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牀邊,低頭,一副生悶氣的樣子。
孕期女人的情緒就這麼陰晴不定。
徐東笑着過去,摟着她說:“去年認識你那會我剛退伍不久,在幾個國家散心旅遊呢。”
夏蔚藍不說話。
她比徐東小几歲,華人,國外讀大學。
去年暑期研究生剛畢業,認識徐東那會正在實習階段,大晚上在路上被人騷擾。
兩個人的相愛緣起一場異國他鄉的英雄救美。
她被人拖着往巷子裡走的時候用中文喊救命,緊接着,看到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一腳踹飛了扯她衣服的醉漢。
徐東很好。
一直對她非常照顧遷就。
除了……
夏蔚藍驀地收回思緒,抿脣看了他一眼。
目光哀怨委屈。
徐東嘆口氣,哄她說:“彆氣了,肚子裡還揣着一個呢。以前就那麼回事,枯燥殘酷,其實沒什麼可說的。”
他其實最初沒信仰,也並非因爲熱愛去當兵。
這件事說起來因爲趙威。
二少離開香江的時候他一道跟着走了,年輕氣盛,兩個人並沒什麼規劃打算,漫無目的。
逛了幾個城市,最後到了乾平玉川。
玉川市當年挺亂,二少盤了兩間酒吧打發時間。
多半年後掃平了一片地界,混出點名堂,認識的人越來越多,其中就有沉默寡言的趙威。
趙威當時高三畢業,家境普通,夢想去當兵。
三個人時常去一間健身房。
時間一久,他們兩個毫無目標的人不知怎麼地就起了念頭,二少聯繫家裡說了這件事。
三個人一起離開了玉川。
日常訓練比想象中苦許多,可二少反倒沉靜下來,很快成爲同一批裡最出挑的那一個。
他一直跟他,自然只能全力以赴。
趙威卻不行,他體力好腦子卻有些笨,拼耐力和二少不相上下,一旦涉及到技術方面完全抓瞎,性格又有些偏激,到後來最後一次考覈,沒能成爲特戰隊的一員。
那以後,趙威不知所蹤。
他們三個最後一次見面在大海上。
他受僱於秋麗,感恩戴德,捨命替她報仇。
那一場太過慘烈,他也受了傷,不久後程家老爺子又出了事,二少和他自此回了香江。
徐東緩慢地嘆了一聲。
夏蔚藍看着他問:“我也不想知道你以前那些事。我就想知道今天怎麼回事呀?你會不會有危險?”
“說來話長。”徐東想了想,將秋麗集團的事情告訴她,若有所思地說,“要說報復的話我只能想到他們這羣人,不過當時收拾得很乾淨,所以具體的我們眼下還沒什麼頭緒。”
“天狼是程先生以前的代號?”夏蔚藍問。
“嗯。”
“你是什麼?”
“孤鷹。”
夏蔚藍抿脣看他一眼:“所以你們懷疑蛋糕和炸彈是他們那些人弄的?報復的見面禮?”
“可以這麼說。”
“那怎麼不是真的炸彈?”夏蔚藍有些疑惑,“要是真的炸彈,今天指不定會報仇成功的呢。”
徐東想了想,道:“不清楚。”
這正是他和二少疑惑不解的地方,那些人報仇會整得這麼麻煩?
他擰着眉思考,邊上夏蔚然也若有所思。
許久,徐東收回思緒,笑說:“算了,多想無用。我先去洗個澡,今天一天折騰累了。”
“嗯。”夏蔚然魂不守舍地應了一聲。
徐東擡步進了浴室。
她在發呆。
——
翌日,上午。
十點多,陶夭躺在牀上。
她其實不到七點就醒,按時去餐廳裡吃了早飯,接下來沒什麼事,又回房間睡了一個回籠覺。
程牧派來的保鏢換了班,兩個人守在下面。
她覺得有點無聊。
躺了一會也躺不住了,沒一會,陶夭穿了衣服下樓。
書房裡放了許多品類的書,她翻看了一本,最終拿了前幾天沒看完的那本窩在沙發上看了起來。
那本書是三公子寫的。
書名:《劍青》。
裡面男主角的名字就叫李劍青,書名很隨意。
內容很好,情節一環扣一環非常引人入勝,男主角也很招她喜歡,是那種沉默寡言卻重情重義的美少年。
唯一有點遺憾的是:三公子不擅長感情戲。
網上最流行的那種男頻爽文,男主角一邊打怪升級一邊收小弟收女人,三公子反其道而行,文裡女人很少,女主角從頭到尾都在打醬油。
陶夭看了一會,思緒被手機震動聲打斷。
尤可人來了一個電話。
她將書順手放下,接通電話笑道:“喂,可人呀。”
“真是鬱悶死我了。”尤可人接通電話語氣就有點不對,在那邊難得抱怨了一句。
“怎麼啦?”
“還不是蘇瑾年那些腦殘粉啊!”
陶夭:“……”
她愣神沒說話,尤可人又道:“今天不是愚人節嗎?我就在微博上發了一條愚人節快樂,結果那些腦殘跟吃了槍藥似的上來就罵,簡直氣死我了。你說過分不過分!”
蘇瑾年發了那條微博後,一直沒動靜。
環宇那邊也沒動靜。
歐陽璟給了她一點消息,說是他已經出了重症監護室,沒什麼生命危險,隨時會醒。
可粉絲們不知道。
Wωω☢ тт kán☢ ¢O
陶夭嘆口氣,遲疑着說:“你別看微博了,省了煩心,在家裡好好陪你爸媽幾天。”
“夭夭。”尤可人沉聲喚了她一句,“你不知道那些粉絲說得多過分,我覺得你要不還是微博上看看。”
“好,那我看看。”
“嗯,你看了咱們在微信羣裡說。”
陶夭掛了電話。
蘇瑾年的事情每每想起心情都免不了有些低落沉重,她糾結了一會,登錄了自己小號上了微博查看。
早上九點,陶夭的助理v更新微博:“愚人節快樂![可愛][玫瑰]”
尤可人發了挺正常一條消息。
底下節奏有點不正常。
年年有餘:“有病吧,蘇哥還在醫院裡躺着呢,你們能快樂得起來?簡直沒心沒肺!”
蘇哥哥的小迷妹:“路人轉黑,噁心。[吐]”
愛瑾年,一萬年:“真爲他心疼,喜歡上這種女生。”
深情有時:“心疼+1。再怎麼說畢竟在一起過,竟然還過愚人節,呵呵,招黑的節奏。”
年年有魚:“我也是服了。從頭到尾連個作品也沒有,整天就知道微博炒作。先前要不是程老闆誰知道陶夭是誰呀,現在回了豪門尾巴翹老高宣佈單身,噁心,一生黑。”
瑾年平安:“一生黑。”
唯愛婧女神:“其實挺心疼我婧的。要是蘇瑾年心意堅定,她至於飛蛾撲火嗎?初吻都給了,到頭來被倒打一耙。”
涼翊:“樓上滾粗,能不能不要把拍戲和現實混爲一談!”
陶夭粉絲後援會:“我夭招誰惹誰了![菜刀]”
貓咪老師:“呵呵,他自己心意不堅定找小三怪誰!他自己不演戲鬧失蹤怪誰!他出車禍是陶夭撞的啊?搞笑。”
守護夭夭的王子殿下:“夭夭和他分手真是分的好!”
愛夭夭的解小爺:“蘇瑾年發微博這行爲真是夠了,去他媽的道德綁架啊,你出事人家助理都不能正常生活了嗎?操。”
你這個磨人的小夭精:“跪求陶夭和程董複合!”
我不擇人只擇你:“跪求複合撒狗糧。”
兮花桃辭:“cp粉很方,求複合。”
陶夭看到這沒再往下看,退出微博,給工作羣發微信說:“微博上評論我看了。”
尤可人:“要不要表態?”
鳳奕:“不用。一點粉絲不足掛齒,掀不起什麼風浪。”
耿寧:“那邊粉絲眼下逮誰咬誰,沒必要和他們鬧,這世上羣衆總是偏向弱者,人家住院着呢。”
陶夭:“聽寧哥和奕哥的吧。”
鳳奕:“不過話說回來,你和蘇瑾年應該好好談談了。感情這事好聚好散,沒必要搞成這樣。@陶夭”
耿寧:“奕哥說得對,蘇瑾年粉絲號召力強,這狀況可不能再來幾回了,咱們這邊電視電影都沒播呢,悠着點。”
尤可人:“好吧。”
陶夭:“知道了。我明白你們的意思。”
鳳奕:“好。”
耿寧:“[微笑]”
尤可人:“蘇瑾年有最新微博動態了。@鳳奕@耿寧@陶夭”
陶夭看着手機愣一下,尤可人已經發了一張截圖到工作羣對話框裡,圖片上,蘇瑾年v動態:“我已經脫離危險,請不要中傷陶夭。”
他一條微博,將粉絲的注意力全部拉了回去。
陶夭看完截圖裡最新幾條評論,在工作羣裡說:“以後和他有關的事情就別表態了,過去了就算了。”
鳳奕:“私底下和他好好談談。@陶夭”
陶夭:“嗯。”
她這句話剛發過去,進來一個電話,陌生號碼。
陶夭遲疑了幾秒鐘,接聽說:“喂。”
“我是周宛平。”那頭傳來一道略帶嚴肅的女聲,讓她狠狠地呆愣了一下,想要掛斷電話。
鳳奕剛纔的叮嚀突然浮現。
陶夭耐着性子聽。
周宛平也不計較她不說話,很快又說:“你今天有時間嗎?能不能來醫院一趟看看瑾年。他剛醒,鬧着要去找你,不聽勸。”
陶夭:“……今天不太合適。”
周宛平有些無語地笑:“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不會打這個電話了。瑾年他現在情況並不好,要是你不來,我擔心他出院鬧到你跟前去。你這幾天人就在香江吧,方便的話還是過來一趟,他非要見你。”
陶夭聽見電話那邊傳來幾句吵鬧說話聲。
一道沙啞的男聲落在她耳邊:“夭夭,是我。”
陶夭握着手機愣了一下。
心裡那股子負罪感又慢慢地涌了上來。
聽見他聲音,她好像沒辦法對他的狀況置之不理,她聽見蘇瑾年語調啞啞說:“你能不能來一下醫院?”
“我們已經分手了。”陶夭的聲音有些生硬。
蘇瑾年那邊靜了一會,慢慢說:“我就是想見你一面。來醫院見我好不好?想你。”
“不可能回去了。”
“見一面,好嗎?”
陶夭深吸一口氣,答他:“那你在醫院安心待着,我一會過來。”
“好。不見不散。”蘇瑾年說。
陶夭掛了電話。
——
下午三點,靖康醫院。
陶夭下了車,在兩個保鏢的陪同下到了病房。
蘇瑾年正輸液,周宛平和一個護工坐在椅子上說話,聽見了兩下輕輕的敲門聲。
她臉色一沉,擡步開了門。
陶夭站在門口,看見她沒有問候。
周宛平臉色微微不悅,半晌,卻什麼也沒說,轉身重新回房。
蘇瑾年一隻手撐着身子往上挪,她連忙擡步過去,低斥:“你小心點,這纔剛做完手術。”
“媽,你出去吧。”蘇瑾年臉色很蒼白。
周宛平:“……”
這孩子直到現在還在生她氣,兩個人說話別扭地跟陌生人似的,簡直讓人寒心。
周宛平轉身走了。
蘇瑾年又擡眸看了護工一眼。
護工瞥了一眼陶夭,擡步跟了出去。
陶夭坐在了病牀邊的椅子上,聲音輕輕地說:“你就躺着吧,別靠着了,注意傷口。”
語調客氣極了。
蘇瑾年神色複雜地看着她。
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包括她和程牧分手,回了歐陽家,發佈會上表態。
原來她是歐陽家的千金……
蘇瑾年覺得心裡好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他啞着聲音說:“回來,好嗎?”
四個字讓陶夭心下酸澀起來,她抿脣搖搖頭。
蘇瑾年怔怔地看着她。
陶夭想了想,語調平緩地開口說:“想聽我說說程牧的事情嗎?”
蘇瑾年抿緊了沒什麼血色的脣:“你喜歡上他了?”
那天的事情他還記得,這兩個人那樣的對話、神情,彼此間分明涌動着濃烈的情感。
他不想承認,可就是陶夭追出去那一瞬,他暈了過去。
他眼睜睜地看着,她在他重傷之際,那樣飛快地跑出去追另一個剛剛對她發火的男人。
他手術前醒來,又想到他出事那天。
他在長途大巴上看微博,她和程牧夜遊的事情上了頭條。
她坐在他肩膀上,開心得像個孩子。
他覺得自己徹底失去她了。
事實上,老早失去了。
可他一直不願意承認,臨近手術室,他還想着今世來生,他發那樣一條微博,拼命地想要證明自己。
眼下又一次醒了過來,現實還是讓他無能爲力。
蘇瑾年看着陶夭,只覺得悲從中來。
陶夭也有些莫名的難受情緒,她想了想,抿抿脣道:“聖誕節那一天你來找我,要是沒有說那些話,我可能還會心軟,繼續和你在一起。”
蘇瑾年一愣。
那時候他在餘婧處過夜的消息已經上網了。
陶夭苦笑:“很沒有出息對不對?其實在你說了分手以後,我心底裡還有一絲期待,是你自己粉碎了這一絲期待。那晚上我其實沒有離開小區,我在電梯裡遇到孫筱,跟她回了她家。半夜高燒。”
說到這,她似乎有些難受,緩了一會才繼續說:“第二天從醫院回來,劇組放假七天,我一個人又回了房間,差一點死掉,是因爲沒有把吳叔的遺產給吳曉麗,所以我打電話請可人救我。”
“我不知道。”蘇瑾年有些愧疚地說,“夭夭,我不知道。”
“那個電話我打錯了,打到了程牧手機上。當時我其實很討厭他,他也知道,可是他二話沒說半夜來房間救了我。”
蘇瑾年怔怔地看着她。
陶夭嘆口氣,問他:“你還記得嗎?後來你發短信說,就當我死了。那一天我很傷心,我很想告訴你,你不知道,我其實爲你死過一次。”
“夭夭……”
陶夭眼眶裡含了一點晶瑩的淚花,她一字一頓,慢慢說:“對不起。真的回不去了。也許我和你粉絲說的一樣,冷血心狠。可我必須這樣,我爲你死過一次,爲了你傷了他一次,還在那一晚意外地流了一個孩子,不管怎麼說,我沒辦法也不可能跟你了。”
蘇瑾年看着她,完全說不出一句話了。
陶夭抿起了脣角,沉默不語。
好半晌,她轉過頭去,擡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沒回頭說:“到此爲止,好嗎?忘了我,也放過你自己。”
------題外話------
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