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溫暖的陽光照在人們的身上時,依舊能夠感覺到它曾經的偉力,哪怕現在不在了,留在人類基因中對陽光的痕跡還是那麼的深刻,新鮮。
陽光房裡很暖和,盛開的花卉和草木讓人想象不到此時外面的溫度還在零度。
小女傭爲兩人送來了下午茶和糕點後離開了,整個陽光房裡只剩下林奇和翠西女士。
“要說享受,還是資本家們最明白如何去享受。”
端着剛剛沖泡好的咖啡,吃着不那麼甜的小點心,曬着其實不是很溫暖,但暖氣開到十足的陽光,時間彷彿在這一刻稍微放慢了一些腳步。
咖啡進入口中特有的芬芳開始散發,沖淡了點心留在口齒之間的甜膩,淡淡的苦澀調中略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酸,整個人彷彿都在這一刻,被某種力量洗滌了。
翠西女士由衷的稱讚着,也是羨慕着這樣的生活。
她一直以來的生活都並不貧窮,甚至可以說很富有。
父親是一名老市長,幹了很多年,利益和當地資本家們都高度綁定在一起,在州政府和國會裡都有朋友的那種市長釘子戶。
她的叔叔是牧首,一個地區最大的宗教領袖,那些狂熱的信徒別說把錢給他了,就是連他們的心臟,都願意挖出來獻給神的代行者,老牧首。
她的生活很富有,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並且家裡每個人都喜歡她,否則她也不會成爲“獨立女性”的代表人物。
甚至還推動了平權運動的發展!
但就是這樣一個出色的女性,在此時此刻,卻羨慕着資本家的生活。
說到底,她不是真正的資本家,有些東西不是花錢就能夠得到的。
或者說不是突然想要花錢,就能得到的。
從冰川時代的特徵越發明顯開始,這顆星球上大量的植物其實都在快速的死亡。
之所以人類對自然界發生的事情不那麼敏感,一方面是各國政府都不願意報道這些新聞,它會引發社會的恐慌。
另外一方面,關係到動物們呼吸的氧氣的主要製造者,主力軍是海藻。
加上熱帶植物死亡,溫帶和寒帶植物開始大規模的繁殖,也不會讓人覺得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可能納加利爾那邊的變化大一點,但那邊的人誰又在乎這些?
林奇陽光房裡這些植物是從十幾年前開始,就一直存在的。
每年用於維護這些陽光房內的植物所花費的金錢,也是一筆很大的開支。
現在的翠西女士已經很富有了,但她花錢都買不到這些植物,沒有人會願意賣給她。
這些不少已經絕跡的植物,早就不是金錢能衡量的了。
那些翩翩起舞的蝴蝶,和角落裡偶爾竄出來的蜜蜂,除了讓人感嘆金錢的偉大之外,沒有其他想法了。
對於翠西女士的評價,林奇笑着接受了。
至少在聯邦,“富有”並不是一種過錯,反而會被人們推崇乃至崇拜!
“我希望孩子們長大之後,對這些東西的瞭解不是僅侷限於一些在進入避難所之前的書本上,而是可以親眼看見它,嗅到它的氣味,甚至是觸摸它!”
“這將會是寶貴的一刻,也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與震撼,還有人類的渺小。”
翠西女士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說話總是這麼有道理,有時候我覺得你應該當老師。”
“你在教育人這方面肯定遠遠的勝過伱當一個資本家,至少……你知道,它們是兩條路。”
林奇對這點不太認同,“只要看待問題和處理問題的高度足夠高,教師,資本家,警察,流浪漢,他們都沒有任何的區別。”
翠西女士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討論下去,而林奇這種類似蓋棺定論的說法,實際上也是在終結話題。
她把咖啡杯放回到託碟上,“這次宣佈參選,對我來說是這輩子最後一次機會。”
“當然我的意思並不是一定要和你競爭一個高下,我只是……想要站在這看看以前看不到的風景。”
“我有時候也會反思這些年裡我的做法,還有我的愚蠢。”
“當我沒有從一個山谷裡跳出來的時候,我始終不認爲我處於人生的低谷當中,也不會意識到我正在走一條錯誤的路。”
“但當我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大多數情況下,已經來不及我去改變什麼了。”
“他的死讓我很痛苦,也讓我意識到我可能做錯了,但你知道,當你在一件錯事上付出了太多之後,哪怕你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你也沒辦法改變。”
這個說法林奇很認同,“沉沒成本,如果你不能承認你的失敗和損失,你就得不斷往裡面投入更多沒有回報的成本。”
“就是這樣!”,翠西女士長嘆了一聲,彷彿後半段人生中的不如意都在這聲嘆息中了。
她擡頭看向林奇,舒了一口氣,“我想去高處看看風景,帶着父親和叔叔的遺憾與堅持,我做了一件蠢事,他們的偏愛讓我感覺到羞愧。”“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辜負他們對我的支持。”
“我找不到下山的路,樹林太密,遮擋住了所有的視線,我只有一條路可以選,那就是繼續向上爬。”
林奇摸了摸胸口懸掛着的黃金荊棘徽章,“哪怕前路上都是荊棘?”
翠西女士也注意到了他胸口那個很別緻的小掛件,“是的,就算我遍體鱗傷!”
翠西女士這輩子都沒有結過婚,也沒有聽說過她和誰保持着情人關係,甚至連類似的緋聞都沒有出現過。
她是一個驕傲的女性,她做到了很多女性都做不到的事情,甚至可以說她就是當代先鋒女性的代表,並且是最具代表性的那個,沒有之一!
無論她所做的一切是真的想要爲全世界的女性做點什麼,還只是說那些都是她的私慾,至少她改變了大多數女性的生活和工作環境。
當一個人做一件僞善的事情,還能堅持一輩子的時候,就不要計較是不是僞善了。
林奇思索了一會,有點遺憾,“老實說,你贏不了。”
“你知道很多時候人們的選擇並不是他們想要這麼選,而是他們沒有更多的選擇。”
“並且這一任大選場外因素太多了,稍微誇張一點,可以說我就是最終的裁判。”
“即便是這樣,你還要嘗試一下嗎?”
翠西女士的瞳孔略微擴散,眼神失去了片刻的焦距,但很快又變得明亮,“爲什麼不?”
“這是一場比賽,哪怕我並不具有優勢,但我們在同一個賽場上戰鬥,就算最終輸了,至少我們有過那麼一瞬間的不相上下……”
林奇抿着嘴思考了好一會,翠西女士也沒有打擾他,只是驚歎的看着那些早就從人們生活中消失,此時卻在這裡綻放的植物。
大概過了五六分鐘,林奇才從思考中回過神來,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我可以保證,你們的競爭是公正且公平的。”
翠西女士臉上露出了笑容,“這就足夠了!”
“就算最終失敗了,至少我已經作出了我最大的努力,等我去了天堂或者地獄,我也可以對他說,我至少沒有辜負他所有的努力和付出。”
林奇點了兩下頭,翠西女士的一生不能說波瀾壯闊,但至少不是乏味的。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也不需要繼續往深處談,更沒有什麼好談的,在話題的深處。
林奇轉變了話題,聊起了民衆黨的避難所。
“你們那邊的建設已經基本完成了嗎?”
民衆黨避難所可以容納大約七十萬人到八十萬人,這個是最佳安置人數,當時人們都認爲避難所很有可能不夠多。
所以大多數避難所都往人多了設計,很多家庭避難所都能容納幾十人。
但現在人們對避難所不夠的焦慮緩解之後,人們才發現,避難所不是不夠,是太他媽多了!
很多避難所可能連建造指標的一半居民都招募不齊!
現在各大財團的避難所都在提供各種優惠條件,希望更多人能夠加入他們的避難所。
談起這個,翠西女士臉上多了一些自信的笑容。
“我們已經招募了接近百分之八十的居民,而且每天都會有新的居民申請。”
“其中女性佔據了相當大的一部分,也因此吸引了更多的男性過來。”
“你知道,建造一個男女絕對平等的社會環境,是很多人的終極目標,現在機會來了,他們肯定會加入進來,親自見證這個奇蹟誕生。”
這或許就是帶有一點宗教性質的避難所容易成功的原因了,一羣有着共同信念的人更容易走在一起。
可能不需要等到最後一兩年,他們的避難所就能招滿人。
現在整個聯邦能夠招滿人的避難所一個都沒有,包括官方避難所。
不過接下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官方避難所的入住人口將會有一個巨大的提升。
因爲很多過去的社會福利都是直接和企業綁定的,在聯邦本土,全球通並沒有私自建造避難所,它完全和官方避難所綁定在一起。
換句話來說,想要享受到這些新的企業福利,就必須爲全球通工作。
而只有在官方避難所裡,纔有這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