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獻禮建國六十週年的史詩大片,《泱泱華夏》的創作陣容以及演員陣容都非常強大。
一半以上都是有話劇表演經驗的老戲骨。
陶夭也是在劇組裡待了一段時間才慢慢知道,劇組裡叫得上名號的老演員,都不止演員這一個身份。
比如傅遠,他除了演戲之外,工作室也辦得風生水起。
其他的……
有人是國內書法協會的副主席,有人是國內國畫圈子的領頭人物,有人是頗負盛名的相聲演員,有人是國內知名話劇社的臺柱子,甚至還有人是一向備受推崇的中餐大廚。
兼職大廚的那一位說了,做菜是會令他產生幸福感的減壓方式。
劇組也有一個微信羣,微信羣沒有《皇貴妃》劇組那個微信羣那麼熱鬧,日常除了通知工作交流經驗便是一些生活瑣碎,很少聊八卦。
陶夭下午戲份不多,三點開始。
換了衣服上了妝,她坐在一棵樹下的藤椅上瀏覽羣裡消息。
“忙嗎?”邊上,傅遠的聲音突然響起。
陶夭擡眸看他一眼,淡笑着說:“不忙,胡亂看手機呢。”
“她走了?”
“嗯。”
傅遠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問:“困擾嗎?”
“還好。”許蔓的事情傅遠很早就知道,此刻他問起,陶夭也沒有遮遮掩掩,聲音淺淺地說,“覺得沒什麼再牽扯的必要了,其實也沒有一起生活過,彼此間除了怨恨,一點感情都沒有。”
傅遠溫和地笑起來:“沒想到你是歐陽老先生的親孫女,說起來是不是得感謝我?”
陶夭一愣,這才反應過來,的確是因爲他,她在倪老太太壽宴上遇到了爺爺他們,並且在事後有了往來。
她忍不住笑了笑,點頭說:“嗯。晚上請您吃燒烤?”
“小龍蝦啊?”傅遠忍俊不禁問,“天天吃這個都不會膩麼?我不行,這個吃多了過敏。”
“海鮮過敏?”陶夭有點意外。
“不嚴重。”
“哦。”陶夭想了想,面帶徵詢地問,“那川菜怎麼樣?”
“這個還行。”
“那就川菜吧,明天中午請您。”
“感覺我好像專程湊過來蹭你飯的。”傅遠看着她一臉認真的神色,眉眼間帶着點無奈。
這丫頭竟然是歐陽家的小輩。
人生處處有奇蹟呀。
他感覺很好。
歐陽老先生是那樣溫和慈祥的老人,兩個兒子都儒雅端正,兒媳爽朗大方,底下那四個小的性格也都好得很。
這丫頭進了他們家,想起來會讓他覺得安慰。
忍受了十九年擔驚受怕漂泊困苦的日子,這孩子長成這樣難能可貴,上天總算沒有薄待她。
傅遠嘆口氣,驟然聽到邊上有人喊他的名字。
“我先過去。”他朝陶夭說。
“嗯。”陶夭點點頭,目送他擡步走開。
傅遠在劇組飾演戰勝方高級儒將,算是主要演員之一,戲份貫穿全劇,不像她,出場二十分鐘就會掛掉。
算起來,兩個人的對手戲並不多。
陶夭收回視線,發現微信裡進來了一條消息。
程牧問:“在乾州再待幾天?”
“二十一號殺青。”
程牧:“當天回來?”
陶夭:“應該第二天下午回。”
這個劇的導演組頗有幾分情懷,基本上每個主配級以上演員殺青的時候,都會一起吃飯歡送一下。
免不了得喝一點酒,第二天起來還得收拾東西。
她低頭,看見程牧又回:“回來了我去接你,談一下我們的事?”
陶夭想了想,回覆:“可以。”
“注意身體。”
“你也是。”
發了這三個字,她裝了手機。
程牧最近應該挺忙的,發微信都是三言兩語,她也是,兩個人在那晚匆匆一面之後,不再提某些事。
“夭夭?”就在她發呆的時候,尤可人拿了包過來,遞給她一瓶水,有些抑鬱的問,“還沒到你哦?”
“嗯,奕哥呢?”
“日常午睡去了。”尤可人笑着說,“我發現他還挺注重養生的,三天兩頭敷面膜保養不說,午睡都從不落下。”
“要不然他看上去爲什麼顯年輕?”陶夭笑笑,“而且你忘了?他是移動的名牌衣架,講究着呢。”
“剛纔聽見他打電話了,好像是和女朋友。”
“啊?”
“說什麼冰箱裡的酸奶可能過期了,讓要是過去的話別喝。肯定有人去他家了吧,差不多是女朋友。”
陶夭看着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沒發表看法。
“你說奕哥那個樣子,哪種女生才能駕馭他誒,嘖,真是無法想象,得膜拜才行。”
不是女生,是男人。
陶夭在心裡默默地想了一下,覺得憋着不說的感覺不太好受,話鋒一轉問尤可人:“我的書在包裡嗎?”
“在呢。”尤可人說話間拿了書遞到她手上,笑着說,“你什麼時候喜歡上這種兒童書了。”
陶夭這幾天閒了一直看童話書解壓,裡面花花綠綠的,插畫的色彩非常鮮豔漂亮。
眼下這一本,是王爾德的《夜鶯與玫瑰》溫暖插畫紀念版。
陶夭翻開了扉頁的插圖,仰着臉問她:“你不覺得這插圖很漂亮嗎?很讓人喜歡。”
生活所迫,她有五六年沒靜下心來好好看書了。
密密麻麻的字跡看着難免有些無趣,倒是圖文並茂的這一種,越看越喜歡,很享受。
沉浸到另一個世界裡,的確是不錯的解壓辦法。
尤可人湊到她跟前看了一眼,笑着點頭說:“是挺漂亮的,顏色也很美,有點視覺衝擊力。”
“嗯。”
陶夭低頭看了一會書,聽到了導演叫她的聲音。
尤可人連忙拿了她的書,盯着她臉蛋看了幾眼,問說:“我再幫你補補粉?稍微有點花。”
“哦。”陶夭端坐在椅子上,微微閉了眼睛。
“右眼角有淺淺一道疤呀,也不知道什麼劃上去的,你平時幹什麼的時候小心一點嘛,女孩子這張臉多重要。”
尤可人在聲音低低的唸叨,陶夭沒吭聲。
那場爆炸後來上了新聞,可有關她的事並沒有被曝光,是以沒多少人知道。她記得眼角好像被碎玻璃碴劃了一道,本來不嚴重的,偏偏她那晚回去洗了一個澡,雖然很小心還是浸了水,現在還留下了一道淺疤。
不過很小,可以忽略不計了。
“好了。”耳聽着尤可人話音落地,陶夭睜開眼朝她笑了笑,起身往拍攝的地方去。
——
歷經半個來月,她戲份不多了。
下午這第一幕戲發生在少帥府會議室裡。
他們這一方大勢已去,全國各地方都先後被戰勝方佔據,前線節節敗退後,他們目前處於休整階段,準備最後一戰。
上一場傷亡很重。
將領班子裡有人提議投降。
人心不穩。
陶夭一路走一路想,到了劇組總導演張天正跟前。
張天正五十來歲,個子不高,微胖,鼻樑上常年架一副黑框眼鏡,也愛笑,看着很是隨和親近。
他剛和兩個年輕配角講完戲,看到越來越近的陶夭。
這姑娘是他在這部劇裡最大的意外了。圈子裡這麼些年,當真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女孩。
她有一張非常有辨識度的臉,得天獨厚。
身高一米七,氣質獨特,是天生適合大熒屏的人。
整個人還有一股勁,面試那天頂着個男生頭戴個棒球帽出現在他跟前,表演完他沒忍住問:“長髮剪了不可惜呀?選不上這可怎麼辦?”
“頭髮回去再長。”她說了這句話,略微想了一下,又一本正經地說,“而且我覺得您會選我,剛纔看了一下,面試的所有人裡,不可能有人比我扮相好,我很有優勢。”
事實證明,她這不算大話。
張天正收回思緒,看着近在眼前的陶夭,笑說:“中午那會該說的都說了,還有什麼疑惑嗎?”
“沒問題了。”
“那行。”張居正轉頭朝副導演說,“讓演員都就位。三四號機位準備好,開拍。”
副導演應聲而去。
——
“action!”一道男音響起。
會議室裡七八位將領對坐兩行,交談議論。
“大勢已去了。”
“少帥到底年輕氣盛了些。”
“看不清形勢呀。”
“哎。”
“負隅頑抗也沒用,徒增傷亡。”
他們這一方全國各地的勢力每天都在傳來戰敗的訊息,都是同胞,眼看大勢已定,投降講和的根本不在少數。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都是華夏人,最上面誰掌權,不都是爲了國家利益?
他們這少帥實在心思執拗。
一衆人正說着,驀地,聽到一道微微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今天請各位來,不是商議如何投降的。”
年輕人穿着筆挺的軍裝,帽檐下一雙眼涼薄清冷,眉眼間有一絲疲倦,清雋的面容上卻泛着一絲薄怒。
他雖然年輕,一貫卻有些威嚴。
會議室安靜了下來。
陶夭收回目光,邊上的副將掩了門到了她邊上,眼看她隨意地拉開椅子,側身坐了上去,一隻胳膊搭在桌沿,身姿挺直微向前傾,擺出嚴肅又有點壓迫人的姿態。
他在強撐了。
戰爭局勢已經非常明朗。
他們這幫人,早晚逃不出一個敗字。
少帥這人,說起來頗有些孤勇。
“那您說,接下來這仗怎麼打?我們聽聽看。”須臾,會議室裡響起了一道不滿的聲音。
陶夭擡眸看去。
她臉上那層薄怒依然褪去,此刻一手搭在桌沿,身子後靠就這麼不言不語地看過去,卻成功地讓發言的將領多了點不自在。
滿屋子,就這一位年輕,大難當頭,卻遠比他們沉得住氣。
有人溢出了一聲嘆息。
陶夭在一室寂靜裡起身,面朝衆人站在了軍事戰略圖面前,微微擡肘,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輕叩兩下,用着低沉緩慢的聲線,開門見山說:“接下來這一戰,我們從安和縣城開始說……”
她壓低的聲線裡微微帶了一絲啞,語速不快,穩得很,慢慢地,讓氣氛漸入佳境。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停下,目光環視一週,收回,一邊往椅子上走,一邊道:“各位還有什麼問題,暢所欲言。”
身形筆挺,內斂沉穩,這一刻鏡頭裡的他,完全演活了那個縱然最終戰死,卻令人無限唏噓的鳳系少帥。
她是鳳凝,卻也是那個早已消失的鳳堯。
無論她是誰,都風華絕代。
“卡!”不遠處一聲喊,讓衆人俱是舒了一口氣。
一條過在這劇組裡司空見慣,沒有人激動地歡欣鼓舞大喊大叫,衆人看向陶夭的目光卻飽含欣賞。
這姑娘年紀小,生活卻跌宕起伏,頗具傳奇性。
不過,他們中許多人並沒多少好感。
都是沉穩成熟的中年男人,他們中好些人孩子都會跑能跳了,看着這麼一小姑娘,免不了用上了長輩視角。
最開始接觸,看見她理了男生頭都心生不喜。
覺得這女孩怎麼就這麼不安生呢。
眼下半個多月接觸下來,那些偏見也消失得差不多了,甭管人家愛情如何生活怎樣,搭戲的時候那是從來不會拖後腿的,和那些帶資進組的小年輕還是有着本質上的區別。
每個行業,實力都是個人最好的名片。
這姑娘在演戲上的造詣,秒殺同年齡段所有花旦小生,眼下才從配角開始,都有點可惜了。
她是璞玉,若是發現得早一些,指不定創出好幾個奇蹟。
不過,現在倒也不算晚。
——
衆人的心思陶夭當然一無所知。
她在劇組裡算小輩,若無必要,很少主動發言。
有點怕鬧笑話。
不過,這樣的態度倒是讓其他人頗爲滿意,願意多提點她,截止殺青,她還得了一個謙遜禮貌的好名聲。同時,導演張居正在殺青宴上當着衆人誇獎預言說:“不錯,前途不可限量。”
陶夭在當晚喝了點酒,翌日醒來已經是中午。
三個人需要在當地買一點特產和紀念品,尤可人訂了下午最後一趟航班回香江。
七點十五登機,陶夭提前給程牧發微信說了下機時間。
他們坐了頭等艙。
勞頓多日,三個人都在飛機上睡了一覺,等到醒來下機,發現天色已經挺晚了。
陶夭撒了一個小謊,在機場大廳和鳳奕、尤可人分開。
黑色邁巴赫停在機場停車場。
她按着程牧發的微信地點找到,從車尾繞到駕駛座那一面,擡手輕輕地敲了一下車窗。
程牧在睡覺。
聞聲落下車窗,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後備箱,我要放東西。”陶夭抿抿脣,開口說。
程牧打開了後備箱。
陶夭將行李箱放到裡面去,正在猶豫着要開哪一扇車門,發現前後車窗都落了下來。
程牧聲音低沉地說:“坐副駕駛。”
陶夭舒口氣,依言坐了上去。
程牧重新升起車窗,將車子駛出停車場,足有二十分鐘,兩個人都沒有什麼交流。
十點多,車子下了機場高速。
陶夭透過擋風玻璃,看着夜幕發呆,驀地,擱在腿面上的手被人一把大力抓住。
她側頭看向了程牧。
程牧聲音低沉中透着不悅:“鬧了這麼久,還沒夠?”
長時間的冷戰,讓他在見不到面的時候備受煎熬,總算見到,又發現,她一個面無表情的側臉,都能讓他動怒。
他壓抑着心裡莫名的怒火。
陶夭已經收回視線,聲音淡淡地說:“我說了,沒鬧。我只是覺得我們都應該冷靜一下。”
“十一天時間不夠?”
陶夭抿起了脣角,沒說話。
心情很複雜,可事實上,她每一天心裡都含着一點期待,截止現在,那點期待已經基本消失了。
她回頭審視,發現兩個人現在的確不合適。
“分手吧。”陶夭收回思緒,慢慢說,“我覺得我們現在不適合在一起,而且我……”
她話未說完,突然被一道分外強烈的光線驚到。
寬闊的馬路對面,一輛超大的卡車亮着車燈,在她驟然大睜的眼睛中飛馳而來。
手上重量突然沒了。
她猛轉頭,程牧臉色冷峻地打着方向盤,邁巴赫猛一個甩尾擺了近九十度,將左側方袒露在飛馳而來的強光裡。
“程……”
“砰!”
陶夭頓時失語,思緒都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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