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靜作爲Ellen的貼身助手,一定會知道其中的什麼內幕的,而她剛纔喊出的那段話語,遣詞用句也實在是別有深意。什麼叫做“不甘心”?難不成Ellen是真的抄襲了?而這件事情小靜也是之前知道的,所以Ellen現在纔會如此排斥小靜的存在?
人們心中這樣想着,一邊又將目光投向站在一邊的Ellen,想從他的反應中探尋出什麼證據來。
Ellen自然聽出了她話語中的弦外之音,眸中的光芒一時間變得更加冰涼下來,除卻憤怒以外,更多的是失望。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擡起手來揉了揉欲裂的太陽穴,聲音有些無力,“小靜,你自己做過什麼事,你自己太過清楚了。你自己走吧,你做過的那些事情,我可以暫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你要記住,我與你此後,再沒有任何關係。”
“Ellen老師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小靜垂着眼睛半晌,聲音雖然低,卻控制在足以讓所有人都聽見的範疇中,“雖然……雖然我也覺得那種行爲確實過分了些,也有很大的風險,作爲一個設計師來說,是不能夠這樣走捷徑的。然而無論發生了什麼事,Ellen老師永遠是我心目中尊敬的前輩,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會跟隨在您身邊的,爲什麼您現在反而要趕我走?”
如果剛纔那些圍觀羣衆還只是根據那一兩個別有深意的詞彙猜測的話,這段話足以讓全場譁然了。
這可不是就在說,Ellen這次的抄襲事件是真的?小靜又究竟知道了其中多少內情,纔會發出這樣的話來?
一時間,他們望向Ellen的目光都更爲詭譎難測了一些,有些人已經開始在心中盤算什麼時候應當翻出Ellen過往的舊作品來,指不定還能找出什麼抄襲的痕跡,這樣還不得把這個人拖下神壇?
小靜一邊跟Ellen對峙着,另外一邊也在悉心觀察着周遭的反應,見着人們的反應果真如自己之前構想的那樣發展,嘴邊不禁攀起一絲得逞的笑容來,以掩飾內心的慌張。
上次給的那一大筆錢,在還了賭債和送父親去治療以後,已經寥寥無幾。楚晏早已經跟她商量好,只要讓她回到公司,在裡頭隨便說兩句話造勢,就能夠再給她一筆錢,足夠讓她繼續養着那需要各種高價藥物吊着的父親。
她如今已然沒有任何選擇,只能由着楚晏的安排一步步往下走。面對着Ellen,她並非是不愧疚的,然而……爲了她的家,她已經沒有辦法再作回頭了。
思及於此,她眸中的神色不禁定了定,作出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淚眼汪汪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喉中的話語顯得有些哽咽,“Ellen老師,您從一開始做那種事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個後果的啊。我自昨天聽到您出事的消息以後,就始終睡不好覺,一邊覺得您從前對我實在太好了,我實在不能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一邊卻又不忍心看您這樣一錯再錯下去,就算您今天要趕我走,我還是想要勸您一句話,
Ellen老師,您自首吧。”
原來昨天小靜無緣無故沒有出勤的原因是這個。衆人的心中都有了幾許猜測,紛紛將譴責的目光望向了Ellen,只餘有幾個跟隨Ellen已久的學生緊皺着眉頭,擔心地看着Ellen,依舊不予相信。
而此時此刻的Ellen,只盯着眼前的小靜,久久未曾說話,實際上,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昔日在演講臺上口若懸河介紹自己的設計理念的他,如今遇到這樣顛倒黑白的指控,竟然腦子一片空白,餘有的只有難以言喻的無力之情。
他剛纔被那些媒體記者圍追堵截時,他雖然感覺煩躁,卻沒有真正的動怒,除卻因爲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之外,還有一層是他們對於他來說不過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更有甚者,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他心中太過清楚他們的目的,自然不會放在心上。然而此時看着自己曾經那樣信任的學生,此刻站在所有人面前,說出這些話時,他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背過身後的手及時找到了一張辦公桌沿支撐着,才勉強穩住有些不穩的身子,轉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那樣一個才氣橫溢而又倔強刻苦的女孩子,他能夠理解她爲了一些錢而出賣自己,卻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還有勇氣在這個時候出現再添上一刀。
他無力地閉了閉眼睛,耳側均是那些昔日同事和下屬議論紛紛的聲音,他卻沒有再辯白更多,只是直直地看着眼前那個年輕的女孩子,輕輕地詢問道,“小靜,你真的要繼續這樣執迷不悟下去嗎?”
這句問話,褪去了剛纔的狂躁和暴怒,也沒有任何痛心疾首的情緒,分明只是一句聽上去再平淡不過的問話,卻無端端地讓小靜的心臟微微一縮,這才真切地感受到——或許Ellen這一次是真的打算放棄她這個學生了,此前的那些情緒不穩定,都是對她還抱有希望,而如今,他已經全然把自己重新當做了一個事不關己的陌生人看待,所以纔會出現這樣的反應。
這樣也好……兩不相欠。她在心中不斷地安慰着自己,努力不讓自己的面上暴露半分情緒,只是微微高昂起了頭,“執迷不悟的是Ellen老師您吧。您這樣子堅持下去,對您來說又有什麼好處呢?僵持得越久,到最後輸得越爲難看,這個道理您還不明白麼?”
“或許吧,”他看着她信誓旦旦的面龐,忽然間,歪脣一笑,繼而逐漸走近了她,將包中早已經準備好的一份辭退函遞到了她的手中,這才一字一頓地繼續說道,“請你將同樣的話傳達給你身後的那個人。沒有做就是沒有做,我Ellen從來都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讓步妥協,如果想要繼續僵持下去,抑或是更多的手段髒水,我都全力奉陪!”
一番擲地有聲的話下來,成功讓那些看熱鬧的設計師們收拾回了眼珠子,剛纔站定Ellen抄襲的人,此時此刻見到他面上的表情時,不禁也有些懷疑自己剛纔的判斷來。一時間,剛纔單方面倒戈的人們又開始搖擺
不定起來。
小靜看着手中靜靜躺着的辭退函,眼神有些不可置信。
她之所以一大早搶先在辦公室內上演這出鬧劇,就是爲了讓Ellen不在這種風口浪尖上辭退掉自己,以免落人口實。然而她沒有算到的事,Ellen這樣一個思維天馬行空的設計師,又哪裡會真的按照牌理出牌?
想到這裡,她面上的神情不禁有些僵凝,只急急地上前了幾步,捉住了他的袖口,還要以輿論效果來垂死掙扎,“等等,您現在辭退我,您就是心虛……”
“不,”Ellen站直了身子,低眉看着被她攥着的袖口,一雙眸子中平靜得有些懾人,直到她實在受不住這樣的注視緩緩鬆開手指以後,才繼續說道,“我只是不再需要助手了而已,如果這裡有別的設計師想要收你,你照樣可以留在公司實習。”
“我……”小靜啞口無言,一邊又求助一般地環視了一圈設計部內的人們。
剛纔還津津有味觀戰的設計師們,此刻卻都當做沒有看見一般,轉過頭去繼續工作,誰也沒有發聲。
開什麼玩笑?就算小靜帶來的八卦確實讓他們飽了眼福,然而讓這樣一個在大庭廣衆之下泄密的人整日在自己身邊,他們就算沒有做什麼虧心事,也還是接受不了的啊。雖然剛纔都在心裡爲小靜叫好,但如若真的把這樣一個人主動攤到自己頭上來,可不是自己給自己埋下了一個定時炸彈?
一時間,設計部裡安靜的出奇,幾乎誰也沒有說話。
幾分鐘的靜寂以後,Ellen才終於動了動眼角,流轉出幾分冷淡之意,轉而看向面前明顯慌亂起來了的小靜,聳聳肩,“你也看到了,就是這樣。”
說罷,他已經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之前擱置在桌面上的那一摞文件收了起來,繼而往自己的獨立辦公室一步一步穩健地走去,面色平靜,饒是旁人再如何用心窺探,也始終無法從他身上看到一絲一毫的退縮之色,只能悻悻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諾大的設計部裡,一時之間只餘下小靜一人清閒地站在原地,看着旁邊重新恢復一片忙碌的衆人,心中有些空空的,卻又尚餘留着些許不甘心,叫了一聲“等等……”,便舉步就要朝Ellen那裡衝去,然而正在此時,包裡的手機適時地響了起來。
她一愣,停住了腳步,一邊看着Ellen腳步沒有半分停滯地走進了辦公室,徹底隔絕了與外界的接觸後,這才咬了咬下脣,有些不甘心地掏出手機來,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後,握着手機的手不免一抖,趕忙嚴嚴實實地捂住了亮着的屏幕,轉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手機之後,這才強笑着繼續捂住屏幕,轉而一步步地急急走出了辦公室外。
剛路過一個轉角處,她便差些撞上了一個迎面而來的人影,擡眼一看,卻是葉姿,不免又是一驚,將手中的手機握得更緊了一些,一邊想要找掛斷鍵掛斷,卻因爲太過緊張,無論如何也掛不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