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該清楚明白的，如今的芯涵早已經不是從前的芯涵，更何況，如今他心中已經有葉姿。就算他們現在還不能在一起，就算他此前爲了穩住芯涵，答應了訂婚，可是結婚是人生中那樣重要的事情，他只想與那個小女人一起。
“紹宸啊，”楚繡依舊躺在牀單雪白的病牀上，顯得臉色更加差，明明已經氣若游絲，語氣卻是出奇的堅定，“我只求你……答應我，快點結婚生子吧……只有這樣知道以後會有一個好女孩照顧你，媽纔會安心……”
芯涵淚眼朦朧地看了一眼白紹宸猶豫的神色，撇過了頭來更加洶涌地垂淚，低弱地哭喊道，“媽……您別說了，紹宸他……紹宸他自然會有打算的。”
“媽，您先好好養病，”莫雲風的乍然死亡讓白紹宸的心情已然很是悲痛，此刻聽到這些話，更是沉了聲氣，頭疼欲裂，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準備先穩住她的情緒再作打算，“結婚日期，就等您出院後再做商量，你看行嗎？”
聽到“結婚”二字，芯涵低下來的雙目陡然一亮，繼而流露出些得意的笑意來。
她就知道，這場禍事，她沒有白做。本來只是偷偷往端給楚繡的菌菇湯裡面動了點手腳，想要藉此破壞白紹宸跟葉姿的相處時間而已，沒想到楚繡已經這樣喜歡自己了，竟然在這種時候，也不忘提攜自己一把，也不枉平日裡她在她身邊伺候討好。
想到這裡，芯涵禁不住用只有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輕哼了一聲，轉而擡起了臉來，還是如同花朵一般柔弱，似乎並沒有意識到白紹宸的這句承諾能給她帶來什麼樣的好處一般。
白紹宸的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了巨大的一聲，“嘩啦——”
白紹宸和淚眼悽切的芯涵齊刷刷地回身望去，只見門外站的卻是一臉震驚的葉姿。手中提着的果籃已經轟然落地，七零八落地滾落了一地的水果。而她的面容在他目光觸及的那一刻一下子失去了血色，雙肩輕輕顫抖起來，連帶着放在兩側的指尖都在微顫，似乎隨時都要破碎一般。
見他震驚地起身似是要走過來，葉姿不自覺地跌跌撞撞退後兩步，跟他保持了距離，乾巴巴地笑道，“看來……我根本不應該來。”
她雖然並不喜歡那個總是一臉倨傲的楚繡，然而想到她到底是白紹宸的母親，冷靜了片刻過後，到底是在莫雲風的屍體被家人接走以後趕了過來，想要看看這裡有沒有事情，沒想到，剛走到門口，就目睹到了這個“其樂融融”的場景，也不知道是幸或不幸。
之前她雖然知道自己無法幫上什麼忙，但還天真的以爲自己過來，起碼可以稍微安撫一下白紹宸此刻糟糕的情緒，起碼還可以儘自己所能幫忙照顧。不知道醫院地址，她打電話給張媽去問，以最快的速度打了的趕來，然而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了他對着病牀上的楚繡主
動開口承諾的那句“結婚”。
結婚，好一個結婚。從前是不說一聲便在國內訂婚，如今談起結婚，也不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爲什麼，她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無力和失望？
葉姿恍惚間每每想起，眼角眉梢就不禁流露出幾分自嘲的冷笑。不知是笑自己的無知和自大，還是笑他平日裡對待她的演技太過逼真，以至於真讓她相信他付出的是一腔真心，放任自己淪陷。
如今他已經能這樣自作主張地說出這句話了，那她又算什麼？是保質期長一些的玩具，還是比其他人乖順一點的寵物？是啊，她算什麼，不過是一箇中型集團的董事長，還是通過白紹宸的各處幫忙才能登上位置的，還真以爲能讓商界中高高在上的白大總裁對她動真情？
葉姿越想越覺得好笑，連詰問的話都一口氣憋了回去，眼角乾澀得幾乎流不下淚來。
她明顯的感覺到，他的心已經不在這裡，再做出那副可憐討巧的樣子有什麼用？
“葉姿……”白紹宸未曾想過她會出現在這裡，心中直覺不好，連忙疾步走過去，下意識地想要張開雙臂抱住她顫抖的身子。
葉姿閉了閉眼，穩定下翻騰不定的情緒，深吸了一口氣，盡力不讓自己在衆人面前丟臉地落下眼淚來，一邊不露痕跡地閃過了他的手，極冷靜地蹲下身來，一個個撿起散落的水果，整整齊齊地放到了籃子裡。
“小姿，”白紹宸看着她的側臉，又看了看病牀上已經昏沉睡去了的楚繡，狠狠地咬了咬牙根，拉住了她的手臂，“我們先出去，好好談談。”
她淡淡地撇過頭來，看了看她胳膊上放着的那隻大手，粗礪的掌心裡所帶的溫度是那樣熟悉，可是已然不是屬於她的了。
既然從前是芯涵的，現在她既然回來了，自己這個替代品也是時候應該離開了。
思及於此，葉姿拂落了他的手，盡力保持不失態，緩緩地擡眼看向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疏離，“白先生，請您自重。”
自重，自重……白紹宸手隨着心臟微微一顫，幾乎就想要這樣鬆開，然而想到葉姿如今的身體狀況，到底還是放心不下，指尖一顫，反而更加攥緊了些。
看見他們這樣，芯涵面色也透出一陣慌張，見他們二人面對面僵持着，連忙扶着牀沿踉蹌着過來，看似是爲白紹宸辯白道，“您……您就是葉小姐對嗎……紹宸他，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我從前因爲那些事情，不得不離開紹宸一段時間，他又偏偏在此後見着了你，所以才……紹宸也是太過想念我了，葉小姐，葉小姐，你千萬不要怪紹宸，我……”
說到這裡，她似乎已經急得說不下去了，一隻素白嬌嫩的手扯住白紹宸的衣角，留住了他的去步，彷彿是她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冤枉一般，滿面委屈和淚水，“紹宸，我知道你從前跟葉小姐
在一起過一段時間，不過我現在回來了，你也應該給葉小姐一個解釋纔對……”
她口中的話自然統統落在了葉姿的耳朵裡，分明是溫溫軟軟的話語，如今聽起來，卻顯得那樣清晰而刺耳。看似是在勸說，實際上處處都在指明葉姿不過是自己的替代品，恰到好處的起到了火上澆油的效果。
葉姿用力地閉了閉眼，將重新裝好的果籃放在了一邊的桌子上，輕輕地瞥了一眼芯涵梨花帶雨的嬌豔臉龐，黑幽幽的眼底一片冷淡，並沒有接話，只轉眼看向低頭沉默着的白紹宸，面色雖是失去了血色，眼神卻冷靜得可怕，沒有如想象中的大吵大鬧，似乎什麼都不予在意了一般。
她本來就因爲莫雲風的意外死亡而受到了莫大的打擊，如今再見到芯涵，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也是理所應當的。白紹宸自然猜到了她如今的狀態是因爲何，再也忍受不住，滿臉說不出的心疼，不由分說地將她抓了過來，一邊扶着她出去了病房。
這一次葉姿沒有掙扎，或許說已經失去了掙扎的氣力。他只覺得她嬌小的身體沾染了外頭幾分雨水的冰寒，顯得愈發冰涼起來，幾乎要沒了生氣，像個失去了靈魂的破布娃娃。
芯涵擡起眼來，看了一眼病房外那一對相處親密的人影，又看了看正在病牀上躺着的初六，繼而沉默地低垂下長長的眼睫，恰到好處地掩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寒冷。
等白紹宸終於鬆懈了幾分力氣，正準備好好向她解釋之時，葉姿才猛然用力，一把推開他，看着他幽深的眸子，沙啞着嗓子，一字一句問道，“我只問你幾個問題……她是不是就是芯涵，你此前的未婚妻？你此前跟我說，手上有點事情需要解決處理，是不是就是因爲她突然間起死回生，回來了？”
白紹宸沉默地看着她良久，一如往常一般，只需一眼就可以看穿她這副平靜面具下暴露出的慌亂和脆弱，但還是淡淡地從薄脣中吐出一個“……是。”
再次親耳聽到了他承認，葉姿終於完全沉定下來，繼而扯着嘴角，對着他抱歉的俊朗眉目安靜地笑了起來，“好，我明白了。原來，這就是你解決處理的方式，我都明白了。”
說罷，她已經擡起手來，制止了他欲張的脣瓣，繼而退後了三步，中規中矩地對他鞠了一個躬，笑容淡漠而疏離，有種奇異的透明感，明明人離他不過咫尺，卻又讓他覺得離得很遠，“白先生，既然您家裡現在有事，我就先回去了。記得，明天上午九點，雲風的葬禮，請務必按時到場。”
結束了莫雲風的葬禮以後，一連幾天，葉姿都處於呆滯的狀態。
雖然他與她認識不過短短几年，然而卻幫了她那樣多，突然間就這樣消失於人世中，讓她如何不感覺心驚？
更何況……如果不是她執意要約出他見面，這場車禍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