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哲的心情難得輕鬆,有人的心情卻怎麼都輕鬆不起來。
沈文海滿頭大汗地從上次“石壩子”河灘出來,身上的襯衣西褲不僅被樹枝劃了幾道口子,還沾上了深深淺淺的泥漬。前段時間下了場大暴雨,再加上河邊的空氣本就比別的地方溼度大,這裡的土地除了冬天被凍住是時候除外,其餘三個季節都是溼溼黏黏的,踩上去都覺得噁心無比。
沈文海真是厭煩透這種地方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鱷魚皮鞋,在心裡罵了聲“XXOO”。
這是他報廢的第二雙鞋子了,貴且不說,現在沾滿了泥,讓他短時間上哪找別的鞋子換去?
早知道顧老爺子會突然把他叫到這種地方,他打死都不會穿這雙鞋子出來,絕壁要換一雙方便行走的鞋子。
中午的太陽像個大火球似的掛在頭頂上,灼熱的熱浪幾乎要把人身體裡的水分全部烤乾。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十幾分鍾,沈文海覺得腳下很不舒服,脫下鞋子在地上磕了幾下,果然從鞋子裡面磕出一些泥沙來,雪白的船襪也變成了淺黃色。
真是……沈文海煩躁的想罵人。
可他敢罵誰?顧老爺子?給他給水缸做膽他而不敢啊,頂多也只敢在心裡面抱怨幾句。
把鞋子邊上厚厚一層溼泥在樹幹上刮乾淨,他重現穿上鞋子,朝上次見到顧老爺子的地方走去。
好不容易快走到地兒了,定睛一看,瑪德,沒人?
顧老爺子不是說有要緊事,讓他馬上過來麼?
他緊趕慢趕地過來了,顧老爺子人呢?
沈文海左顧右盼,怎麼看的覺得在河邊釣魚的老頭都一個樣。
難道讓他一個個找過去?還讓不讓人活了,現在氣溫沒有四十也有三十八九了,就怕人還沒找到,他就要中暑倒地了。
老爺子唉,不帶這樣折騰人的啊!
沈文海都想要哭了。
“唉,你不是上次來找老顧的那位麼?是他誰來着?他弟?”一個聲音突然在沈文海的身後響起。
沈文海簡直就是如聞佛音啊,驚喜地轉頭一看,是上次和顧老爺子聊天的那位。“是是是 ,就是我,我是顧老……哦,我是老顧的內弟,您好啊!”
有求於人,沈文海難得這麼禮貌。
“你好你好,嘿嘿,年輕人還聽懂禮貌!不錯不錯……怎麼着?老顧自個兒沒來,讓你來給他佔地方了?……這老頭子,我上次不是答應他給他留位置了麼?他還不放心是怎麼滴……話說他有好幾天沒跟大傢伙出來釣魚了,是找到了什麼新地方,還是身體不舒服啊?”那老頭一開口就滔滔不絕,而且話題之間跳躍的幅度很大。
沈文海被太陽曬得有點懵,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反應過來這老頭說了些什麼。
“您說……您說我姐夫不在……咳咳,不在這兒?”沈文海差點沒把自己的口水嗆着,咳嗽了幾下,臉都憋紅了。
老頭兒很詫異。“你不知道?他都有好幾天沒來了!……哎呀,我說你不是到這兒來找他的吧?”
誰說不是呢?沈文海這回是真要哭了。“他說讓我到他釣魚的地方找他,我這不來了麼?可……”
顧老爺子該不會是大熱天的耍着他玩兒吧?好玩麼?有這樣玩兒人的麼?
“嘿嘿嘿,這老小子不地道的,
一定的找到什麼新的地點了,也不給大傢伙透露幾句……不行,下回見他地好好說道說道……”老頭子根本不把沈文海欲哭無淚的表情看在眼裡,只沉浸在顧老爺子“藏私”的不滿情緒了。
得了!顧老爺子不在這兒,他跟着老頭說多了也是白搭!
沈文海抹了把臉上的汗。“我姐夫不在,那我到別的地兒找找去!”
說完連道別的客套話都懶得說了,垂頭喪氣地從原路折返。
回到車上,把空調溫度調到最低,沈文海好一會兒纔回過氣了,抖了抖身上的襯衣,覺得脫下來都能擰出水了。
咕咚咕咚乾掉一瓶依雲礦泉水,他才覺得自己算是重新活過來了。
外面知了聲聲,太陽毒辣無比,筋疲力盡的沈文海有些昏昏欲睡。放低了座位,從後座拿了本文件擋在臉上,他索性真的睡了過去。
可才迷迷糊糊睡着,手機鈴聲就響了。
不想接!
沈文海把電話按掉,繼續睡。
過了幾分鐘,手機又響。
按掉!
再響!
再按掉!
還響!
狠狠按掉!
……
終於不響了,沈文海吁了口氣,繼續睡。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睜開眼睛一骨碌坐直問題,終於反應過來剛纔的手機鈴聲是顧老爺子專用的“向天再借五百年”。
他居然幾次把老頭的電話掛掉了!
這回不覺得熱了,冷汗一下子就順着脊椎冒了上了。
戰戰兢兢地撥了回去。“姐,姐夫,我剛纔……”
“沈文海你長本事了哈?連我的電話都敢掛了,不錯不錯!”顧老爺子並沒有疾言厲色,相反語氣還很平和,似乎是真心讚揚沈文海。
可要是聽不出他隱含的怒氣的話,沈文海算白在他身邊帶了納悶久了。
顧老爺子一向是越生氣,語氣就越溫和。
“不是不是,姐夫您聽我解釋……”
“嗯,我聽着呢,您說吧!您現在抖起來了,連我的電話都敢掛,我敢不聽着麼!”顧老爺子甚至還在電話那邊笑了幾聲。
這笑聲,讓沈文海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姐夫,您可別這麼說,我擔不起啊!您聽我解釋,我到‘石壩子’河灘找您來了,可是沒找着……”
“喲,這麼說還怪我!我讓您老白跑一趟了,來來來,您過來,我親自給您賠禮道歉!”顧老爺子陰陽怪氣地打斷了沈文海的話。
“姐夫,您就饒了我吧!我哪敢怪您啊!”
“不敢?要是敢的話,就真和我老頭子算賬了是不是?”
沈文海抹了一把臉,沒詞了!話都讓顧老爺子說完了,他說什麼都是錯,聽着吧!不然老爺子還不定準備了什麼話來削他呢!
“怎麼不吭聲了?現在都不惜的跟我老頭子說話了是不是?”
沈文海,……
“說話!”顧老爺子突然在電話裡暴喝一聲,差點把沈文海的耳朵都給震聾了。“你小子現在長本事了是不是?敢掛我電話,還敢不接話……膽子肥了,忘了害怕了是吧?我告訴你沈文海,你現在翅膀再硬也飛不出我的手掌心。”
“姐夫,我這不是聽着您的訓斥呢麼?您讓我說什麼呀?說話您說我頂嘴,不
說話您又說我不回話,要不您告訴我該怎麼辦吧?我一切照辦,還不行麼?”頂着大太陽奔波了一個晌午,還弄得渾身上下跟乞丐似得狼狽,沈文海其實也是一肚子的怨氣,可他有氣也不敢對顧老爺子發啊,只能憋回去。
“行啊你小子,會說話了,長心眼兒了。你特麼立馬給我滾到舊城老宅來,一個小時之內我要是見不到你人,你特麼就收拾東西給我從‘顧氏’滾出去!”
顧老爺子對着電話狂吼了一通,也不給沈文海說話的機會就把電話掛上了。
沈文海看着傳出“嘟嘟”聲的手機,憋氣憋得臉紅脖子粗。
一個小時趕到舊城老宅?他開的是車子,顧老爺子以爲他開飛機的啊!
可他敢不去麼?這老頭可是說到做到的主兒,一個小時之內他要是敢不出現在老頭子面前,這老小子真能讓他收拾包袱滾蛋。
滾,是遲早要滾的。可他要做的事情還沒做完呢,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被老頭子掃地出門!
……
一路上沈文海把自己的車子當成了飛機來開,加足馬力不知道闖了多少個紅燈,也不知道甩了多少輛交警的巡邏車,在車子報廢前堪堪趕到舊城老宅。
打開車門連車鑰匙都沒時間拔,一路屁滾尿流地趕到老爺子面前。
相比起他的大汗淋漓,滿身狼狽,老頭子渾身清爽地站在廊下喂鸚鵡。
瑪德,沈文海覺得自己連那隻鸚鵡都不如。
人家鸚鵡好歹飯來張口地把伺候着,看看他自己,特麼的是伺候人的那個。
“姐夫,我來了!”恭恭敬敬站在顧老爺子面前,沈文海連額頭上的汗都不敢擡手擦一下。
顧老爺子連看都看他一眼,只撮着脣逗鳥。
鸚鵡好奇地看看旁邊的沈文海,突然張嘴說話。“臭小子”“養不熟的白眼狼”……一溜罵人的話,把顧老爺子的語氣模仿了十成十。
特麼的,老怪物養的鸚鵡也快要成精了吧?
沈文海瞪大眼睛看着那隻“罵人”的鸚鵡。他居然把一隻鳥罵了,還不能還嘴,忒憋氣了。
“好鳥!”顧老爺子讚賞地摸了摸鸚鵡的毛腦袋,搓了塊飼料餵它,等它吃乾淨了,才轉身看向沈文海。“臭小子,連只鳥都不如!愣着幹什麼,跟我進來!”
說完揹着手優哉遊哉地走進堂屋裡,沈文海瞪了那隻鳥一眼,纔在後面灰溜溜地跟着。
在主位上坐下,立馬有傭人給端了茶上來。
顧老爺子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這一番做派看在沈文海眼裡,完全就是一箇舊社會的大老爺,而他就是大老爺面前的小跟班,連個坐的地兒都沒有。
顧老爺子吸溜吸溜地喝着茶,過了半晌才把手裡的茶碗放下,擡起眼皮掃了垂手站在面前的沈文海一眼。
“說說吧,搜救隊是怎麼回事?”
原來老爺子找他是爲了這事!
沈文海渾身毛孔一緊,擠出了個乾笑。“什麼怎麼回事?姐夫您說什麼,我有點不明白!”
“不明白?”顧老爺子嘿嘿一笑,忽然擡手在茶几上重重拍了一下,茶碗被拍得跳起來,在茶几上滾了滾,“噹啷”落地摔成碎片。
“沈文海,我還沒老糊塗呢!這事你要是不給我說清楚了,今天就別想出這個門!”顧老爺子爆喝出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