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死地,一眼望去是望不盡的荒涼和死寂。站在魔界的山峰上,晴天靜靜的回想着在人族的時光。秋有葉落,春有花開……每天都和思若等着爺爺帶好吃的回來,哪怕只有一間破廟,三個人也能安身立命。四處流浪卻也無憂無慮。而現在……爺爺不知道怎麼樣了。他的年紀越來越大,兩個孩子卻又不在身邊……小姨更不知道現在身在何處……
來到魔族的這些日子,每當晚上晴天沉沉睡去的時候,他總會夢到巴嶽,看到她那美麗的臉龐。只是當他再睜開眼時,她卻已經不在了。晴天心中又是一陣內疚……巴突庫人他也沒能保護好……不知道巴嶽會不會恨他……一定會恨吧……
幽深的古墓中,天師正慢慢講述着近來九幽發生的事情。
冥王靜靜地聽着淡淡說道:“以前九幽遍地妖魔,神族自然不會來這裡。如今望月花開,妖魔也漸漸歸了地府,他們來這裡必然是早晚的事。安排人去打探一下他們的動向,也好早作準備。”
死靈淵的霧,如同一道亙古不變的屏障擋在凡世與九幽之間。望月樹花開之後,九幽的亡魂比之前少了許多。晴天和思若在九幽中見過的那個陌生人,此刻正半躺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對着的天空中那輪明月自酌自飲。
自從望月花開後,九幽變得一片殷紅,天空中的月亮也變得份外明亮。蒼白的月光照在那人的臉上,更多了幾分蒼涼。風神與幾個黑衣人走入死靈淵正不知該往何處去,正好看到那悠然自得的陌生人。
黑衣人見這人一身孝衣,身邊還靠着一柄引魂幡,心中幾分不快。本來這裡就不是什麼好地方,又遇上如此晦氣之人,黑衣人走上前沒好氣地問道:“你有沒有見過一男一女從這裡經過?”
陌生人悠閒地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嘆息道:“這裡來來往往的東西太多了,可就是沒見過活人。你要找的是什麼人?”黑衣人以爲這人在戲耍他,不由心生怒氣。抽刀便向那人砍去,只聽“叮”的一聲火花四濺,黑衣人的刀竟然砍在了堅硬的石頭上。
黑衣人難以置信地看着依舊悠閒喝酒的陌生人,頓時惱怒之極,舉刀又想砍。背後卻忽然傳來風神的聲音:“慢。”黑衣人不甘心地收起手中的刀,向後退了一步。
風神靜靜地打量着那人,慢慢向前走了幾步。他暗用法力試探這這人,不知爲何他的法力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一點反應。風神詫異之間,陌生人忽然緩緩說道:“你的法術在這裡是沒用的。”
風神一窒,他在三界之中雖然不能算頂尖的角色,但至少也是八大天神之一。這人對他竟然如此狂傲。他還未發作,只聽那人緩緩說道:“難道你沒聽說過,九幽無風不識路,生生死死千百年。”(注:生前不想分開的人,死後便會一起來去往地府,在經過九幽時大多都會因迷路而走散。若再想重逢就要經過幾世輪迴,千百年後纔可能再次相遇)
風神看着男子眉頭微皺:“你是田義?”聽到他的話男子哈哈大笑,笑罷望着天空淡淡地說:“想不到還有人認識我。”
風神笑道:“地府守衛,冥界使者。我怎能不識,一身忠孝之氣,昇天入神也不爲過。你卻在這怨氣不盡,妖魔叢生的地方守衛地府,你真的會甘心嗎?”
田義一仰頭將杯中的酒飲盡微笑道:“你又不是我,又怎能懂我這醉生夢死之美。”
風神一時竟被他說的無言以對,淡淡一笑:“神天生便是神,魔自古就是魔,既然你我善惡不同。那我就要盡我除妖降魔之責了。今天你若告訴那兩人去了哪裡,我就當沒看到過你。否則就讓你知道我神族的厲害。”
田義起身嘿嘿一笑:“原來我在此渡人生死輪迴是惡,你殘害生靈禍害人間纔是善。唉,可惜這裡終不是天界亦不是人間,我勸你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風神輕蔑的一笑,手中的定風珠光芒大盛,他一揮手那珠子直飛向田義。田義卻不慌不忙地拿着酒杯,只是有意無意的一側身便閃過這一擊。呼嘯而去的定風珠無功而返,細看田義卻鎮定自若根本無視他這一擊。攻守之間高底立現,風神卻不肯善罷甘休。
定風珠停在他的身前,風神雙目微閉,雙手暗合。定風珠一化二,二化四……一時間化出十六個一模一樣的珠子。他冷笑着,十六個定風珠一同向田義射去。只見田義一招手抓起引魂幡,迎向那些珠子。他將引魂幡一展,如同旗幟一般將那些定風珠全都擋下,幾番揮動之下便變了那它們的方向。最後用力一揮,那些定風珠全都射向了風神身後的黑衣人。而此時風神竟無法控制這些珠子的方向。眼看幾個黑衣人都被那些定風珠打中,倒在地上痛苦的**起來。
等風神召回定風珠時,已經又化成了一個。他想再出手時,田義的引魂幡已經向他逼來。
那白幡在他眼前一展卻又退了回去。頃刻間一股濃烈的腥煞氣息散發出來,只見一團如煙似霧的妖魔張着血盆大口已經撲到了他的眼前。
風神欲施法化解,卻一點風都喚不出來。慌亂之中急忙退了幾步,手中的定風珠同時那妖魔射去。定風珠在那凶神惡煞般的妖魔身上穿出幾個洞。那濃烈的煞氣頃刻間變淡了許多,妖魔也慢慢失了獸形。等飄到風神面前時已經差不多散盡了。
此時的田義又躺在那巨石之上悠然自得地喝起酒來,如同什麼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風神暗想這冥界守衛果然厲害,在他這裡看來討不到什麼好處了。身邊的黑衣人從地上爬起來,風神轉身帶着他們一同向死靈淵深處走去。
躺在巨石上的田義舉起手裡的酒杯,輕吟道:“醉生夢死空留意,凡塵俗世盡無情……”淡淡一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原本平靜的魔族近來十分的忙碌。一向不見人影的古墓中,進進出出的魔族人一刻不停。思若有些好奇,想問天佑可又見不到他的人影。整天待在這古墓裡又煩又悶,晴天又整天一幅冷冷的樣子,也不說話。幾天下來都快要把她給悶死了。
這天她剛從石室中出來正巧天佑經過,思若跑上前一把將他抓住。思若這一抓把天佑嚇了一跳,她笑着說道:“天佑哥,最近跑哪去了?怎麼人影都看不到呢?”
天佑吱吱唔唔地說:“哪有,沒去哪。可能是我不常出來,所以你看不到我。奧,那個晴天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好點。”提到晴天思若一臉的悶悶不樂:“挺好的,就是不怎麼說話……”
天佑看着她說道:“再等等,估計再過段時間就會好的。”思若緊緊抓着天佑的胳膊,像是怕他跑了一般。她又好奇的問道:“天佑哥,你有沒有去過死靈淵?”
天佑笑着說道:“你以爲死靈淵是誰都可以進的。你和晴天那都是命大,我以前從沒聽說過有人可以活着從死靈淵走出來。”聽完他的話,思若回想着死靈淵的情景,笑着說:“我們也是多虧好心人指路。”
天佑一聽疑惑地問:“好心人?”
思若點點頭說:“對啊,那個一身孝衣的大叔。他告訴我們該怎麼走,我們才走出來的。”天佑沉思了半晌說道:“你見到的那人應該是田義。”
思若看着天佑好奇地問:“田義是誰?你認識他?”天佑搖搖頭緩緩說道:“他是冥界守衛。守衛地府的出口,不讓妖魔出來禍害凡間。也是一個可憐之人……”
思若疑惑的看着他:“可憐?”
天佑點點頭接着說道:“聽師父講田義生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生在一戶貧苦農家。他的父母老來得子,四十歲時才生了田義一個兒子,對他自然疼愛有加。而田義也非常懂事,很小就跟隨父母下地勞作,爲他們分憂解難。村裡的街坊鄰居也都十分羨慕。
在田義二十歲那年他遇上一個算命的人。那人告訴田義他的父母陽壽只有六十歲,他們陽壽將盡要他早做準備。孝順的田義哪能接受。他到處求佛許願,願意將自己的陽壽分給父母。冥王知道後就找到了田義,與他做一了筆交易。將田義七十五歲的壽命分給父母各二十年,代價是他損失五年的壽命,三十歲亡。
田義接受了冥王的交易,他決定用自己剩餘的十年壽命好好孝順父母。隨着田義的年齡越來越大,父母開始爲他張羅婚事,可讓父母發愁的是無論什麼樣的女子田義都不喜歡。父親心中愁悶漸漸積勞成疾,病倒在牀上。田義看在眼裡急在心頭,他並不是不喜歡那些女子,只是他知道自己命已不久。然而父親的病越來越重,田義終不得已,只得匆匆選了一個女子完婚。
婚後不到兩年妻子便爲他生下一個可愛的兒子,父母看着可愛的孫子一高興什麼病都沒了,一家人其樂融融。轉眼兒子六歲了,田義到了三十歲,陽壽已盡。可眼看着賢惠的妻子可愛的兒子他實在沒法放下,若是他死了妻兒無依無靠,父母無人供養,一家人又會是多麼的悽慘。他無奈之下只得去求冥王再給他些時間,等父母故去,幼兒成人再索取他的性命。冥王大怒要將他帶回地府。
田義苦苦哀求,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他只得立下誓言放棄生死,永不輪迴。以永遠留在冥界換取了更多的陽壽。等兒子成人,父母故去後,身穿一身孝衣的他在父母墳前守孝而終。”
思若呆呆的看着空空的廊道輕輕地嘆了口氣:“好傻的一個可憐人……”
天佑淡淡地說:“對啊,師父曾對我說過這世上的凡人都太傻,像冥王、田義還有他。哪個不是爲了凡塵俗世的愛恨情仇才永遠留在了這冥府魔界。這世間的凡人或許也都是爲了自己心中的牽掛而活吧……”
九幽的山層層疊疊,那山間道的路更不知道通向何處。自從進入九幽風神的法力如同消失了一般,若是沒有定風珠只怕他跟這些黑衣人差不了多少。一行人也不知道該向哪走,只能沿着山路慢慢前行。慘白的月光下時而有亡魂經過,幾個黑衣人都被它們嚇得不輕。這些亡魂也不招惹他們,只是自顧自的趕路,漸漸的幾個黑衣人也有些適應了。
遠處的山嶽中不知何時起,開始有紅光閃爍,遠遠看去像是殘霞飄在天際。風神走上一座山頂看着遠處的羣山不禁一驚,遠處高高低低的山嶽如同一朵盛開的蓮花一般。而這羣山環繞之中一座不高的山峰之上紅光大盛,如同那蓮花的花心。那山頂發出的紅光將周圍的山峰染得一片殷紅,將這無盡的山嶽化成一朵嫣紅的蓮花。幾分詭異,幾分妖豔。
他靜靜地看着那花心中的小山,心中一直不解爲何在那山峰之上會有一輪明月。風神認定這山上必定有什麼蹊蹺。幾個黑衣人隨着他直奔小山而去,不知走了多久終於來到了望月峰下。
仰望天際,蒼白的月色下峰頂一片嫣紅。虛空之中那紅光如同散在水中的鮮血縷縷飄向遠處。在那血紅色的望月峰上,望月樹開滿了鮮紅鮮紅的花朵。花開如血,嬌豔欲滴。那血紅的光芒似乎全都出自那望月樹之上。
風神看着那山頂淡淡一笑:“裝神弄鬼,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麼東西。”說完便向山頂走去。
沒走多遠風神忽然發覺身後的黑衣人變得行動遲緩。幾番催促,他們卻越走越慢,有的直接倒在了地上。他上前一看,卻被嚇了一跳。原來正值壯年的黑衣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得滿臉皺紋一頭白花,看上去七八十歲都不止。
他們全都蹲坐在地上再也沒有力氣向前走一步。仔細看幾個人的身上似乎有明亮的光點緩緩飄出來,飄向了山頂的望月樹。
沒想到這妖樹還能吸食活人的精氣。風神心中幾分微怒,又有幾分不屑,縱身直奔山頂而去。
到達山頂時已經只剩風神自己。他望着那平坦的山頂上開了滿滿一地的彼岸花,遠遠看去如同用鮮血染過一般。鮮紅的花叢中望月樹上開滿了紅豔的花朵,樹下一個粉紅色衣裙的女子背對着風神站在那裡。那殷紅的花朵將那她襯托的格外純淨美麗,猶如曠世妖魔口中那朵聖潔的花朵,在這腥煞的怨氣中吐露着幾縷芬芳。
看到這粉衣女子,風神認定她便是這山頂的妖魔,他一步跨入彼岸花叢,緩緩地向那女子靠近。被風神踩過的彼岸花瞬間變黑枯萎,他每走出一步便會在那花海中留下一個黑色的腳印,那腳印如同一串傷口格外刺眼。
當風神離那女子已經很近時,忽然感覺到濃烈的煞氣撲面而來。雖然他本是天神之體不受煞氣所侵,但依舊非常厭惡這等惡煞。風神正欲出手,樹下花叢中那女子忽然慢慢轉過身來,風神看清那女子的臉時忽然嚇得退了一步,他口中低聲說着:“是她,怎麼可能是她?”
女子看到忽然闖入的風神臉上幾分微怒。她雙手輕輕揚起,身旁落在地上的花朵紛紛飛了起來。紅豔的花朵繞着她緩緩轉動,如同一陣花雨一般在她身旁飛舞。
風神想先試試這女子的法力。他一招手祭出定風珠,手定風珠直直地向那女子射去。只見女子緩緩收回手,飛在半空的花朵如有靈性一般,全都聚在一起。轉眼間將定幾珠包裹的嚴嚴實實。
半空中的定風珠進不能進,退不能退,竟被那些花朵死死困住。任風神如何施法再也無法讓它移動半分。他心中正急,只見女子一招手,幾朵紅豔的花朵向他射來。
風神手中沒有法器擋無可擋,只得拼命躲閃。奈何花朵太多,任他如何躲避仍是被那花朵在身上劃出來幾道傷口。幾個傷口不大,風神雖是傷的不重,卻是破了風神的神體。花朵上的煞氣侵染到他的體內,一時間如同萬千毒蟲啃咬他一般,痛苦難當。而此時風神腳下的彼岸花叢中不知何時長出了許多細長的藤蔓緊緊地將他的雙腳纏住。那女子一揮手漫天的飛花如同花雨一般向他射來,眼看風神將要命喪在這山頂之上。
風神雙目微閉,兩手相合輕輕的吟誦誅魔法咒。誅魔法咒是天界神族的滅魔神咒,當天神被妖魔所困時,可以通過自己的法器借用天界衆神之力剷除妖魔。
風神吟誦的咒語在那羣山之間迴盪着。陰暗的天空中竟漸漸出現一個光點,那光點越來越亮越來越大,如同在那無盡的黑暗中開出一個洞一般。忽然一縷光芒從那洞中射出,光芒正照在被花朵困住的定風珠上。層層花朵的掩蓋下一縷縷光線透射出來,漸漸地那些花朵抵擋不住這強光。定風珠突然光芒大盛。繁花散盡,一時間九幽內的羣山被照的一片慘白,原本殷紅的山嶽也變得紅白相映。女子慌忙遮住眼,向後退了幾步。纏住風神的藤蔓也都退回到彼岸花叢中。
風神緩緩召回定風珠冷冷笑道:“你就算有通天妖力,又能奈我何?”
他的話音剛落,黑暗天空中的烏雲忽然開始不停地翻騰。那一束白光早已消失不見。山嶽間又開始慢慢升起白霧。天空中的那一輪明白也已消失不見,整個九幽很快被那濃濃的霧氣籠罩,只剩下這一片血紅的望月峰。
粉衣女子純淨的臉龐上不知從何開始慢慢多了一股詭異的黑氣。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風神,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仇恨更帶着幾分怨氣。漸漸地女子臉上的黑氣越來越重,沒多久原本純淨美麗的女子就變成了惡煞一般。
此時她的身後一個身影越來越明顯。那黑色的身影被擋在斗篷的後面,他停留在原本是懸崖的位置上,一動不動在站在那。如同飄在半空中一般。一股煞氣彌散開來,連風神這樣的神體竟然也能感覺到這陰冷的肅殺氣息。
他將定風珠護在身前,靜靜地看着這詭異的身影。只是他還沒看明白這一切時,那黑色的身影卻微微動了一下。就這一個連風神都沒看清的動作,一股無形的力量卻向他襲來。在這股力量的重擊之下,定風珠倒飛出去正好撞在風神的胸口上。一口鮮血噴出,風神倒飛出十幾步遠,從望月峰上滾落下去。
望月峰上的霧氣慢慢散去,一切又恢復平靜。那黑色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寧靜的峰頂上只留下風神那串黑色的腳印。
許久之後,滿身傷痕的風神推開身旁黑衣人的屍骸,慢慢的站了起來。一代天神的他從未想到自己會如此狼狽。,到最後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對手到底是誰,但此刻他已經明白這望月峰不是他該來的地方。
風神掃了掃身上的塵土,理了理衣服又恢復了那幅天神的模樣。他仰起頭慢慢向死靈淵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