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裡,是少有的沉寂與沉重。
葉子時卻彷彿無所知覺一般,看着熒幕上的動畫,努力的揚起嘴角微笑。
蔣逸塵看着她,嘴角泛起苦澀的弧度。
此刻她的悲傷她的逞強,她的情緒她的歌她的難過,全是因爲那一個時北辰。這麼多年了,他們始終都藕斷絲連,無法徹底斷去對方與自己的聯繫。
他聽到她十分認真地唱:
“總以爲在他的心中也很在乎我,在他心深處我是特別的,
所以我總相信有一天他會說愛我,我想我錯了。”
他可以聽得出來,她的嗓音因爲情緒的起伏而微微顫抖,可以聽得出來,她聲音中偶爾的哭腔,也可以想象的出來,她此刻一定是泛着淚水的眼眶。
“他不愛我才捨得曖昧……不愛我才忘了心疼我。
他不愛我,卻總是這樣看着我……”
歌詞字字句句,被她唱的十分清晰。
但眼底努力亮起來的光芒,卻一點一點的,漸漸熄滅。
這首金莎的《他不愛我》,這一個晚上,她反反覆覆的一直唱,唱到喉嚨沙啞,唱到酒瓶都空了,唱到她頭暈眼花的似醉非醉。
她覺得,這首歌的歌詞,簡直是爲她量身訂造。
她酒量向來很淺,可今天也不知怎的,就是醉不了。
於是,她啓脣,又接着唱:
“我愛他,只愛他,好像只能愛到這裡了。”
隨着這一句歌詞,她的眼淚,也從眼角緩緩滑落。
她丟下酒杯和麥克風,無力的靠坐在了沙發上。
童朵和虞安安趕緊走了過去,眼圈也是微微發紅,“子時,我們送你回去吧。”
葉子時搖了搖頭,又拿起一瓶酒,咕咚咕咚的灌下去。一連幾次之後,她朦朧的視線也漸漸有了搖晃,頭腦也漸漸有了一絲模糊。
她這才點了點頭,“好,回去。”
只是當蔣逸塵童朵他們扶着她到了街上的時候,葉子時卻忽然停下了腳步,搖搖晃晃的站直了身子,笑嘻嘻地說:“司機,去XX路XX號。”
這個地址爆出來之後,大家都是一愣。
蔣逸塵看了看童朵,童朵看了看虞安安,虞安安看着葉子時。
他們都知道,這個地址不是別處,正是葉家以前的老宅。只是現在,那地方已經賣給別人了。
可見,她對那裡,有多眷戀。
葉子時說完,便身子軟了下去,根本沒有站直的力氣了。
蔣逸塵連忙將她背了起來,她則軟趴趴的將腦袋放在了他的肩頭,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送她去哪裡?”他側過頭問童朵和虞安安。
兩個人猶豫一下,本來想說送她回家的,可是此刻葉家沒人,她這個狀態,回去也沒人照顧,不好。
若是送去醫院,就更不好了,葉子時一定不想讓葉父葉母擔心。
於是童朵和虞安安想了想,都覺得去她們家比較好,兩個人商量一下之後,便決定去童朵家,虞安安也一塊去留宿。
然而,一行人正要往停車的方向走去,迎面卻忽然衝出來一夥人。
他們一個個一看就來者不善!
所有的人都人高馬大,雖然是冬天,但卻穿得很少。其中好幾個人露出來的手背上,都有着十分難看的刺青,走起路來橫行霸道。
三人看着架勢,都立馬停下腳步,趕緊繞了一下路。
但那一夥人卻是盯上了他們,全部人散開,乾脆將他們幾個包圍在了中間。
帶頭的那一個生的格外壯實,胳膊上的肌肉一疙瘩一疙瘩的,看着便十分駭人。他叼着一根菸,目光上上下下的掃射眼前的幾個人。
幾秒後,他一挑眉,“嘿,還是幾個金主呢。”
他身後一個人也是笑眯了眼睛,諂媚地跟壯漢說:“是啊,他們身上件件都是名牌,而且看氣質便十分不凡,一定是有錢人啊!老大眼光真好!”
“哈哈哈,那是自然,那還不趕緊給勞資把東西拿來?”
“是是是,這就拿。”
說着,那一夥人便迅速將包圍圈縮小,幾個人一手一邊,直接將童朵和虞安安的包給搶了過去。
“你們!”虞安安頓時氣極。
她的包可是新買的限量版,她可是非常喜歡,怎麼能隨便給人搶了!
但這麼一大幫子人在對面,就算是蔣逸塵跟他們打鬥,也敵不過人家人多勢衆。而且,他們之中三個都是女人,只要對方不動人,光搶一些財物,倒也還算好的了。
葉子時在KTC裡的時候,意識就已經朦朧。
出去之後,更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爲,最後彷彿陷入了沉睡。
等她在清醒過來的時候,童朵、虞安安和蔣逸塵已經帶着她蹲在路邊等車了。
葉子時昏昏沉沉的晃了晃腦袋,忽然清醒了一些開口:“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等人。”童朵想了想,還是沒把剛纔他們被搶劫一空,就連車鑰匙也被撈走,所以連開車回家都做不到的事情。
葉子時“哦”了一聲,便又靠在一旁閉上了眼睛。
童朵蜷縮起身子,在寒風中覺得有些冷。
她是白天出來的,當時有太陽不冷,所以穿的並不多。但晝夜溫差大,此刻已經是凌晨,街道上都是寒氣,她便覺得冷得有些受不了了。
半個小時後,一輛車停在了馬路邊。
宋亦然飛快的從車上跑下來,看着幾個瑟瑟發抖,如同難民一般的人,卻忍不住失笑,“你們怎麼回事,怎麼把自己弄成了這幅德行?”
童朵瞥了他一眼,發着抖嘆氣道:“說來話長。”
“那先別說了,快上車吧。”宋亦然順手便將自己的外套給脫了下來,罩在了童朵的身上。
虞安安看他一眼,又看看童朵,眼底忽然浮現一抹異樣的促狹。
到了葉子時的時候,她卻不肯走。
她一個勁的說要去以前葉家老宅的地方,幾次勸說無果,她便乾脆賴在地上不走了。
宋亦然有些無奈,只好開車將她送了過去。
葉家老宅就在時家老宅的對面,只隔着一條馬路。
葉子時下車之後,混沌的目光便忽然有了一絲清醒。她跑過去坐在門外,隔着馬路看對面亮着燈的時家
老宅,眼淚瞬間就從眼角落了下來。
她一邊哭,一邊快速擦掉自己的眼淚。
而視線,則一直執着的膠着在對面的其中一扇窗戶。
那裡,是時北辰以前住的房間的窗,小時候,還有他離去的那四年,她都喜歡從這個角度看過去。
仰着脖子,很累,可她卻樂在其中。
其實,這就像他們的關係一樣。
她一直仰頭看他,追隨他,即使自己疲憊難堪,卻還是樂此不倦。
所以,只要她放棄,只要她低下頭……
是不是,他們的關係,就能夠徹底的斷了?
葉子時一邊哭,一邊忽然看向宋亦然,揪住了他的袖子,斷斷續續道:“你千萬不要像我一樣,不要像我一樣……”
她因爲醉酒,所以說起話來有些大舌頭。
宋亦然聽不太清,於是朝她走近了一些,彎下腰。
葉子時抽泣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童朵,“宋亦然,你如果喜歡她,那就一定要、要好好珍惜她,好好珍惜……”
她的話語有些凌亂,然後便一直重複。
宋亦然和童朵都因爲她的話而猛的怔住了。
兩個人下意識的對視一眼,然後視線卻快速的分開,各自的臉上都有着一絲不正常的紅暈。
童朵有些惱了,跺跺腳說:“小葉子,你瞎說什麼呢。”
宋亦然看了童朵一眼,沉默兩秒才衝着葉子時開口:“那你怎麼不珍惜辰哥?”
“誰?”垂下腦袋的葉子時,忽然你擡起頭來,似乎對這個名字這個稱呼,有着極大的反應。
“時北辰。”
葉子時的眼淚,忽然止住了。
她坐在那裡,在寒風中再次仰起頭,看向對面那扇黑漆漆的窗戶。
那裡,空空蕩蕩。
時北辰,不在。
葉子時怔怔的發了足足三分鐘的呆,才呆呆地說:“你們知不知道,我今天來這裡是想做什麼?”
童朵和虞安安,還有蔣逸塵宋亦然,都齊齊被問懵了。
能幹什麼……發酒瘋的人的話,能用常理來形容和推測的嗎?
“我是來……是來道、道別的。”葉子時打了個嗝,紅着眼圈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她朝着對方的那棟樓走了兩步。
這時,她纔回答宋亦然的話:“珍惜?有些人可以珍惜,有些人,卻只能努力忘記。時北辰,我不想要了,珍惜有什麼用?反正,終究是要分道揚鑣。”
這句話,她說得清晰,完全就不像是個醉酒之人。
看着她的幾個人,全都愣了。
與此同時,站在時家老宅的院子裡的,一道被黑暗的陰影恰好遮住的高大身影,也頓時僵住了。
葉子時沒有發覺院子裡的那道身影,她只是仰起頭,儘量維持着自己的平衡與站立,大聲說:“時北辰,這二十年的互相煎熬拖欠,到今天,足夠了!”
從此,不再有幻想,不再有眷戀。
從此,不再見面,不再纏綿,不再思念。
黑暗中,那道影子渾身一震,緊接着,雙手在身側死死的握成了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