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應衡低聲在艾笙耳邊問:“想跳舞嗎?”
艾笙搖了搖頭,“沒什麼興趣”。
“覺得無聊?”
“還好”。
她話不多,答得也言簡意賅。好像情緒不是狀態。
自從她得知了荀智淵的狀況,就沒什麼精神。
這是他們之間難以化解的心結。一提起,就像踩到了地雷。
蘇應衡張了張嘴脣,最後還是沒有說話。
沉默在兩個人中間發酵。
蘇應衡本來是豁達的性格,但因爲她,也變得敏感。
愧疚和不忍糅雜在心口,堵得不上不下。
“不用特意陪我,我一個人可以的”,艾笙餘光瞟見自己右後側有個朝這邊探頭探腦的侍應生。
就這麼不想他留在身邊?
蘇應衡眉頭微蹙。
適時有人圍上來,對着蘇應衡嘰嘰喳喳。
艾笙給了蘇應衡一個自己先溜的眼神,擠出人羣。
沒有賀堅幫着擋架,蘇應衡想脫身就難了。
他無奈地放長目光,和人應酬着,大半的心思卻放到艾笙身上。
艾笙望着舞池出神。整天地,樑一瑩和荀智淵的面容在腦海裡交替出現。
有這種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也挺難道。
“好久不見”,清雅的男聲響在耳邊。
艾笙扭頭,段明嶼正揚脣笑得很陽光。
和剛纔那個清傲孤寂的他完全不一樣。
“怎麼沒去跳舞,今天你可是主角”,不說話就太尷尬了,艾笙隨口問了一句。
段明嶼聳了聳肩,眉宇間帶着無奈,“我只是專注事業而已。程序猿裡有幾個女生?外面都在傳我喜歡男人,我媽急了,纔有今天這場晚宴”。
他語氣輕鬆風趣,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她一臉鬱結,想要逗她開心。
艾笙不禁莞爾。
段明嶼家世樣貌在年輕一輩中都算上數一數二,再加上自身能力加持,不缺女孩子愛慕。
兩人說這麼幾句話的空擋,又有幾個含羞帶怯的女孩子圍了上來。
那一雙雙大眼睛裡跳動着紅心,艾笙有點同情段明嶼。
“想跳舞嗎?”,段明嶼頭皮發麻,爲了脫身,只能對艾笙提議。
作爲有婦之夫,艾笙一向有自覺。剛要拒絕,扭頭掃見那個侍應生側身避開她的眼神。
艾笙抿了抿脣,點頭應下,“好”。
段明嶼明顯鬆了口氣,伸出寬大白皙的手掌,嘴角帶着紳士笑容。
感覺到身後灼熱的目光,艾笙如芒在背。
不用想,也知道蘇應衡現在氣極。
艾笙咬了咬牙,纖手放上去,微微發抖。
進了舞池,艾笙有點不在狀態。
這樣緩慢的舞曲,也踩了段明嶼兩腳。
艾笙尷尬地道歉,“很久沒跳,有點不適應”。
“嗯,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和我有仇”,段明嶼一點不放在心上。
艾笙更加不好意思。
爲了不讓他的腳受罪,艾笙用了心,配合他的舞步。
兩人一個明媚動人,一個挺拔英俊,自帶光環,引人側目。
“那個美女是誰?看着和段明嶼挺配。今晚這個相親宴沒白辦”,一個從不八卦的程序猿也開始八卦了。
“噓!你找死啊,那是蘇先生的老婆!”
“哪個蘇先我艹,不是我想的那個蘇先生吧?”
“想有命娶老婆就早點兒閉嘴!”
對話聲低下去,蘇應衡聽不清身後的兩人又說了些什麼。
手指漸漸握緊,眼底一片陰森的冷。望向場中最爲引人注目的那對年輕男女。
此刻的艾笙和麪對他時的情緒完全不同。
她嘴角漾着笑意,毫無憂愁。仰着一雙晶亮的眼眸,跟段明嶼說着什麼。
而後,兩人都忍俊不禁。
鬱氣淤積在胸口,隨時都要噴薄而出。
一曲終了,艾笙和段明嶼對視一眼,像是有無限默契。
走到場邊,艾笙有些渴,端起一杯飲料,嘴脣還未碰上杯口,就被人奪走。
艾笙掀起眼皮,覷着蘇應衡發沉的表情。眼中沒什麼波瀾。
像是無所謂,又像是不關心。
蘇應衡剋制着,冷笑:“跳得開心嗎?”
“還行”,她答得有些敷衍。
神傷和沉鬱在眼中一閃而過,蘇應衡喉結猛地動了動,“剛纔我問你要不要跳舞,爲什麼拒絕?”
艾笙聳了聳肩,“你也知道,孕婦情緒變化比較大。見諒!”
她招來侍應生,“請把我的大衣拿來”,一副要離開的架勢。
侍應生低眉順眼,飛快掃她一眼,沒覺察出什麼異樣,將艾笙的大衣遞上去。
艾笙接了,搭在手臂上,沒看蘇應衡一眼,徑直朝蘇應悅走去。
蘇應悅雖然老是抱怨兄長**。但見不得哥哥受委屈。
艾笙一過去,就被她拉住手腕,“你今天怎麼回事?”
和她小叔子舞跳得火熱。自己哥哥身上的落寞都快佔據整個宴會廳。
接受到蘇應悅的不滿,艾笙滿不在乎地笑道:“跳了個舞而已,順便幫校友擋了擋桃華”。
蘇應悅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
艾笙和段明嶼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已婚女人被邀舞在圈子裡大驚小怪的話,被人看成土包子。
蘇應悅只是依照蘇應衡的心思,多有苛刻。
她自己也知道埋怨艾笙有點說不過去,只能揭過話題,“你懷着孩子,早點回去休息。等你生完孩子還敢這麼早走,我一定用手銬把你銬這兒!”
蘇家有個暴君,還有個女土匪。
艾笙見慣不驚,笑着說一定。裹了大衣,從宴會廳出去。
蘇應衡沒有等她,快步走向停車場。
他腿長走得快,和她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
風灌進領口,艾笙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即使再怎麼生氣,蘇應衡也沒有自己先上車,就站在車邊等她。
艾笙怕冷,皮膚一吹冷風,就白得毫無血色。
蘇應衡突然很想抽菸。
“只是跳個舞而已,你不用拿不守婦道的眼神看着我”,艾笙掌心滲出細汗,垂着眼,拼命掩藏住真實情緒。
“你還成了原告?”,蘇應衡氣極而笑。
“和你在一起太累了,我總要有一時片刻的輕鬆”,對不起,她在心裡對蘇應衡說。
知道這話實在太傷人。
蘇應衡瞳孔猛地一縮,眼睛猩紅,“所以你就到別的男人懷裡找輕鬆?!”
艾笙皺眉,“你不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
蘇應衡胸口劇烈起伏,忽然死死握住她兩邊肩膀,“你怎麼不嫌自己做得難看!”
如果不是殘存着一絲理智,剋制着不要當場折她的面子。
恐怕蘇應衡當時就衝過去,把段明嶼搭在她腰間的手截肢。
艾笙憋着氣不呼吸,難受的滋味像浪潮一般往上涌。
終於來了。
她一把推開蘇應衡,跑到停車場方柱旁乾嘔。
蘇應衡遲疑兩秒,還是走過去,熟練地幫她拍背。
艾笙沒被難受的滋味弄哭,反而因爲他的日常小動作紅了眼眶。
吸了吸鼻子,只能把戲給演到底。
她嘔得更厲害,嗆得咳嗽。
一把將蘇應衡的手推開,她虛弱又冷漠地說道:“離我遠點兒”。
蘇應衡毫不設防的心臟,被利器長驅直入。
痛得他背脊僵在那兒,成了一尊雕塑。
艾笙喉嚨硬得發疼,在自己本能地抱住他之前,轉身上了車。
蘇應衡好一會兒才辨認出,艾笙對他的排斥就在現實當中,並不是一場噩夢。
他敲開司機那邊的車窗,“有煙嗎?”
司機詫異兩秒,忐忑地開口:“我只有雲煙”。
蘇應衡啞着聲:“隨便”。
再不抽支菸發泄,他就快被鬱氣吞沒。
煙和打火機叫到他手上。
蘇應衡捏在掌心,指節敲了敲車窗,“你開車先走”。
過程中,沒再看艾笙一眼。
司機應是,帶着艾笙離開。
蘇應衡眯着眼,將煙咬緊嘴裡。
他知道自己會難過。
但沒想到,會這麼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