲,再然後,是大門關上的聲音,鍾晴一直坐在*上沒有動,直到後來——
汽車的引擎聲。
她匆忙跳下*,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就跑到了窗前,掀開窗簾,看着那輛熟悉的車子漸漸遠去。
每一次,他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走。
她看得見他來時眼裡深沉的思念,也感覺得到他離開時拼命壓抑的煎熬。
說有時間來看她……
鍾晴慢慢放下窗簾,走回到*上。
其實席竣彥的時間不是寶貴兩字能夠代表的,分分秒秒都是擠出來的,卻奔波了這麼多路,這爲了看她一眼。
什麼都沒做,他們甚至沒有說多少的話,就這樣分開了。
蜷住身子,鍾晴拉起被子深深地埋住自己,要怎麼樣,才能將彼此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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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晴沒有想過,有一點,真相來得那麼快,她拼命想要去掩藏的事情,在席竣彥花了很長的時間跟精力之後被拆穿。
那一天,她正在屋後的庭院裡曬太陽,很難得有這樣的閒情逸致,不是說了太陽光能夠殺菌嗎?沒事曬曬太陽也好。
席竣彥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過來的。
電話響起,過了半天鍾晴纔拿起來接通,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喂?”
平時這個電話也就兩個人打來,一個就是葉夕,一個就是唐漾,前者出去買東西了,後者在美國過着好日子。鍾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以爲是葉夕忘記了什麼事情,打電話。
“你在哪?”簡短的句子,每個字都帶着冰冷的寒氣,生生的凍結了她的思緒。
是席竣彥打過來的電話?
“怎麼了?”
困惑於他語氣裡隱藏的怒火,鍾晴吶吶地問。
“告訴我你在哪!”電話那頭,已經變成了抑制不住的低吼。
鍾晴嚇了一跳,愣愣地擡頭恰好看見席竣彥的車駛進了別墅。
“我在後面的院子。”
電話迅速被切斷,一分鐘後,鍾晴就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進入眼簾的就是席竣彥,熟悉的盛怒容顏。
“你怎麼過來了?”
距離上一次見面也不過是一星期而已,一星期飛來飛去的,而且態度還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鍾晴心裡面有些惶恐,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如果不是這張報告單,你要瞞着我多久!”
席竣彥怒喝,將一張薄薄的紙甩在了鍾晴面前,紙張慢悠悠飄落,鍾晴看了一眼上面的字眼,頓時一驚,心裡的慌亂瞬間涌了出來。
手捂住了心口,席竣彥,他怎麼會知道的?
“鍾晴,你瞞天過海的本事越來越大了啊,了不起了啊,誰讓你把這些瞞下來的?就是因爲這樣你才離開我的嗎!”
席竣彥目光冷厲的看着鍾晴:“你跟我說實話!”
鍾晴被席竣彥這麼一喊,整個人抖了一下,下意識就往後面倒退了幾步,卻不小心踩空差一點摔了下去,如若不是席竣彥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鍾晴不敢看那火焰般熾熱的眼神,她害怕他的審視。
“你說你恨我,這就是你恨的理由?你離開的理由?”
席竣彥有點想要嘲笑自己了,他是有多麼愧疚,纔會以爲她是真的恨他入骨的,如果鍾晴真的恨他,真的對他的欺瞞耿耿於懷,那麼就不會離開江城來法國,住在原本的別墅裡了。她就應該跟顧經緯他們一樣消失纔對。她就不會每一次都允許自己來見她,說上幾句話,聊聊天什麼的了。
恨,不就是應該做出了斷,就像之前那樣,永遠不再相見,再見面也是持槍相對嗎?
那纔是恨。
“對不起……”躊躇了很久,最終鍾晴還是隻說了這句話,眼淚驟然落下,抵在了席竣彥的襯衣上面。
這麼冷的天,他居然只穿一件襯衣就跑過來了。
透過他的襯衣,幾乎可見裸露的皮膚起了一粒一粒的小疙瘩,發冷了。
“鍾晴,不要把我想得太脆弱太不可依靠了……”
席竣彥緊緊將鍾晴摟住,吻着她的額頭,輕輕地說。
“我……”
“對不起,我曾經那麼深地傷害過你,可是,我那時……”
“我知道。”
鍾晴點點頭,她知道他那時候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什麼,她又怎麼會恨他呢,雖然過程難以接受,但畢竟最後的結局是好的。
鍾晴吸了吸鼻子之後,放開席竣彥,擡起頭來看他:“我不告訴你,不是因爲我不相信你,而是因爲我不想要再傷害你。”
“什麼?”
“如果你知道你愛的人,只剩幾年的生命,你無法和她白頭偕老,也沒有機會和她一起享受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時,彼此經歷的所有喜怒哀樂,來日都會成爲悲傷的回憶,你要怎麼辦?”
席竣彥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他看着鍾晴,滿眼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