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剛纔還下定決心跟白紹宸對着幹的莫雲風微微一愣,到底還是退到了一邊牆角處,沒有再說話。
畢竟他現在確實跟葉姿扯不上半點關係,說再多也不過是一個朋友身份而已。然而……白紹宸明明對他與葉姿之間本應該維繫的關係心知肚明,如今怎麼也。
“未婚夫是嗎?”沒有再理會一邊的莫雲風,醫生扶了扶面上厚厚的眼鏡,打量了一下眼前高大的年輕人,很快便認出了他正是前段時間裡曝光率陡然增多的白紹宸,便放心地將手中的文件遞交到了他的手中,“那你籤一下這個。”
聽聞他的語調明顯有些慎重,白紹宸略一皺眉心,心中猛然升騰起幾分不好的預感,低眉看去,潔白的紙面上打頭便是鮮明的五個黑體印刷字——“病危通知書”。
白紹宸死死地盯着那幾個字來回地看,幾乎感覺眼眸被刺疼,然而仍是勉強平息下情緒,看向那個醫生,聲音有些喑啞,“怎麼回事?!”
饒是那個見怪不怪的醫生,此時也被他話語間的氣場震懾,轉而飛快地告知了當前的情況,“葉小姐通身上下有七處骨折,有一處的骨裂面扎到了大腿動脈處,引起了大出血。腦內也有陰影出現,初步判定是因爲撞擊造成的淤血,另外還有……”
醫生的口中每蹦出一個字,白紹宸的面色便更沉一分。
情況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更加嚴重,不知道,白紹宸草草地翻看着手中的病危通知書,心情卻沉重得比每一次,喉頭不免一陣陣地發緊。
莫雲風此時自然也聽到了醫生那些話,面目也不甚好看,半晌,口袋中手機響起,他接起聊了幾句工作上的事情,似乎是遇到了什麼難題,這才直了直身子,沉着臉走到了白紹宸的面前,“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了,小姿……就拜託給你了。”
他的眼裡卻只有那張看似輕薄實則無比厚重的病危通知書,聽得這麼一聲,他連狹長的眼角都未曾動一下,語氣疏淡,“不需要你拜託。”
莫雲風冷哼了一聲,留戀地看了一眼葉姿所在手術間的方向,最終還是離開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間內後,方纔一直保持平靜的白紹宸才死死地咬着牙根,狠狠地砸了一拳醫院的牆壁,引來撲簌簌的牆壁粉落下,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腦子似是被丟了一顆炸彈一般,轟隆作響,幾乎要炸開。他無法去思量太多,只回望了一眼那尚亮着紅燈的手術室,只覺得從腦後到背脊都密密麻麻爬上了冷汗。
百分之五十六的成功機率,概率說低不低,然而說高卻也不高。他到底該不該替代她簽上這個名字?
白紹宸直直地看着那手術間上頭久久未滅的紅燈,幾乎不敢眨眼。拳頭凸起的指骨上撞擊出的瘀傷慢慢顯現出紫紅的顏色來,看着頗有些觸目驚心,然
而他卻不知道疼一般。通身氣勢宛如從地獄中而來的凶煞修羅,讓幾個經過的護士都不禁心驚膽戰。
他對旁人投來的驚懼目光視若罔聞,握緊了傷痕累累的拳頭,終於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這次她真的出了什麼事,那些敢動她們的人,那些膽大包天的歹徒,他絕對會動用自己的所有力量一個一個追查出來,一個一個都不會放過!就算他們此刻在監獄裡頭,他也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那裡的醫生覷見他變幻莫測的神情,一時間也是在心中輕輕地嘆了一聲,一邊又將官方辭令擺了出來,“現在我們正在全力搶救,但是因爲這場手術太過龐大,我們醫院的庫存血包已經快要供應不及,我們已經在聯繫附近醫院血庫調轉血包,還有此前在這裡登記過的獻血志願者,應該很快就可以到場了,您……”
白紹宸閉了閉眼,暫且收押下了心底橫生的狠戾氣息,卻依舊覺得心慌意亂,“很快是多久?”
那醫生對這個問題表現出幾分爲難來,想了一會才囁嚅道,“說不一定具體時間,但是一定能在庫存血包用完之前到場的。白先生您還可以通知葉小姐的父母家人,家人之間血型匹配的也更爲迅速一些。”
“不用了。”他沉肅着英俊的眉目,回絕了醫生的建議,握着水筆的手指緊了幾分,最後還是行雲流水地將自己的名字留在了那張病危通知單上,漆黑的眼底儼然浸在一片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裡。
她此前受過那樣的重創,都沒有發生過什麼事,這一次也一定是能夠逢凶化吉的。
醫生有些丈二摸不着頭腦,猜不到白紹宸口中的“不用”到底代表着什麼樣的反應,繼續極力勸說道,“葉小姐現在身體還很虛弱,真的不需要通知家屬過來照顧嗎?”
家人?他微一擰眉,一向平淡疏離的面色上難能出現了幾分嫌惡的神色,“不用了。”
雖然他平日裡少有過問葉姿家中的那些事情,然而卻也看得分明。那些莫須有的家人,想來葉姿也不願意一醒過來就見到他們。
思及於此,白紹宸垂下眼來,乾脆利落地脫去了手上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的腕錶,隨隨便便扔到了一邊,轉而一絲不苟的挽起幾分袖口來,這才沉聲地對着面前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幹什麼的醫生道,“我的血型跟她一樣。”
他早在知道有葉姿這麼一個人的當天,手中便有了一份詳盡的資料,從小學初中高中到大學的體檢報告均送入他的手中,自然清楚葉姿的血型,沒想到,卻是在這個地方派上了用場。
醫生早已經在這種場合裡見過不少聲勢浩大的生離死別,卻未曾想到此時此刻他的反應卻是這樣冷靜,反而顯得自己有些太沒見過世面一般,不禁尷尬一笑,“白先生您可以不用這麼急的,現在還……”
下半句話還未來得及說完,白紹宸已經有些不耐煩地閉了閉眼,“在哪裡?”
分明一樣的沉定語調,卻與此前的語氣大有不同,彷彿是從地獄而來。醫生一激靈,再不敢勸阻,然而畢竟是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物,什麼樣的家屬沒有見到過,此時馬上就從震驚中哆哆嗦嗦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也反應過來他問的是獻血室的地址,連連賠笑,“是,白先生,您先不要着急,馬上跟我來。”
獻血室在醫院的一個角落處,除卻每年幾次活動和重大手術以外,其他時間都人員稀少,故平日裡一直都只有一兩個小護士照看着。此時室內確實就留了一位小護士,聽聞似乎有人進來,趕忙利落地收拾好了所有器具,一擡頭,卻看見了自己的領導。
而領導旁邊,正是自己此前只在報刊媒體雜誌上看過的白氏集團總裁——白紹宸!
早就聽聞他的未婚妻葉姿被送到醫院裡來手術了,還有一些人在討論他會不會來探望這個未婚妻。小護士本來站定的是不會,此刻親眼看到自己一直關注的人物站在面前,她驚了一跳,忙從自己的座位上如裝了彈簧一般蹦了起來,“……主任!這是……?”
醫生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一邊吩咐,“準備採血袋,白先生希望能夠獻血。”
“獻血?”小護士歪頭看了看白紹宸,有些疑惑。
此時他的未婚妻還躺在手術間裡呢,他又是哪裡來的閒情逸致居然想到這裡來獻血,是爲了積善功德,亦或者是……他是想爲那個傳聞中的未婚妻獻血?
腦內這個念頭閃現而過,小護士在回身整理器械的時候偷瞄了一眼白紹宸手上的單子,精準地捕捉到了血型的那一欄,待看清楚之後,這纔在心中接受了這個事實:他確實是爲未婚妻來獻血的。
再回身時,他已經工整地挽好了袖子,等待她操作。她心中雖然充斥着各式各樣的八卦,然而在他清冷的逼視之下,她卻絲毫不敢怠慢,忙收拾了心神,在他的手上綁了止血帶,一邊準備抽血。
隨着閃着銀亮光芒的針頭緩緩推進血管裡,可以看到鮮紅的血液通過細窄的管道,慢慢地進入了事先準備好的採血袋中。白紹宸逐漸退去了方纔因爲焦躁而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戾氣,從始至終都在原地低眉不語,表面看起來很是平靜,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自己腦子一片空白,已然無法正常思考,唯有什麼都聽醫生的,纔有機會挽回這場過錯。
頭一次,他感覺到了無比的慌張和無措。他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無論多大數額的生意他都可以冷靜處理,這麼多年來,他本以爲自己已經可以足夠處變不驚,足夠力挽狂瀾。然而此刻兩個至親的人同時在手術室裡搶救着,生死未卜,而他除了抽點血外竟無能爲力。這是一種陌生的感覺,他已然不想再經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