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購的富,推銷的苦,一線臨‘牀’最命苦!加班的盒飯,值班室的‘牀’,外科的站臺最他媽的長;‘婦’科的髒,兒科的‘亂’,四姑姨上下竄;內科的雜,骨科的黑,五官科的醫生最容易被殺……”
林蕭和李秋水看着警察把嫌疑人給帶走,正要看看那受傷的幾名醫護人員,就聽到那邊兒有人在編順口溜兒。
“嗯?”林蕭和李秋水都有些面面相覷的感覺,不知道這個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似乎,現在五官科也成了最危險的地方了?這不科學嘛
這些人肯定沒有現編現說的才能,所以這個順口溜兒,肯定就是從別處聽來的,可是其中提到五官科(耳鼻喉科)的醫生職業風險最大,就讓他們感到有些驚訝。
這個聽起來倒像是行內的總結一般的歌謠,會讓外行人頗感意外,因爲在一般人的印象裡,耳鼻喉科是“小打小鬧”的科室,主要治療一些小疾病,很難讓人與殺醫血案聯繫在一起。
“這究竟是怎麼了?”李秋水也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雖然她是碧水一院的院長,可是因爲剛剛從美國那邊兒回來不久,所以對於基層的一些事情,還是有點兒不大熟悉
套用一句老話來形容,就是不接地氣。
林蕭對此也沒有太多的瞭解,於是就搖了搖頭,表示不能理解。
警察那邊兒的效率,倒是‘挺’高的,沒有用多久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搞清楚了。
持刀行兇者叫作程‘春’風,他本來是碧水市一名外企員工,算是白領,收入頗高,生活水準也在常人之上,只是從小有鼻炎的‘毛’病,經常容易發作,因爲這個問題,經常會影響到工作。
去年冬天,他爲了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就來了碧水一院五官科做檢查,尋求解決方案。
負責接待他的,正是今天被他砍傷的五官科副主任醫師蔣大夫。
當時程‘春’風被診斷爲右下鼻甲‘肥’大,後來他在醫院接受了一次微‘波’灼燒治療,不想這次手術徹底改變了他的生活。
“據犯罪嫌疑人程‘春’風‘交’待,他在手術後感到鼻腔幹痛難忍,無法用右鼻孔呼吸,白天大部分‘精’力用於控制右鼻呼吸,或乾脆用棉‘花’堵塞,晚上則幾乎無法睡眠。繼續多次求醫後,犯罪嫌疑人認定當初發生了誤診,並且主治醫生蔣大夫對他做了不該做的手術。”辦案的警察對李秋水和林蕭說道,“他還‘交’待,前幾年曾做過一次鼻中隔矯正手術,術後右中鼻甲已有部分缺失。他認爲這種情況本不應該再進行右下鼻甲的消除手術,但是由於主治醫師蔣大夫的大意,對他繼續實施鼻甲消除的手術,從而導致了現在的後果。”
“就算是存在醫療事故責任,那也不應該砍人啊?有什麼問題是不能坐下來協商解決的?”李秋水表示了自己的態度。
不管對方存在什麼問題,拿刀砍人的做法絕對是不能認同的,這已經形成了觸犯法律,傷害他人身體的嚴重犯罪事實。
“犯罪嫌疑人對此有不同的看法……”警官表示道。
據犯罪嫌疑人‘交’待,他在手術後的一年裡,幾乎跑遍了附近所有的大醫院,醫生給出的診斷結果有右鼻甲乾燥、右中鼻甲缺失,右下鼻甲前段較小右鼻過度通氣等等,且無好的治療辦法。
由於病情嚴重影響到工作,程‘春’風在公司的地位嚴重受挫,因爲缺勤太多,而被辭退,這讓他的收入水平立刻驟降,生活上遇到了極大的困難。
“我們查了內部的資料,才發現這起病人砍殺醫生的案件,並不能算是孤立事件……”辦案的警官又說道,“僅僅是最近一年當中,類似的案件就發生了數十起,都是五官科醫生被傷害的案子。”
“像程‘春’風這種情況,有一個說法,叫作空鼻症候羣。”警官又說道,“這個情況,我不知道你們是否瞭解?”
“空鼻症?”林蕭聽了之後,搖了搖頭。
對於這個情況,他還真的不瞭解。
作爲一個以中醫爲主要研究方向的醫生,他對於西醫自然也有一定程度的瞭解,但是這個分支裡面畢竟牽涉到了非常豐富的內容,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他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情況。
總而言之,現在李秋水和林蕭已經明白了,原來這一起事件並不能算是特殊情況,之前別的醫院已經爆發過類似事件,甚至有醫護人員因此死亡。
將警察送走之後,林蕭就回了自己的辦公室,然後上網搜索關於“空鼻症”的資料。
果然,往上確實能夠搜出相關資料來,而且還不少。
空鼻症,是用來形容鼻腔組織缺失和影像學顯示鼻腔的正常解剖結構缺失伴有的某些症狀。
正常的鼻腔,有過濾空氣中的灰塵、將吸進鼻腔的空氣加溫和溼潤的功能,但對空鼻症患者來說,鼻腔的解剖結構發生了變異,本來的功能受損或已經完全喪失。
除了‘肉’體上的痛苦,空鼻症患者常常由於睡眠不好等原因伴隨有‘精’神上的問題,有的甚至抑鬱、輕生。
林蕭在網絡上查了一下,就發現很多空鼻症患者的自述裡,可以看到“想自殺”、“羨慕殘疾人”、“生不如死”等比較極端的字眼兒。
由於網絡的作用,這些人找到了同病相憐的患者,開始‘交’流,然後就形成了一個特殊的羣體,空鼻症候羣。他們的情況,基本上都是類似的。首先,是他們去醫院看鼻炎;然後,是做了微創等需要修除鼻甲的手術,但術後出現鼻咽乾燥、肺部難受、鼻子堵塞、‘精’神不濟、睡不着覺等症狀;接着,各種複查,診斷均爲正常,於是出現家人不理解,被懷疑‘精’神病等情況……
林蕭看了之後,心裡面就有了一些計較。
對於這些人的遭遇,他也是深表同情的。
空鼻症畢竟不像癌症等重症,而是被當做鼻炎一類的小病來處理的,患者的痛苦不爲外人所知,病情不被外界認可,再加上失敗的求醫經歷,從而讓患者變現出一種平時看上去很正常,但一談起病來就很‘激’動的異常狀態。
在他們的求醫經歷中,有很多醫生對他們這一類病人都表現出排斥心理,認爲他們純粹就是沒事兒找事兒,一個鼻炎而已,至於要生要死啊?
可是他們的情況確實是實際存在的,在術後一直存在問題,鼻子不通人難受、頭疼、整晚睡不着覺,可反覆的複查,都沒檢查出他們的鼻子有問題。
這樣的煎熬,顯然是不好忍受的。
像程‘春’風就認爲,自己的問題就是蔣大夫造成的,屬於醫療事故,所以就要求賠償,但是醫療仲裁委員會就對這個要求不予支持,認爲這不屬於醫療事故。
人非常難受,生不如死,又得不到醫院方面的賠償,程‘春’風就有了走極端路線的心思,對主治醫師產生了報復的想法,最終導致了血案發生。
林蕭看了這些東西之後,就去了李秋水那邊兒,跟她把情況講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說,這其實也是一種病?”李秋水聽了就問道。
“對於這事兒,雖然從現有的制度來看,醫生未必就擔負着直接責任,但是從長遠來看,醫生對專業的學習不積極不主動,不能緊跟上時代,纔是導致這種悲劇發生的最主要原因。”林蕭對李秋水說道,“如果他們平時能夠多學習一點兒專業知識,哪怕是上網看一看前沿醫學等雜誌,也能夠避免這樣的悲劇發生。”
“你說的自然不無道理,可是現在醫生的生存環境,你又不是不清楚?”李秋水聽了,就搖了搖頭道,“醫生幾乎很難找到時問來充電,更不要說脫崗的提高學習了,那簡直就是難於登天。”
現在的醫院首要提出的重點就是創造經濟效益,畢竟醫院都是自負盈虧,不可能不注重經濟效益,這麼一來,醫護人員們就成了企業員工,必須滿負荷工作,才能夠拿到自己的薪酬。
醫院方面就跟資本家差不多,要最大程度地榨取醫護人員的剩餘價值,那麼脫崗學習之類的提高培訓,能不搞自然就不搞了,畢竟這個既‘浪’費時間,也‘浪’費金錢。
可是時問久了的話,醫護人員的技術水平降低,不能夠適應新時代的發展要求,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像今天病人程‘春’風和醫生蔣大夫之問發生的流血悲劇,其實就是這種現狀的犧牲品。
“其實我覺得,現在不管什麼‘毛’病,大家都想着要切一刀,好像所有的麻煩,都能夠一切了之,卻不顧切一刀之後的後果怎麼樣,這是不可取的。”林蕭想到了這事兒,就有些不滿地表示道,“很多慢‘性’病,其實都不需要開刀,中醫調理就非常有效果。”
“話雖如此,但是現在社會節奏這麼快,大家的功利心都很重,又有多少人能夠忍得住,等着吃中‘藥’來調理身體呢?”李秋水聽了,就反問了一句道。
“這倒是真的,現在的人啊……”林蕭搖了搖頭,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了。
“院長,市委程書記打電話過來,詢問程‘春’風的案子……”秘書過來了,拿着李秋水的手機,小聲對她說道。
李秋水接過了手機,有些無奈地看了林蕭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