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B市一個廢棄的海港,曾經的富庶熱鬧繁華都化成過眼雲煙,只剩下黑暗與荒蕪,夜半的海港沒有任何聲響,霧濛濛的一片,被黑暗層層籠罩,似乎永遠等不到天明。起風了,鹹鹹的海風迎面吹過來,帶着辛辣的刺痛感,是暴風雨來臨前的號角。
海港邊上,一座廢棄的倉庫裡,正上方,一盞大燈散發着灼灼的光,然而燈光底下卻空無一物,只是倉庫深處,一個黑色的滑輪椅,背對着門口擺放着。
裡面,一個陰沉的男子靜靜的坐着,雙腿交疊,手裡一杯透明的水晶酒杯,被子裡金黃色的液體隨着男子的手輕輕晃動着,搖曳出一道金色妖冶的弧度,並不飲,卻好似在等候着什麼人,似乎已經等了很久,久到某種情緒正積蓄着,膨脹着,等待着爆發。
門大開着,鼓鼓的海風從門外吹進來,卻對裡面的人產生不了一絲的影響。銀色的面具,並未被黑暗湮沒,反而折射出一道凌厲的光。
終於,男子手中晃動酒杯的動作一頓,破碎嘶啞的聲音在空洞的倉庫裡緩緩的響起:“你來了。”聲音在偌大的倉庫裡逐漸擴散,反射,擴出一波波陰森的迴音。
門外,呼呼的風聲,好似四散的鬼魅,沒有一點聲響,男人卻不急,只閉着眼靜靜的等着,果不其然,幾秒鐘之後,一陣沉沉的腳步聲響起,是皮鞋踩在水泥地上清脆的聲響。
循着腳步聲,一道頎長健碩的身影緩緩出現在門口,然後踏進,每一步都沉穩而乾脆,正如他的人,刺目的燈光下,他的面容俊逸如神祗,每一個線條都好似冰雕刀刻而成,完美得令人驚歎。全身散發着一種無可比擬的霸氣以及冷峻,還有隱藏在那冷峻表情下的滔天怒意。
“司徒,我等你好久了。”旋轉椅裡的男人,輕輕的說道,嘶啞的聲線裡帶着冷然的笑意,然後仰起頭,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然後轉過身,隨着“砰!”的一聲,狠狠的砸碎在地上,濺出一道道凌厲的光。
那些破碎的水晶碎片,在地上迸濺着,甚至有些細微的碎粒迸濺到司徒晟的腳下。
男子邪佞的笑着,手指輕輕一勾,從暗黑中走出一個侍從,手裡端着兩隻金色的高腳杯,呈到面具男子的眼前,男子隨意的提起一隻杯子,只用三隻指頭捏住,陰沉的說道:“司徒總裁,初次見面,一起喝一杯當作見面禮,慶祝一下吧。”
司徒晟看着這個戴着銀色面具的陰沉男人,眼中閃過一道複雜而深思的光,然後看着呈到自己面前的酒杯,沉聲道了一句:“抱歉,我從不喝香檳。”
男子的指尖輕輕的敲打在椅子上,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是嗎,我倒忘了。”然後看着杯子裡鮮豔的酒汁閃耀着一種美麗的色彩,“不過,你好像沒有其他選擇了。”
說着拿着毒蛇般的眼睛看着司徒晟,眼中充滿了譏笑。那是處於上風者對下風者的隱晦的威脅。
司徒晟眸色一沉,眼中閃過一絲殺氣,卻還是壓制下去,讓自己保持一貫的鎮定,端過那隻美麗的高腳杯。
男子見到他的妥協,得意的笑起來,端起杯子,朝着司徒晟示意,卻在司徒晟正欲飲酒的時候,狂傲的將杯子裡的酒汁當着他的面,一點一點的倒在地上。
司徒晟的眸色逐漸加重。從沒有人敢當着他的面,做這樣的事,而這個男人,做了。
但是這樣的羞辱並沒有撕裂司徒晟平靜完美的面容,反而讓他輕笑起來,好似大人看着不懂事的小孩,用這種行爲來宣泄自己的憤怒一樣。
然後將杯子裡的酒優雅的喝下去,那動作自然優雅得好似最高貴的帝王。隨着他喉結緩緩的運動,面具男子身上的殺氣就越來越重。
待他一杯喝完,然後送還給那個侍從,侍從早就被這兩人之間緊繃的氣氛嚇得雙腿打顫,慌忙的退下去。
激怒沒有成功,反而被反激怒了,面具男子緩緩的站起身,一步步的朝司徒晟走過去,兩人的視線終於平齊。
男子一下一下的拍着掌道:“很好,果然不愧是司徒晟。”掌聲在這個空蕩的倉庫裡,非但沒顯得清脆,反而異樣的壓抑與沉悶。
司徒晟並不理會,只是道:“放了我妻子。”
面具男子逐步靠近他,站在他面前道:“你不想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司徒晟眼神一寒,道:“司徒堅,不要跟我玩什麼花招,我沒那個耐心!”
面具男子聞言,大聲的笑出來,彷彿聽到什麼精彩的事一樣,然而笑聲在下一秒就戛然而止:“五年了,司徒晟,難爲你還記得我。”每一個都好像從喉嚨裡逼出來一樣,帶着深沉的恨意,那是積壓在心頭陰暗角落裡最沉重的恨,沒有陽光的照射,就在陰暗中一點點的腐爛,潰敗,然後成魔。
是的,他就是慕容堅,他正是慕容堅,這五年的每一個日子裡,他都像螻蟻一樣活在陰暗的角落裡,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敢出來見人,只因爲他是個失敗者,所以不得不躲在黑暗中。
而這一切都是他,因爲他,司徒晟!所以他必須報仇!向所有人報仇!
司徒晟目光銳利的看着他,道:“五年前,我並沒有將你趕盡殺絕,看在以往我們真真假假的友誼上,放了你一條生路。現在,放了我妻子,我們之間可以一筆勾銷,你合夥陸其恩做下的那些事,我都可以不追究。”
慕容堅聽着,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好似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笑得宛如地獄而來的惡鬼:“你放我一條生路?那我還真要感謝你了!不過五年前,你放了我一條‘生路’,現在,你說我會不會放你一條生路呢?”
說着,一個手勢,數十名荷槍實彈的傭兵從黑暗中走出,迅速將這個倉庫包圍得嚴嚴實實,幾十把槍黑洞洞的槍口森森的指在司徒晟身上。只要慕容堅一聲令下,下一秒司徒晟身上就會被無數個洞刺穿。
整個場面,充滿了血腥的肅殺。
司徒晟被圍在正中央,銳利的眼睛掃視一圈,並沒有畏懼,只是看着慕容堅,好像包圍着他的並不是槍口,而是鮮花。那樣的姿態,讓人不得不側目而視。
而慕容堅最看不慣的就是他這副模樣,手勢一下,所有槍支瞬間瞄準,上膛聲齊刷刷的響起,氣氛簡直僵硬到了極致。
然而就在射擊的前一秒,突然被慕容堅打斷,似乎沒有玩兒夠的說道:“對了,我還有個禮物要送給你呢。知道爲什麼你引以爲傲的司徒集團,這麼輕易就被我壓制住嗎?”
司徒晟漆黑的眸子一閃,沉聲開口道:“讓他出來吧。”雖然仍是那樣淡然的語氣,但是不難看出已經有些不同。
慕容堅好整以暇的欣賞着他平靜的臉上裂開的一絲裂紋,提聲狂傲道:“趙管家,你出來吧。”
角落裡,一身黑色管家服的趙管家走出來,一步一步好似精密測量過,對着司徒晟微彎了腰,道:“少爺。”這樣的優雅有禮,就像曾經每一次一樣,讓人無法懷疑他的忠誠。
慕容堅閒散的走到趙管家身邊,雙手在趙管家些微被風吹亂的燕尾服上整理着,譏誚的說道:“沒想到吧,你這位忠誠無比的管家先生,這次可幫了我的大忙。哈哈哈……”
司徒晟並沒有看他,只是注視着趙管家,眼光漸冷,沉聲道:“果然是你。我很早之前就懷疑,我身邊有內鬼,只是不知道竟然會是你。你在司徒家待了二十多年,是我最信任的人,沒想到你竟然背叛了我。”
趙管家絲毫不覺得愧疚,依舊淡然恭敬的說道:“請問少爺是如何猜到是我呢?”
“你的確掩飾得太好了,先開始我也不敢確定是你,只是到後來,顧念去我那裡偷資料,我放在桌子上的資料其實並不是什麼關鍵數據,她雖然偷了,但是並沒有偷對,而真正的資料是從另外一個人那裡泄露出去的,你們派陸其恩去迷惑她,只是爲了找一個掩飾,好掩蓋你們的行動,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趙墨的事也是你們做下的,而顧念之所以會相信你們,也是因爲,你。”
趙管家點點頭,的確沒錯,陸其恩給她的那份視頻裡的人,正是他,否則顧念不會那樣肯定的相信,是司徒晟下的命令,因爲他對司徒家的忠誠,忠誠到幾乎騙了所有的人。
司徒晟鷹隼一般的目光冷冷的看着他:“再後來,我做完手術以後一直昏迷不醒,雖然我沒法睜開眼睛,但是我的思維還是存在的,醫生的醫術並沒有問題,那導致我病情反覆惡化的原因,只能是藥。而能在這麼多人的監視之下,對藥下手,或者派人調換了藥品,以你在司徒家的權威,你完全可以調配。然後又是小非的失蹤,司徒家的監控系統向來非常嚴密,就算是世界排名的殺手想闖進來沒沒有可能,更別談把一個人活生生的帶出去,而作爲管家的你,並且深得我的信任,在瞭解監控系統以及保鏢分佈的情況下,將一個小小的孩子帶出去易如反掌。”
“直到小非出事前,我還是不願意相信會是你,但是你太讓我失望了。”司徒晟輕嘆了一口氣說道,“能告訴我原因嗎?”
趙管家在司徒家待了二十多年,幾乎是看着他長大的,在他眼裡,比他的父親還要親近,沒想到會背叛他,那種感覺被親人出賣了一樣,遠遠大過失望,還要心痛。
趙管家微彎了腰,恭敬的向他行了個禮,道:“少爺,我欠司徒家一條命,但是我欠慕容家一個人情,二十多年前,我兒子是被慕容家救的,雖然他最後還是死了,但是恩情我不得不換,現在我的人情也還完了,那就來還命。”
說着,便從懷中取出一把槍,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臉上依舊是那副淡然優雅如計算機計算過的表情。
司徒晟沒想到他會這樣,忙上前阻攔,卻終究沒來得及,只聽得“啪!”的一聲悶響,是子彈射穿肉體的那種幾近撕裂的聲響,然後一道血花迸濺而開,打溼了他純白的手套,紅的白的飛濺成一場腥風血雨。
這個在司徒家服務了半生的老人,筆直的身體像砍倒的樹一樣,轟然倒下。
在槍響的一瞬間,司徒晟聽到他顫抖的話語:“少爺,對不起……”
司徒晟上前合上他的雙眼,雙拳早已死死的握緊。
慕容堅看着這一幕,冷血的哼笑道:“嘖嘖,沒想到這個老傢伙最終還是對司徒家念念不忘,司徒總裁的個人魅力,還真是教人歎爲觀止啊。不過,他終究還是背叛你了,哈哈哈……”
“慕容堅!!!”司徒晟低吼一聲,沒有人看得清他的動作,只見他手中一旋,一道銀色的影子變幻而出,在數十名傭兵的視線之下,不消半秒,就這麼堂而皇之的抵上慕容堅的頭。
慕容堅臉色一變,危險的眯起眼睛道:“沒想到這幾年,你的身手更快了。”
“你以爲你這些傭兵能控制得住我嗎?”司徒晟冷冷的看着他,手中的槍抵得更加用力。如果不是顧念還在他手裡,不用懷疑,此刻慕容堅已經是死人。
“呵呵。”慕容堅並沒有害怕,反而笑得更加猖狂,對着司徒晟身後一瞥,不恭於世的說道,“你怎麼不看看你身後呢?”
隨着他的話語,一把槍無聲無息的抵在司徒晟的頭上,而這人,正是陸其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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