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此間有賊人來此,我們早些走。”蠟油並不能將玉佩上的字盡數拓印清晰,昨夜裴鳴月一夜未眠,也沒有將其上的內容弄明白。
勉強看得幾個字,連蒙帶猜,裴鳴月便覺得這幾個字組合在一起很是熟悉,像是當初父兄的門生——若是沒有猜錯,玉佩之上,應當是一份名單。
一份能夠在裴家倒臺之後,依舊有所影響的士人名單。
“哦,你不是把他打出去了麼?”
淵唳雲的話有些出乎裴鳴月意料,她原以爲前者應當是徹底睡熟了,卻不想昨夜的事被淵唳雲看了個明白。
“你就不該放他走。”淵唳雲將劍換了隻手握着,“你又不可能隨時找上他,他會害人的。”
不遠處河水周折,幾分澄澈。沿河望去,河邊堤岸有人飲馬,幾叢翠草的生機,不但惹動了馬兒淺嘗之心,也要人看見春色將近的希望。
“他有傷我之心,到底沒有害我姓名,於情於法我不該殺他。”裴鳴月意識到淵唳雲似乎有些過於決絕。這種決絕並非是直斷黑白……這樣下去很不好。
只是淵唳雲市井沉浮,端得是弱肉強食,並非是有理有德便能長命。
“齊魯州縣不知還有哪一處是清官,行正道,若是貿然將那人遣送官府,只怕更要惹出問題來。”
轉過頭來看見淵唳雲已經拉着兩匹馬湊近河畔,裴鳴月萬般思緒,也只剩下一句:“河水曲直,非是一日之功。”
沿河三五里,晴陽碧空間。緩步五十里,明月又高懸。
日復一日,淵唳雲大擬只是漫無目的的走着,回不去曾經的街頭行乞,更不知道可該回到那落淵莊,去討所有人不痛快?
一輪明月幾處望?一處齊魯一處邊。半點團圓不得見,再有高牆無出路。
“如果能回去,我又能爲誰求一份公平呢?”兩世爲人,一心渴求的無非是有家團圓,可惜終究還只是孤身一人。是夢是幻,在裴鳴月心裡已經不重要,只是無力感深泛心頭。
名字裡的月,果然是缺月總長過圓月時。所謂的平安,似乎也早就成了必然的庸庸碌碌。
“朕聽聞你在饅頭鋪裡面做幫工,可有什麼是和這宮裡沒有的新奇物什?”
明知自己在皇帝眼中其實不過是一條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李平安半點也反抗不了——邊疆幾十年風雨轉頭空,更何況是衆人笑談裡的他?
“回陛下,饅頭鋪裡只有那些尋常的餡料,難比宮中十一!”茶餘飯後總歸要找些樂子,李平安知道從自己的身份到經歷,沒有人會比自己更合適做這個樂子,“陛下若是喜歡,臣爲陛下做來。”
李平安知道宮外都是怎樣戳自己脊樑骨的。將軍獨子文武不就本就惹人唏噓,更是拿民間的玩意兒媚君,是奸是佞,沒有半點君子風度。
可是那有如何呢?同李將軍那樣忠一個日漸昏庸無道的君,當做自己的忠君愛國?還是同那些上下沆瀣一氣、賣官鬻爵的文武官員一道?
“哦?那朕聽聞不少卿家都極愛那城中的華表樓……”
華表樓。李平安面上不敢有所表現,只是藏在錦衣之下的每一根汗毛都悄然立了起來。
華表樓是江湖勢力,皇帝應當不會查到自己頭上。
“不知李將軍可有帶着你去過?”
“不曾。”
略有緩和的那幾日,李定疆想要帶着李平安去過,只是李平安缺的從來不是“世家公子都去的華表樓”,而是李氏夫婦再也彌補不了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