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記,怎麼事到臨頭,突然轉換了想法了?”對於林蕭在常委會上,提議將鹽鹼地用來種植棗樹林的做法,李泉水不是非常理解,於是在事後就問了他一句。
“那你說應該怎麼辦呢?”林蕭反問道。
“我覺得,甘露縣的問題還是應該嚴懲,工程中的問題不好查,但是土地置換弄虛作假這事兒,一查一個準兒嘛。”李泉水就分析道,“至於說將鹽鹼地用來種植棗樹林的事情,可以緩一緩再提出來,效果也是一樣的。”
在李泉水看來,果斷地拿下整個甘露縣的班子,纔是最佳的解決方案,鹽鹼地的解決方案則可以延後再說,兩者分開的效果,遠比合在一起要好得多。
畢竟林蕭此時就拋出了鹽鹼地解決方案,只會讓有些人拿來當做急救的稻草來使用,一旦這事兒運作成功的話,甘露縣班子的罪責可就小多了。
但是這麼一來,對於市紀委林蕭這邊兒,就產生不了更大的戰果。
“你的想法,我自然也考慮過,但是思來想去,總還是覺得不大合適。”林蕭搖頭回答道,“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電視劇《亮劍》?”
“嗯?”李泉水愣了一下,不知道林蕭怎麼會提到這件事情,他想了一下就回答道,“看過兩遍的,拍得確實很不錯。”
“電視劇《亮劍》裡面,淮海大戰的時候,楚雲飛面對丟失了陣地的軍官,只是輕描淡寫地讓他去醫院療傷,他的參謀長表示非常不理解。”林蕭對李泉水說道,“但是楚雲飛就說,我總不能把所有的軍官都送到軍法處去,那樣的話,誰來領兵打仗呢?”
“哦。”李泉水聽了,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什麼。
“不錯,現在我同樣也面臨這個問題。”林蕭接着說道,“儘管我厭惡一些官員,覺得他們無節操無底線,可是甘露縣的工作是不能擱下的。”
“但是,我們現在又不缺幹部。”李泉水說道,“拿下一羣人,後面自然有更多的人等着補上來呢。”
“問題就出在這裡了。”林蕭笑着說道,“你想一想,如果我拿下了甘露縣的班子,換了一羣人上來,那麼這一羣新人跟之前對這些問題,有什麼直接關係嗎?”
“當然沒有了。”李泉水回答道,“若是有關係的話,也輪不到他們替補了,組織部門和紀檢部門又不是吃乾飯的。”
“既然如此,你覺得他們對前任留下來的窟窿,會有興趣去補嗎?”林蕭反問道,“即便是必須去補,又會拿出來幾分力氣呢?”
“這個……倒是沒有考慮到啊……”李泉水聽了,不由得反思起來。
想了很久,李泉水終於想到了一些問題。
誠如林蕭所言,他要拿下這些人,不過是舉手之勞,就算是砍掉幾顆腦袋,也不過是尋常手段罷了。
但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就放在那裡,甘露縣的爛攤子,該由什麼人來解決呢?不管將這個爛攤子扔給誰,都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解決的。
畢竟這裡面牽扯到了前任的許多腌臢事兒,而且很有可能更牽扯到了上面的一些人物,繼任者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若是重起爐竈的話,投入的資金和力量是很多的,也不能夠保證這裡面就不再衍生出什麼腐敗的行爲來。
所以林蕭的選擇或許是正確的,畢竟保留甘露縣的班子,讓他們將自己的屁股給擦乾淨,就相當於是讓他們在現在的位置上戴罪立功了。
這個時候,他們若是再敢玩出什麼花樣兒來,那就真的沒有救了,絕對是一個死的很難看的下場,而且他們的上面也無話可說,畢竟林蕭已經給過他們機會了,是他們自己不珍惜。
從這個角度來看,讓一羣戴罪之身去解決甘露縣的問題,顯然要比任用新人更好一些。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一羣想方設法要給自己贖罪的人,理應能夠比身家清白的人產生出更多的主觀能動性。
“我明白了,看來這個就是所謂的領導藝術了。”李泉水點頭說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林蕭嘆息道,“最近我也發現了一些苗頭,因爲反腐的動作越來越大,有些人的心態也產生了不小的變化,雖然不敢伸手了,但是陽奉陰違,消極怠工的行爲,也多了許多。”
“不錯,是有這樣的情況。”李泉水立刻就附和道,“只是,這種事情放在我們機關單位裡面,確實有些不好說,明明知道他們就是在消極怠工,可是你卻找不到什麼合適的理由來解決這個問題,說起來也是很苦惱的事情。”
其實這個問題,林蕭已經發現一陣子了。
這也反應了一些官員的心態變化,他們覺得,既然現在撈不到什麼油水了,那麼我也沒有必要這麼積極地去工作了,反正干與不幹,都是領着這麼一份兒死工資而已。
只要是把時間熬到了,上班來人,下班走人,不出紕漏就行,至於說主動地去開展工作什麼的,我有病啊,那不是自己找不舒服嗎?能把上頭交辦的工作給做了,那就已經對得起這份兒工資了。
況且,真的要細算起來,如今拿的這份兒工資,真沒有幾個錢,想要在這個繁華的都市中生活下去,都是非常艱難的問題,更不要說什麼活得舒適自在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只說一樣兒,依靠工資的話,想要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更不要說其他的物質享受。
“置之死地而後生,現在就是這麼一個情況。”林蕭說道,“至少在甘露縣這個問題上,我覺得任用原來的班子,要比任用新人要好一些。當然了,這個前提就是他們能夠將自己的窟窿給補上,不然的話,兩罪並罰,那就不是撤職查辦那麼簡單了,新帳老賬一塊兒算,有他們好受的。”
“但是這裡面也有一個問題,若是這些人打通了關節,突然轉任他地了,那可怎麼辦呢?”李泉水反問道,“脫離了河西市的範圍,我們可就拿他們沒有辦法了啊。”
“想要跑,可沒有那麼容易,先得過了我這一關再說。”林蕭說道,“而且,限定時間之內,如果看不到工作成效的話,真當我說話是放屁嗎?”
事實上,林蕭是有這個信心的,畢竟在河西市的範圍之內,想要跳出這個籠子,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首先市委這邊兒就通不過去,若是他們有那麼大的能量的話,早就不至於窩在縣處級的位置上了。
說到底,縣區一級領導的最大支持者,還是在市委裡面的,尤其是那幾個市委常委們。
幾乎是在林蕭和李泉水談論這件事情的同時,市委副書記孟大剛也正在跟甘露縣的主要負責人王懷盛談話。
“你們這一次應該感到幸運,原本我已經放棄了保住你們的想法了。”孟大剛見了王懷盛,先是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兒,然後纔對他說道,“好在是經過我的交涉,紀委林書記總算是願意網開一面,給你們留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是,是。”王懷盛連連點頭回應道。
在孟大剛的面前,他確實是只有低頭的份兒,畢竟是孟大剛一手把他給推到甘露縣一把手的位置上的。
“土地置換那個漏子,你們自己要補上,不然的話,就算是市裡面肯通融,上頭也會查下去的,這個時候問題就大了。”孟大剛說道。
“這個難度很大啊……”王懷盛聽了,不由得訴苦道。
“現在知道難度大了,早幹什麼去了?”孟大剛用手拍了一下桌子,黑着臉訓斥道,“爲了仨核桃倆棗的事情,把自己的前程都丟了不要了嗎?!這件事情,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也得給補回來!十八億畝的土地紅線,你當是說說而已嗎?!那是硬槓槓!誰也不容許侵犯的底線!”
王懷盛被孟大剛給訓得跟三孫子一樣,偏偏還沒有什麼反駁的膽子,只是心裡面卻在連連叫苦,這事兒真不是好辦的。
當初因爲土地置換的事情,他們弄了一堆鹽鹼地出來,結果就有很多老百姓非常不滿意,儘管是拿了一點兒補償款,也是感到吃了虧,所以纔會爆出佔用基本農田修路的事情。
現在讓他們將此事解決,也就意味着他們需要另外找一塊兒合適的土地,補上這個空缺,但是現成可以耕作的土地,要上哪裡去找呢?這可是愁死他了。
“現在知道事情難辦了吧?”孟大剛看了一眼苦瓜臉的王懷盛,慢條斯理地說道,“教你一個辦法,在那邊兒的鹽鹼地上種棗樹,只要棗樹成活了,鹽鹼地就不能算是鹽鹼地了,具體的辦法,你去求教專家吧。”
“種棗樹?!真的能行嗎?”王懷盛聽了這個,卻是眼前一亮,顯然這是一個很好的解決辦法。
但是首先一個前提就是,這棗樹種在鹽鹼地上面,要能成活才行啊!
“我怎麼知道成不成,問專家去!”孟大剛揮了揮手道,“這事兒抓緊了辦,若是再出差錯的話,你自己看着辦吧!我是管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