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金陽和黎琪好歹也還有自己的公寓,他們是體制內的人,所謂“將房子收回去”也並不包括他們,但在尋常百姓家,這就不啻于晴天霹靂。但大家一陣劇烈的頹喪和徹日徹夜的輾轉反側之後,也只能認清這個事實了,誰都是吃一塹長一智,不會再有剛建國之初那些沒搞清形勢一有不滿就直白去**門口反應的傻子了。
孟林夫婦倆重新搬回了當初那個小帳篷,他倆當然不是未卜先知,只是貧窮慣了,不捨得將原來的帳篷丟棄。當初那些一得到房子種子就忘乎所以的傢伙們都早把原來的帳篷扔進了垃圾堆。最近這一個星期垃圾堆變得不太平起來,各路民間勢力蜂擁而至搶丟棄的帳篷,一開始只是親朋好友組團,到後來成了社區之間的大混戰,雙方人數一度達到了四五百人,而且還動上了鐵鍬和棍棒,據說很多人都受了重傷,甚至還死了幾個人。
他們是老實人,可不敢招惹這個是非,就是真的沒了帳篷,也不敢公然跟人戰鬥搶奪。另外帳篷還有很尷尬的一面——小孩子孟立寰距離結婚成家年齡還早,不會新分配帳篷,只得和父母在一起睡,這期間孟妻就像守活寡一樣,強忍着不敢與丈夫行歡,有時候甚至只能喂孩子一點感冒藥,趁他睡得很沉的時候便趕快抓緊時間抽動幾下,就這樣有了快感也不敢叫出來,就連喘息聲也被壓抑得很低。但是帳篷畢竟不是真正的家,先不說等到了冬天遇到大雪天氣怎麼熬得過,就單說孩子就算睡熟了,他們也不能大快朵頤暢快淋漓,外面總有些精力過剩的小青年冒充戴袖章的管理員,偷偷湊過去看個痛快,並在兩人即將達到快樂的巔峰時嗷地大喊幾嗓子,讓他們嚇得哇哇大叫,然後前者一路壞笑着撒丫子跑開了。經過這麼幾次折騰,孟林都快得精神病了,甚至出現了實際性的“直立難”問題,有時候任憑老婆怎麼撫弄舔舐,他就是硬不起來,帳篷外面就是有隻兔子跑過去,也當場嚇得狂呼亂叫,立馬一瀉千里甚至直接軟了下去。他還好說,實在不行,自己用左手就能解決,而孟妻可遭了老鼻子罪了,尤其盛夏,蚊子極多,熱浪難耐,自己想要自行解決,卻連被子蓋上片刻的產生的溫度都忍受不了。
期間據說南應龍還專門去探望了一下他們的鄰居樑子寧一家,樑子寧貌似感激涕零,但還是有些害怕,畢竟南部長走了以後,就會有人回來算賬,並且還會說“仗着南部長撐腰,想翻身不成?”現在又開始弄帳篷了,因此孟林決定一家搬走,雖然都是在公共大型衣食住中心附近紮營,但必須與樑家保持一定距離,以免惹火燒身。
“這樣做合適嗎?”孟妻到底心眼善良,有些不忍。
“怎麼不合適?個老孃們,那你告訴我什麼叫合適?嗯?”孟林常年壓抑,性情也很煩躁,斥道,“你老老實實看孩子就行。你什麼級別,這個管那個也管呢?別說他樑子寧一個打狗狂了,就說那八大學社的,前些日子不也很牛逼麼?你猜怎麼着了?”帳篷以及露天集體勞動對綠園的軍警最大的好處在於,能夠比較清楚地聽見私房話,所以他說這些的時候必須格外壓低聲音,並且眼神不可以隨便亂掠,否則一旦跟某個管事兒的對上眼,就算你說的話人家沒聽見,人家也能拿着棒子走到你跟前,冷冷地要你重複剛纔說什麼話了。
他將聲音壓得幾乎走了樣:“徹底完蛋了!那幫人發到沙漠地區進行開荒種植了!”
這話讓孟妻很詫異,她很清楚,大種植需要兩個基本條件,一是在已經是天然綠洲的地方更方便新的植物存活,二是種子本身來自正義大聯盟的先進技術,與一般的種子不同。而沙漠地帶墾荒的種植,如果不靠正義大聯盟親自來幫忙,單靠目前綠園所掌握的生化基因科技,還是很難做到將黃沙徹底變成綠洲的,就算要做也得需要大量**#控的死屍和畜力去做,這種活兒讓活人來幹,尤其是讓那些弱不禁風的文化人來幹,那還能幹出什麼來?她不大相信:“不能吧?”
“怎麼不能?這不是小道消息,現在都在傳呢!告訴你吧,上頭根本沒打算真正指望他們能開墾成功,都是在折騰他們呢!譚信首前幾天說什麼呢?‘文化水平越高,人品越壞!’現在人人都在說這句!現在譚信首說什麼,都是名言,你必須去執行!……”
“可那些原本鋼谷的科學家怎麼只是普通的勞動改造,也沒有送到那麼偏遠的地方呀……”
“要不說你四六不懂呢?鋼谷的科學家雖然是敵人的科學家,但金屬電子信息科技最最起碼也是真的科學技術,那是有用的。就算咱們綠園堅持生化基因科技爲正道的理念,不屑於學他們的技術,可總也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吧?所以說,研究科學的人,總還是有用的,也不能隨便折騰他們,不然敵人那邊的科學家一瞧,誰還敢往咱們這兒投奔呢?而那些文化人就不一樣了,哪裡還缺文史哲的人才?所謂爲君者諱,自來也沒聽說哪個統治者喜歡文化人的,他們是兩邊不討好,窮人看着他們酸溜溜一副清高樣兒心煩,幹實業的看着他們紙上談兵覺得可笑,而統治者看着他們指手畫腳這個不滿意那個也不滿意就沒他們滿意的,也是特別膈應。所以說這幫人不能造福經濟發展,說白了唯一的用處就是專門罵這個罵那個,誰會喜歡這種人?一點兒實際用處也沒有,還要他們幹什麼?肯定是發配邊疆幹苦力了!你知道嗎?聽那邊有往這邊寫信的,審查了好幾次才讓過呢!有人有親戚在那邊,說一天就能吃一個土豆,多了沒有,可乾的活兒比一般的苦力還累,這才一個月不到呢就死了十好幾個了,照樣得幹!按照上頭說的,給你們機會讓你們改造思想和靈魂,你們還挑三揀四說吃這點土豆不夠,這不是猖狂地向綠園進行反撲,還能是什麼?那邊不是監獄,可比監獄厲害多了,女的學者有的甚至都被……唉,什麼也別說了,咱們的任務就是多種植,響應大種植政策,別的什麼也別扯了!小心惹上麻煩,那就後悔莫及了……”
他這樣說着,卻突然住了口,在妻子詫異的眼光中,他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
“怎麼了?又……又怎麼了?”孟妻有些不知所措,“我又哪裡不對頭了?……這衣服?這衣服不算豔啊?已經很舊了……好吧,你要不喜歡,我再換一件……”
孟林很生氣,一擺手:“你少給我打馬虎眼!”他大手一揮,拽住孟妻脖頸上的項鍊,怒道,“你呀,你想讓咱們全家都被你連累死掉是不是?你真夠大膽呀?上頭說要‘大改金屬’,你的耳朵是拉屎用的?項鍊是不是他媽的金屬?你甭給我支支吾吾這這這的,你就他媽告訴我,項鍊是不是他媽的金屬?是不是?”
孟妻見他火冒三丈,也有點害怕,但還是倔強地不屈服:“你……你不準打這項鍊的主意!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是從我祖輩就……”
“你放屁你!是你老公我打你這項鍊的主意嗎?你明明清楚政策,你還敢違背?”
“這項鍊纔多大一點兒,能改什麼金屬?捐不捐有什麼差別?別人家也不見得沒有留!哪那麼多危險?看看你,每天活得跟個老鼠似的!你的膽子纔多大……”
孟林覺得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勃然作色,一把抓住妻子的肩頭,狠命一拽將項鍊奪過來,沒等妻子衝上來奪,就是一巴掌將她扇了個陀螺圈兒,孟妻沒站穩,一屁股摔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孟林見四周有眼光射過來,一陣寒心,顫聲說:“閉嘴!姑奶奶……你想害死你的丈夫和兒子?給我閉嘴!”
孟妻也知道最多隻能吵吵幾句,要是被警察看見了問起來發現自己沒把所有的金屬都交上去,那就出大問題了,只能立即停止了抽泣。
孟林突然覺得對不住妻子,上去一把抱住,緊貼着耳朵,心情慘痛地說:“對不起……對不起,老婆,是我沒有本事……但……但我並不是沒本事給你買首飾,我只是保不住你的首飾……現在就是省長也不見得能保得住他太太的首飾,老婆,你得認清形勢啊!”
孟妻委屈地說:“我知道……可是……現在多少家的首飾都被收上去了,我看那些警察、軍人和管事兒的眼睛都放光,我不相信他們真的拿去鍊金了,他們肯定是搶了我們的財寶……”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我都清楚,可這又怎麼樣呢?他們決定我們的前途甚至生死,我們又怎麼可能忤逆他們?他們要搶,我們只能任由他們搶……”孟林也有點夾不住淚了,“你要往好處想想,咱們起碼還沒有什麼積蓄,一窮二白,搶了最多還是窮,也沒什麼損失。那些在鋼谷時代炒黃金白銀以及在亂世倒騰黃金白銀的,家裡多少金子銀子?可那又能怎麼樣?上面忽然說這不叫財產了,這叫金屬,是金屬就得收上去,這是硬性規定,你還敢不交?再說金子銀子本來就是金屬嘛……至於到了‘他們’手裡,又從金屬轉變成財富,那就跟我們無關了,我們根本管不着,也說不了理兒……老婆,認命吧,咱們總得活命……”
兩人都沉默了,繼續用力甩着鋤頭幹着活兒,發着狠,別人不清楚的還以爲他倆積極建設祖國熱情萬丈,實際上那是一種情緒的宣泄,直到午飯鐘聲響起,大家一天中最高興的三個時間段之一到了,頓時都放下工具,前往公共大型衣食住中心吃午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