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點半。
陶夭和劉舟到了試鏡攝影棚。
棚內一衆工作人員已經早早就位,羅伯特半躺在角落裡的躺椅裡,一份全英文版的報紙遮着臉。
他在休息,劉舟也沒有上前打擾,領着陶夭認了幾個人。
因爲她上午表現得頗爲出彩,一衆人也算友善,不過畢竟語言不通又過於陌生,彼此間並未產生太多交流。
臨近三點的時候,韓雨心和亞當·金一起到了。
亞當·金比傅遠年輕幾歲,據說出生在歐洲電影世家,擁有一頭耀眼的金髮和墨綠色雙瞳,他五官非常立體深邃,說是刀削斧琢毫不誇張,注視着你的時候,會讓你產生一種錯覺。
他眼睛裡藏着一片溫柔又神秘的海洋。
陶夭想起這句網上流傳的評價,回報了一個禮貌的笑容。
亞當·金微微一頷首,十足紳士。
邊上傳來細微的響動,陶夭一直用餘光留意着,自然第一時間發現,羅伯特拿下了臉上的報紙,從躺椅上起身。這位年過半百的國際名導,午睡醒來神色間帶着一縷疲憊,倒顯得平易近人。
幾個人頓時圍了過去。
羅伯特從桌上一堆資料裡翻出兩頁紙,給陶夭和韓雨心一人遞了一張,下巴微擡,示意兩人看。
複試題目依舊是英漢互譯版,卻讓陶夭頓時一愣。
倪姿這角色面試統共兩場,上一場的考試針對倪姿這角色小太妹這一重身份的,下一場的考試則針對被試驗者這一重身份。或者可以說,上一場考智力,下一場考體力。
這第二場,要試鏡一連串的打鬥戲,並且,吊威亞。
完全始料未及。
陶夭錯愕地看向了羅伯特,後者隨手拿了桌上的眼鏡戴好,觸及她視線微微一愣,出聲問:“有問題嗎?”
他這是災難大片,特技和打戲佔了很大比重,開拍後工作強度會非常大,女演員能不能吃虧,當然在他的考量範圍之內。陶夭收回思緒,卻仍舊決定實話實說:“我先前沒吊過威亞。”
“what?”邊上韓雨心發出一聲輕呼。
陶夭抿緊了脣。
韓雨心是多羅國一線女星,多才多藝,花樣翻新的高難度舞蹈便是她演唱會和mv的法寶之一,吊威亞,應該完全不在話下。下午這一場試鏡,還沒開始她都差不多輸了。
圈子裡兩年多,吊威亞的痛苦她雖然不曾親身體會,卻也知曉。
蘇瑾年第一部仙俠劇,一半戲份都在吊威亞。
她見過那些傷,觸目驚心。
演員這一行看着光鮮亮麗,背地裡卻要忍受許多旁人難以遇到的苦,在她的認知裡,吊威亞絕對算其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她不怕苦,可她不覺得自己第一次就能演好空中飛人。
陶夭心裡涌起一層沮喪,恍惚間聽到羅伯特問:“所以,你準備放棄這一場試鏡?”
陶夭:“……”
當然不想,可結果已經呼之欲出了。
她有些抑鬱地舔了一下脣,硬着頭皮說:“不是。”
羅伯特點點頭,朝邊上微笑着的韓雨心說:“那麼這一場還是你先,有問題嗎?”
“聽您的安排。”韓雨心彎彎脣角。
羅伯特頷首:“去準備吧。”
韓雨心擡眸看了陶夭一眼,用英文簡短地說:“別怕,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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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陶夭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她目送韓雨心去準備,羅伯特看着她故作鎮定的臉色,擡手朝邊上喚:“戴維,過來一下。”
一個五大三粗的肌肉男走了過來。
羅伯特指指陶夭,簡短地說:“第一次吊威亞,指導一下她。”
“好勒。”
羅伯特轉身往監視器方向走,走兩步又突然停下,回頭,一臉鄭重地說:“第一次不丟人,凡事總有第一次。”
這句話聽起來像一句心靈雞湯,卻難能可貴。
陶夭點點頭:“謝謝您,我明白了。”
盡人事聽天命吧。
她這樣想着,打起精神和肌肉男去了邊上,聽他講吊威亞注意事項。核心就一個意思:空中飛人不好當,每個人情況不一樣,感受和體質都要差別,忍不了及時說。
陶夭一心二用地聽完了。
這過程,她一半心思落在韓雨心身上。
韓雨心這試鏡持續了足有半個小時,上去後,她明顯很快地適應了,穿了威壓衣吊着鋼絲聽從武術指導的口令做出各種撲、踢、後翻、倒地驟起等各種動作,與此同時,配合着豐富的表情。
陶夭看着她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韓雨心在一個倒地驟起的動作後表情非常精彩,痛苦、剋制痛苦、眸露兇光,隨後,她更激烈地撲向了一邊。
她表演這一塊的時候,陶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羅伯特。
大導演盯着監視器,神色仍顯得高深莫測。
應該不對吧?
倪姿的人設裡有一點:痛感遲鈍。
她擁有不凡的病痛自愈力和抵抗力,力氣大,同時,對溫度和疼痛的感知比正常人遲鈍許多,韓雨心表現雖然好,卻似乎突然間忽視了這一點。
不過,羅伯特也沒強調這個。
陶夭糾結着考量着,時間很快過去,韓雨心被威壓師放了下來,穩穩站在地上的一瞬間,陶夭敏銳地發現,她兩條腿在抖,隨後,邊上一位工作人員將扶了下去。
陶夭深吸了一口氣。
很快輪到她。
兩位威壓師幫她弄威壓的過程中,武術指導站在她邊上,中英文自由切換地講了一遍動作流程。
第一個動作是:高躍起,橫踢。
整個人被吊起來那一瞬間,陶夭只覺得砰一聲,大腦一片空白。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恐高,可這一刻離地不過幾米,整個人毫無安全感。只待在空中已經難以適應,更何況其他。
“還好嗎?”她聽到武術指導在下面問。
陶夭條件反射地將一條腿踢了出去,踢出去的一瞬間,又驟然感覺到一股撕裂的疼。
不行。
她默唸着這兩個字,換上了一副狠戾表情。
盡人事聽天命。
只能如此。
在盡力做出動作的同時,她的大腦幾乎沒辦法去思量接下來要換上何種表情去表現,以至於,整個過程裡,她唯有狠戾這麼一副表情。
人在發現自己擁有異能的時候,內心會迅速膨脹。
倪姿覺醒異能後一直在搶奪擴展地盤,她雖是女生,野心卻一點也不小,作爲十三個被試驗者唯三的女生之一,她年齡最小。試想一下,這樣年輕的華人女生,要在搶奪地盤和物資中集結勢力不斷壯大,那她必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毅力和狠勁。
生存條件容不得她有絲毫鬆懈和軟弱。
也正因此,她上午纔會選擇那樣一種表現方式,趾高氣揚的霸道千金和下午這個眼眸兇狠的異能人可以無縫對接。相比而言,韓雨心的表現代入感稍弱,遜她一籌。
陶夭堅持了半個小時,被放了下來。
心裡有點潰敗。
劉舟上前扶住了她,兩個人到了羅伯特面前。
“感覺如何?”羅伯特打量着她神色,溫聲問了一句。
陶夭苦笑:“很糟。”
胳膊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她過來原本穿得單薄,威壓衣和鋼絲繩緊緊的捆縛之下,受傷自不必說。這一刻,她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自己完全堅持了下來,沒有中途喊停。
此外,一切都很糟。
身上起了一層汗,痛從四肢百骸蔓延,她整個過程中動作並不流暢,臉上也唯有一副表情。
應該連及格都算不上吧?
她甚至能感覺到邊上韓雨心鬆了一口氣。
表情不對,導演多講戲就行了,她這一場表現卻過分地勉強,縱然她想自我安慰,直覺還是告訴她,沒戲了。
陶夭暗暗地嘆了一口氣,仍是覺得不甘心,她突然仰頭看向羅伯特,抿着脣說:“我知道您這部戲八月多才會開機,我保證,如果開機以後需要吊威亞,我不會是今天這種狀態。”
羅伯特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眼眸漆黑,裡面一團閃耀的火光。
他微微一笑說:“結果會在二十四小時出來,保持電話暢通。另外,我很欣賞你的韌性和領悟力,不錯。”
這話……
陶夭深吸一口氣,俯身朝他鞠了一躬:“謝謝導演。”
“有緣再會。”
“再見。”
陶夭和劉舟一起出了攝影棚。
她仰頭看一眼外面湛藍的遠天,覺得視線有些模糊。
要丟死人了吧?
她眨眨眼,婉拒了劉舟送她,自己往休息室方向走,越是臨近,越是覺得難受,還有些羞愧。
都沒吊過威亞……
那是世界名導的團隊,得笑死她了。
“陶夭。”邊上突然傳來一道意氣風發的男聲。
是孟明川。
她收斂情緒看過去,對上他眼眸,愣了一下,笑着問:“開心寫在臉上啊,過了?”
“你呢?”孟明川不答反問。
答案卻昭然若揭。
陶夭抿抿脣,淡笑着說:“說是等通知,二十四小時有結果。”
“怎麼?”孟明川上下掃了她一眼,“吊威亞了?”
“你呢?”
“小意思。”孟明川一揚眉,隨手扶住她手臂,一邊往休息室方向走,一邊撲哧笑着道,“得,我扶你吧,我第一次那狀態也慘不忍睹。”
陶夭被他扶着,十多分鐘,到了休息室。
一衆人看見她的樣子都愣了一下,程牧第一個起身,大步流星地到了她跟前,一手扶穩她,詫異地問:“傷了?傷哪了?”
“沒,就吊威亞。”陶夭抿抿脣,聲音低低地說。
她聽到程牧鬆了一口氣。
突然分外難過……
中午那些話從耳邊閃過,她站在他面前,有點擡不起頭,一往前,額頭磕到了他胸膛。
程牧扶住她臉,只覺得手指濡溼。
這姑娘,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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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事業線不會很久,該體現的體現完就會加快節奏。
這部分不可或缺,實在不喜歡的親,可以養養,到後面一次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