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段時間,以堂主許世爲代表的實力派人物,對清夢齋尤其是山裡那些世外之人產生了強烈的警惕。
讓這種警惕變成事實的,是一封來自珠海市的消息。
戰功昭著的堂主楊昊宇言辭懇切請求歸老,詞句之間滿是疲倦和心灰意冷,很多堂主都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尤其是最上層的幾位大人物知道楊昊宇決意歸老之前,清夢齋大先生和八先生去了珠海市,與楊昊宇在冬園裡有過一番長談,於是他們愈發的憤怒。
私調精兵入草原,與十幾年前那椿舊案有隱隱瓜葛,天道盟有很多人並不喜歡楊昊宇,然而他們堅持認爲這是自己的問題,就算要處理楊昊宇,也只能由陛下或天道盟處治,而輪不到清夢齋來處理,至於楊昊宇是神話集團董事會成員,在他們眼裡,根本算不得什麼大事。
當然沒有人敢懷疑齋主,只是齋主已經有好些年沒有在人間出現過,即便是皇帝都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他老人家所以他們認爲這只是清夢齋的錯。
“我相信如果齋主知道這件事情,也不會允許山裡那些人如此任意妄爲。”許世冷冷說道:“修真者就應該修真,而不應該干涉天道盟。就像那兩個世外之地一樣深在山野或草原,世外的歸世外,世內的歸世內,何必相通?何必入世?那件案子查的怎麼樣了?”
“馮國腦中確實有根鐵釘,我們的人對證物的保護還算不錯,只是當時沒有繼續往下查。”
“任何事情都禁不起懷疑,因爲一旦開始懷疑便可以有目標的求證,只要求證便能找到很多證據,不然誰會相信齋主的親傳弟子,竟然是個冷血的謀殺犯。”許世面無表情說道:“我不想知道這些命案背後之間的聯繫,我也不想知道秦傑究竟是什麼人,和這些死者有什麼仇,我只想確認他有沒有觸犯天道盟的威嚴。”
那人思考片刻後搖了搖頭,說道:“現有的證據不足以說明任何問題。”
許世花眉微蹩,似乎有些憂慮。
那個男人不解看着他,低聲問道:“其實……就算真查出來秦傑涉案的證據,難道還真能去清夢齋逮他來審案?堂主,依小人看這件事情就算了吧!”
許世看着窗外的冬陽,緩緩說道:“如今看來我對秦傑的警惕果然是對的,如果將來的守護者師是這樣一個惡徒,天道盟何以自安?那些來自其他門派的修真者如果已經入了瀋州市,交待下去給他們提供方便,讓我們的人不要輕易嘗試阻止雙方之間的戰鬥。”
那個男人身體微微一震,毫不猶豫地表達了反對意見,說道:“屬下反對,就算秦傑是個惡徒,但他畢竟是我們的人,怎能借其他門派人之手對付?”
許世轉過身來,看着他微諷說道:“你以爲我是那等不要臉的蠢貨?”
男人面無懼色,應道:“屬下不敢,所以不明白堂主您那句話的意思。”
“既然要入世便要經受磨鍊,當年司徒雲海如此,現在秦傑也是如此,我只是想讓這種磨鍊變得更公平一些,相信清夢齋對我的安排不會有任何意見。”許世寒聲說道:“秦傑如果有罪,當然應該受懲處,但現在並沒有他觸犯天道盟的證據,所以我很想他輸,一輸再輸,直到最後失去所有的氣魄棱角!”
……
秦傑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爲了小說中的男主角,即將面臨着無數配角如潮水般的挑戰,或者不斷勝利或者不斷失敗,最終確定自己到底是男主角,還是像隆慶那樣本來應該成爲男主角最終卻很悽慘變成了死跑龍套的。
從草原回到瀋州市,他一直在思考某個重要問題,如果不能解決那個問題,他在清夢齋連修真都不敢,遑論要去與別人戰鬥。
爲了解決這個重要問題,第二天一大清早,準確說是天還黑着的時候,他就提前出了瀋州市,來到清夢齋那條山道前靜靜等着。
東方晨光初現的那瞬間,山道上的雲霧漸散,穿着舊襖草鞋的大師兄緩緩走了出來,看着倚靠在樹上不停打呵欠的秦傑,不由吃了一驚。
秦傑所了一禮,問道:“師兄今日又要去哪裡?”
大師兄微笑說道:“我這兩年隨師父遠遊在外,竟是不知道天道盟在瀋州市南雁鳴山下疏凌出了好大一片湖面,昨日我去走了遭,那片大湖空氣清新,冰下湖水清澈,又有漁人在那處破冰網魚,很是喜歡,所以今日準備再去看看。”
對於大師兄說話的語速以及羅嗦,秦傑現在已經有了非常豐富的經驗,雙耳可以自動地過濾那些風景心情之類的廢話,捕捉到唯一有用的那幾個字,然而這段話裡他竟是沒有尋找到任何重點,有些惱火說道:“師兄,我有問題要問你。”
大師兄微怔問道:“很麻煩嗎?我還要去看湖,要不然改天?”
秦傑斬釘截鐵說道:“不能改天只能今天。”
“長嗎?”
“可長可短。”
“小師弟,如果是猜謎那就沒有意思了。”
“大師兄,我是這種無聊的人嗎?”
簡短對話過後,清夢齋大師兄和小師弟開始在漫漫山道上攀行。
“這個重要問題就是……當初在草原火堆邊我們烤地著時我想問你但你說不要問你等回清夢齋後問師父的那個問題,但師父還是沒有回來。”
“我怎麼覺得這句話是也像在打啞謎?”
秦傑在那排曾經把自己刺的渾身傷口的冬樹前停下腳步,看着大師兄沉默片刻後,深深呼吸數次,然後儘可能平靜說道:“我在魔教山門繼承小師叔的衣鉢,用蓮世界的話說我已經入魔,而且我確認現在我的身體確實有些問題。”
一陣冬風拂過,大師兄看着山道上隨風翻筋頭的一片銀杏葉,沉默了很長時間後收回目光看着他點了點頭微笑說道:“我知道了。”
秦傑有些緊張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接下來的事情,然而大師兄什麼都沒有做,也沒有說,只是笑着搖了搖頭,然後繼續向山道上方走去。
“你知道我入魔了……然後呢?”秦傑看着師兄的背影不解喊道。
大師兄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知道就知道了,還能怎麼辦?”
秦傑追了上去,惱火問道:“師兄你聽清楚了嗎?我已經入魔了,接下來是按照清夢齋規矩把我燒死還是把我關進後崖不准我見人?”
“不行啊!”大師兄輕嘆說道:“後崖是當年師父用來關小師叔的你又沒有像他當年那樣惹出這麼多禍事,罪孽不夠深重,哪裡有資格被關進去。”
秦傑愣住了問道:“那怎麼辦?”
大師兄看着他認真說道:“等師父回來啊!”
秦傑問道:“那如果師父一直不回來呢?”
大師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那我們就當不知道好不好?”
這時二人已經走到了柴門處,走過了那塊深根入山體的勒石,秦傑認真地思考了很長時間,還是無法理解大師兄的態度到底是什麼,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這麼大件事情,爲什麼大師兄卻根本沒有什麼他意想中的反應。
那扇能夠攔住金丹期以下修真者的柴門,在二人身前無風而開。
大師兄從懷裡取羿一塊絲帕,慢條斯理把一面小銅鏡擦拭乾淨,然後放回袖中。
“聽說你昨天去西城夜總會見了紅姐。”
“是。”
“那也是個苦命女子。”
秦傑看到了那面小銅鏡,卻不知道大師兄先前用它來做了什麼。
齊雲山的最高峰,秦傑站在崖畔,看着腳下的雲海,感受着撲面而來的寒風,回憶起那個夜晚登頂時的風光,心神不由微微搖晃。
大師兄在他身畔看着雲海冬日,緩聲說道:“草原之行算是一場試煉,你表現的不錯,可以正式代表清夢齋入世了,我想你最好還是有些心理準備。”
這是兩天來秦傑第三次聽到“入世”這個詞。
他不安望向大師兄,雖然不明白到底什麼叫入世,卻隱隱感覺好像是很麻煩的事情。
“師兄,什麼叫入世?”
“入世就是重新回到人世間。”
秦傑不解問道:“修真之人歷經千辛萬苦纔出世,爲什麼又要入世?”
大師兄笑着說道:“因爲修真者也要吃飯啊!”
這個理由很充分很強大,因爲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吃飯更重要的事情,然而秦傑還是有些無法其中的邏輯,以修真者的本事到哪裡混不到口飯吃?
而且修真者需要吃飯和清夢齋有什麼關係?
和清夢齋入世又有什麼關係?
大師兄看着腳下時卷時舒的雲海,說道:“修真是很奢侈的一件事情,無論是本命物的打造還是別的事情都需要耗費大量資源,就拿你那把符槍舉例子,符槍和符彈都需要異鐵精鋼,便需要極其珍貴的礦石,爲什麼以往的修真世界裡沒有人創造出類似的符槍?一方面是因爲他們缺少你腦子裡的奇思妙想,缺少六師弟令人讚歎的實幹精神,更是因爲他們不像我們清夢齋一樣,有整個北方的礦山供我們使用,要知道你那把符槍和符彈根本打造不出來幾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