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如果官方的公告無誤,李自成死於順治二年秋九月,距今已有卅六年。

南明唐王方面公佈,說李自成死在九宮山。

南明永明王(桂王)方面宣稱,李自成死於湘西撫州黔陽縣的羅公山。

大清皇朝公佈,李自成死在九宮山。

這裡面,問題重重。

南明唐王方面公佈的經過是:闖賊爲清兵所逼,走鄂地通八九宮山,徐黨十徐萬悉爲優兵所誅,闖賊自刎。

消息來湖是何騰較的奏疏。指認屍體的人是賊首郝搖旗。都搖旗投誠,唐王因他指認有功,賜名永忠。

南明桂王方面指稱:李自成自西安潰敗南竄抵辰州,想會合張獻忠,但張已川D,便留屯羅公山,被何騰故擊潰。

李自成率十鐵騎至村落掠食,被村民擊斃。

消息來源根據,是李自成的妻子高氏,妻弟高必正,侄兒李過,率十徐萬匪兵向何騰較投誠。

何騰故可能是知道實情的人。李自成死後,唐王晉封何爲定興伯。何上奏說,李自成雖證實已死,但身首皆已糜爛,不敢居功,堅辭受爵。

大清皇朝宣稱:李自成在九宮山,率甘徐騎掠食山中,被村民用鋤頭擊斃。大清兵趕到,擄獲屍體,有認識李自成的人認出屍體瞎了左眼,確是李自成。

大清兵揮軍進攻,擊潰十徐萬賊兵,活擒了李自成的兩位從父趙侯與襄南侯,還有步兵統帥法侯劉宗敏,李自成的兩個醜陋妻妾,軍師來獻策,賊魁騎兵統帥左光先等等,全部正法。

在民間流傳的傳聞中,李自成的死還有不少不同的謠傳,如被神明(元帝)所殛;病死;被僧人所殺;被鄉勇伏兵所殺,被冤鬼纏死

不管這殺人魔王死在九宮山或羅公山,皆被說成率兵一二十人找食物,而被鄉民擊殺或自殺的。

當時,他手下還有四五十萬大軍,仍以新順皇帝自居,皇帝居然會丟下數十萬大軍不管,卻親自帶了一二十個人,到村落去找食物充飢,而被村民打死,這種說法,很難令人信服接受。

南明與大清官方皆無法自圓其說。

高氏與高必正,以及改名李錦的一隻虎李過,率領十徐萬賊兵向何騰故投誠,卻是有史可稽的事。

唐王封高氏爲忠義夫人;封李過爲興國公,賜名赤心;所轄賊兵賜名爲忠貞營,把守荊州至夔州一帶三峽天險。

後來清兵再入湖廣,李赤心是誰一帶了本部人馬,入湘幫助何騰蚊抗清的人,其他十二鎮(共十三鎮)大軍一鬨而散,有些向清兵投降,有些重新打家劫會做流寇。

女土蝠鮑三娘從前也是賊首之一,她相信李自成確是死在九宮山。那時,數十萬賊兵都相信首領李自成是死了。她覺得吳錦全在三十多年之後,仍在尋找李自成的下落,簡直荒謬絕倫。

吳錦全站在那兒輕搖把扇,風度翩翩,氣定神閒,臉上有令異性心動的笑容,說:“在下對找他的鬼魂毫無興趣,而是要找他本人。他這種人心目中沒有鬼神,活得極爲自信,死不了的。論年歲,他不過年近古稀,所以在下會找到他的。”

“你找他……不可能的,少年人。”

“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鮑三娘。關鍵性的人物,是他的心腹死黨十孩兒。這些小魔工皆是他收養的棄嬰,對他忠心耿耿生死與之。

“鮑三娘,你應該知道甘人宿與十孩兒的下落。唔!這位美麗的小姑娘,和這位愁容滿面的小後生,不會是甘八宿的子女吧?”

“老身不但不知道十孩兒的下落,更不知道甘八宿的去向。當初清兵在吳三掛的率領下攻破渲關,李自成率六十萬大軍走武關下荊襄,兵分兩路東下武昌、南下法州常德,主力在東路。

老身是東下的一股,九官山變生意外,老身便遣散手下返鄉了,其他的事,你應該找高皇后和一隻虎。”鮑三孃的目光落在少女姐弟倆身上:“閣下把她姐弟倆看成廿八宿的後人,對她倆不但是絕大的侮辱,也表示你有眼如盲。”

“哦!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麼,她們是……”

一位綠衣女郎似乎不耐煩,喂了一聲說:“你這位公子爺胡說了一大堆廢話,你煩不煩呀?你要找人,本姑娘要找寶藏,咱們分開來辦事好不好?”

“在下知道你,你是江湖女英雌奪命一枝春鄭綺春鄭姑娘。那兩位是藍田雙燕飛燕藍芬、穿雲燕藍芳姐妹,沒錯吧!”吳錦全笑得邪邪地:“國色天香,名不虛傳。三年前,你們和雲夢雙煞在黃州,掘獲巨賊飛天虎,從鳳陽中都搜劫運至黃州,因兵敗而埋藏的一批寶藏,聽說價值數萬金,此後即四出尋找當年流寇的害藏,收穫甚豐。姑娘們,你我已經有了利害衝突。”

“哦?你也是尋寶的?”奪命一枝春似感意外:“而不是搜尋賊蹤的?”

“兩者都有。”

“閣下代表那一方的神聖呀?”

“我代表自己。”

“不是代表官方?怪事,朝廷不是早已不追究大亂期間的種種罪行嗎?如果沒有流寇塗炭天下,大清皇朝怎麼會有今天?”

“不錯。”

“那你……”

“鄭姑娘,不要扯得太遠。在下搜尋賊蹤,用意是從那些人身上追出窖藏所在來。我想姑娘久走江湖,消息靈通,正是合作的好對象。姑娘能認出女上福的身份,足證姑娘有過人之能。

“這裡定然是女土蝠埋藏寶物的地方,寶物在下讓與姑娘,在下要女上碼這三個人,夠公平吧?姑娘意下如何?”

“如果本姑娘不同意呢?”

“姑娘是聰明人,不會不同意的。埋藏寶物的地方已經找到了,人已經失去利用價值,把她們讓給在下,反而對姑娘大大有利……”

“話不是這麼說。”奪命一枝春鄭重地說:“這是遵義問題。同時,珍寶是不是埋在這裡,必須等挖掘之後才能知道,會不會是老太婆已經知道落在本姑娘監視下,而故意將本姑娘引來此地掘假窖呢?

“再說,本姑娘還不知道閣下的身份來頭,你說說着,配不配在本姑娘手下索人,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在下只能簡單地告訴你,你見多識廣,可能猜得出在下的來路出處。”吳錦全臉上依然笑容可掬,風度極佳:“在下姓吳,吳錦全。鄭姑娘,在下要將人帶走。”

“你好大的口氣。”奪命一枝春粉臉上涌起濃露。

“而且態度堅決。”

“可惡!”奪命一枝春惱火地說。

“也許,在下對你太客氣了。”吳錦全的臉也況下來了,創眉一挑,剛一聲收了把扇,不怒而威:“看樣子,你是不願合作了。”

“狂徒大膽!”奪命一枝春無名火發。

“鄭大姐,請不要衝動。”飛燕藍芬及時阻止奪命一枝春發威:“地下有沒有寶藏,未挖掘之前很難預料,何不等結果揭曉之後,再決定怎麼辦好不好?吳公子,你的態度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

“藍姑娘,在下已經說過,在下對你們已經大客氣了。”吳錦全無意讓步。

“瞧你。”飛燕藍芬媚態橫生:“不客氣又怎樣呢?難道能把我們化骨揚灰不成?天氣熱,大家都有點火氣旺,都不肯替對方的處境設想一下,堅持己見難免有傷和氣。吳公子,反正人在此地,急不在一時,等挖掘之後,再談合作的事並未爲晚,對不對?”

“飛燕小妹,決不要和這種狂徒談合作。”奪命一枝春不耐煩地高叫:“對付這種人,只有一種方法最有效:斃了他。”

“沒有必要,鄭大姐。”飛燕藍芬說:“就憑他知道我們的底細,而我們卻對他一無所知,我們就不能小看他。好在他已聲明志不在容藏,他只要人,各取所需,實在沒有傷和氣的必要。”

“你居然相信他的話?等掘出害藏,他能不起貪念嗎?那時……”奪命一枝春反對的意念極爲堅決。

“你把吳某看成小兒科郎中了。”吳錦全冷笑說:“女上繩只是個跟在流寇後面搖旗吶喊的小匪首,她劫掠所得都是些剩徐的財物,吳某還不屑一顧呢?挖出來送給我,我也沒有興趣。

“吳某要在她四中,追出所要的一些人而且,吳某雖不是金口玉牙,坦言出如山,窖藏給你們,人交給我。”

“好,一言爲定。”飛燕藍芬作主,一口應允:“我信任你。”

四個人似乎把女土蝠三個人當戰利品瓜分,似乎吃定了這位早年橫行天下的女匪首鮑三娘。

怪的是女土蝠居然沉得住氣,與早年狂暴悍野的女匪首判若兩人,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臉色陰沉但決不是發怒。

少女姐弟倆琴縮在老太婆身後,緊擁在一起惶然失措。

“謝謝姑娘的信任,你是一個明事理知情勢的人。”吳錦全彬彬有禮地欠身稱讚,風度極佳,臉上喜怒的表情控制自如:“在下並不想樹強敵,諸位畢竟是江湖上校住出羣的武林高手。”

“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在下處世的宗旨,是儘可能和平解決所有的意外紛爭。現在,叫人來幫忙挖掘。”

他發出一聲口哨。

四周林木深處,紛紛傳來回哨聲。

奪命一枝春三女大吃一驚,報色大變。

對方早已高手四伏,神不知鬼不覺形成大包圍,剛纔如果貿然出手,必定受到大羣高手的圍攻。

人閃紛現,幾乎同一瞬間閃出八名矯捷雄壯的大漢,形成八方合圍,把住幾方威風凜凜,舉動整齊劃一,聲勢與氣魄足以令一些自負的武林高手心中懍懍。

“幫她們挖。”吳錦全用扇向亂石堆一指,語氣飽含權威:“要快。”

一名大漢應諾一聲,取下腰間的雙刃斧,砍倒一株大樹,很快地便製成人很尖椿和扁嘴棒,八個人同時動手挖掘。

工具拙劣,但在這些力大無窮的大雙手中,運用起來並不比鋤頭差,連挑帶撬亂石松動,根撥椿批泥石僅起。

挖到丈深左右,撬起一塊三尺長碑形大青石。

“咦!上面刻有字。”一名大漢訝然輕呼。

拭掉沙土,便可看清石上的刻字。

“刻了些甚麼字?”上面不遠處的吳錦全問。

“南天玉柱折,明月金劍沉。”大漢朗聲念。

“唔!甚麼意思?”吳錦全的目光,落在老太婆臉上:“女土-,石上的字有何用意在?”

“老身……不知道。”老太婆搖頭。

“下面真有你埋藏的珍寶?”

“老身縱橫天下,生命有如水上之萍,風前之燭,隨時隨地皆可能喪生,我要珍寶何用?”

奪命一枝着走近,左手一伸。

“把你那張藏寶圖給我。”奪命一枝春沉聲說:“本姑娘要看個究竟。”

老太婆毫無遲疑地從懷中取出地圖,手一揚,圖快速飛旋向奪命一枝春而去,發出破風的厲嘯聲,勁道驚人。

人影一閃即至,是吳錦全,身法之快,令人難以置信,兩文空間,但見影到人現,有若鬼魅幻形。

奪命一枝春不愧稱江猢魔女,她大喝一聲,左手急接地圖,左掌急拍現身的吳錦全,應變迅速絕倫。

吳錦全棋高一着,有備而來,右手把扇一伸,搭住了司法部族的地圖,左掌一拂。

“啪!”雙掌閃電似的接觸。

奪命一枝花驚叫一聲,斜退出文外,粉臉泛育,右掌擡不起來了。

吳錦全也退了三步,但扇上卷着地圖。

“你的玄陰掌火候相當精湛,很不錯。”吳錦全鎮靜地說,一面取下扇上的地圖:“但女人畢竟先天不足,陰極而不能生陽,威力大打折扣。”

接着,轉向老太婆說:“女土朗,你愈老愈辣,摘葉飛花亦可傷人了,你大概想毀掉鄭姑娘的玉手,不幸碰上了我這把寶刃難傷的追魂扇。”

坑下那位大漢,已將青石翻轉拭淨沙土。

“稟長上,石後還刻有圖案。”大漢大聲叫。

“弄上來。”吳錦全說。

“是!”

大漢抱住青石縱上坑口,放下襬在吳錦全面前。

石的中央刻了一隻燕子。四周,刻了四個字醒、攸、潭、衡。兩側,也刻了兩行字

“青山有幸埋忠骨,湘水無情葬英魂。”

下面刻圖作爲落款:一頭豹從水中躍起。

老太婆眼神一動。

少女眼中出現淚光,但神我漠然。

吳錦全展開地圍觀看,劍眉深鎖。

“稟長上。”坑下一名大漢叫:“表上已盡,已挖至石骨,不可能有物深埋在下面。”

“女土蝠。”吳錦全虎目炯炯緊吸住老太婆的眼神:“地圖與石上的刻圖,到底有何用意?”

“這裡是埋葬靈骸的地方。”老太婆冷冷地說。

“沒有骸骨。”

“也許骸骨早化了。”老太婆苦笑。

“不可能,沒有任何骸化的痕跡。”

“碳化成塵,何來的痕跡?”

“是你掩葬的?”

“不是。”

“誰?”

“這……”

“圖的主人?碑石的主人?”

“老身不知道。”老太經大叫。

“你是知道的,但不肯說。”吳錦全的臉況下來了:“圖是你的?”

“不是。”

“是誰的?”吳錦全加緊追問。

“不知道。”

“對付不肯合作的人,在下有一套最靈光的辦法。”吳錦全兇狠地說:“老太婆,你將會後悔。”

八名大漢已停止挖掘,分別在吳錦全兩側,虎視耽耽。

“吳忠!”吳錦全高叫。

“屬下在。”北面傳來回音,一名老僕打扮的人,從一株大樹後緩步而出。

相距僅三丈左右,奪命一枝春三位魔女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竟然不知附近有人藏匿。

“把老太婆拿下,教訓教訓她。”吳銅全冷冷地下令。

“屬下遵命。”老僕吳忠欠身恭敬地答。

女土蝠已領教過吳錦全的武功造詣,知道利害。這位僕人打拾的老吳忠,如果身手不夠高明,吳錦全決不會派出來對付她。

她雖然感到心中澳驚,但並不害怕,吸口氣功行百脈,一拉馬步,羅漢竹杖徐徐舉升,老眼中冷電乍現,臉色陰森沉凝,擺出應付勁敵的氣勢,沉着應變。

吳忠赤手空拳,身上也看不見任何可當兵刃使用的物品,冷靜地一步步向老太婆接近,雙手垂在身側並不隨步伐擺動。

“女土蝠,聽說你橫行天下罕逢敵手,馬上馬下勇冠三軍。”吳忠一面接近一面說:

“甘人宿中你排名第十。天下十二女患中,你名列第六。老夫耄矣!能不能對付得了你,即將分曉。”

“你是誰?”老太經戒備着沉聲問。

“你也可以叫我吳忠。”吳忠冷冷地說:“姓名並不重要,不必追根究底。老夫得罪了I”

聲落身形疾進,右手一伸,無畏地走中它直聞而進,那鳥爪似的乾枯手爪半屈半伸,雲龍觀爪疾深而入。

老太婆冷叱一聲,杖起處風生八步,淡淡的杖影說明杖的速度極爲驚人,身形也快速地閃動,避開正面發把反擊,來一記杖杖兇狠、有如暴風寸似的暴雨打殘花,一杖連一枚綿綿不絕。

“噗噗噗……”杖着肉聲像是連珠炮爆炸,罡風怒號,或氣四散遠及丈外。

吳忠的身形作小幅度的閃動,一雙老手上盤下撥,封得緊守得密,在杖山中揮舞如電,把兇猛攻來的每一枚皆封在身外側,杖擊在小臂或手掌上,如山力道自散,封一杖逼進一步。

眨眼間,反把瘋狂進攻的老太婆逼得繞着圈圈後退,換了七次方位,而吳忠並未反擊一招半式。

優劣已判,老太婆的杖毫無用處。

在旁觀戰的奪命一枝春愈看愈心驚,向藍田雙燕說:“老太婆的竹枚注入內家真力,練內家氣功如無七成以上火候,枝及體必定氣散功消。但杖觸及這位吳忠的手部,及體勁道自消。很不妙,老太婆要完了。”

“我們有刻。”司燕藍芬低聲說:“劍氣可以對付得了他。”

“但願如此,只怕未必……糟!”

灰芒一閃,沉喝聲震耳:“跪下!”

吳忠的左手,扣住了竹杖。右手袖底飛出一條灰色的三分粗細怪索,前端纏住了老太婆的脖子。

小後生大驚失色,掙脫乃姐的抱挽,要向前搶出,被乃姐手急眼快,一把揪住拖回來。

怪繩索緊纏脖子三匝,深深陷入預內。裡卻

老太婆的呼吸被勒得自然停止,巨大的拉力令她身不由主向前栽,只有任人宰割,丟了杖撲倒在地,她不願下跪。

“你敢不跪?”吳忠獰笑,左手用誇來的竹枝,點向老太婆的右腿彎。

“先不要廢她,留她有人用。”吳錦全及時出聲相阻。

吳志去掉杖,拖翻老太婆,制了雙肩並大穴,方解開怪索圈好納入袖底。

老太婆雙手失去活動能力,臉色紫中帶灰,好片刻方回過氣來,挺身坐起暈頭轉向。

“我問,你答。”吳錦全走近陰森森的說:“如果不答,一次卸你身上一件零碎。我這人一生的鐵石心腸,心腸之狠,絕對不下於你們這些以殺人爲樂的悍匪。現在,我問你,地圖是那兒來的?”

少女長嘆一聲,焦灼地說:“婆婆,告訴他們吧,這些事沒有不可告人的隱衷,請婆婆不必替我姐弟隱瞞了。”

“好,我告訴你。”老太婆咬咬牙很恨的說:“是史天祿在臨死之前。親手交給我的地圖。”

“輿火蛇史天祿,他……”

“他死了。”

“這張圖……”

“他要我親手交給唐秉忠的後人。”

“南天燕子唐秉忠?”老僕吳忠脫口叫,臉有驚容。

“我有點明白石上所列那些圖案和字句的意思了。”吳錦全虎目生光:“南天燕子唐秉忠,何騰蚊的十二義上之一。對,我記起來了,他死在湘潭。”

“李赤心存城走長沙,何騰皎手下六千精兵皆不敢聽令與大清兵對抗,他只好冒萬千之險,從衡山趕赴湘潭,隨行的只有十二義士和十八名對他忠心耿耿的隨從,想趕來將李赤心的兵馬追回。”老僕吳忠用變了音的嗓子說,臉上神色百變:“大清兵乘虛進據湘潭,先鋒徐勇領兵包圍何騰紋卅一人。

“前鋒營有正黃旗葉赫總兵的一千鐵騎,正面列陣示威。徐勇早年是何騰故的部將,率轄下一千勁兵四面下跪羅拜勸降。何太師嚴詞斥責,寧死不降。葉赫總兵親率一百鐵騎,衝上拎捉何太師。

“卅名死土作殊死戰,南天燕子力殺十二名鐵騎,劍斃葉赫人馬齊斃,最後大兵齊發,南天燕子死在亂箭下。

“何太師受傷被擒,絕食七日從容就義,一代孤忠死得十分壯烈。卅名義士的遺骸,本來埋葬在南門外蟹山下,一年後被人挖走了。”

少女姐弟倆,相擁而泣。

“翼火蛇前年找到我,久病氣衰一息尚存。”老太婆接口:“他將圖交給我,說南天燕子的靈骸是被他們挖走遷葬的,託我分必找到南天燕子的後人。將圖轉交之後,他第二天就死了

“我花了兩年的工夫,纔在桐城找到南天燕子的孫兒孫女。桐城先後被老回回、張獻忠、李元帥、左良玉等人蹂躪,十室九空,卅餘年後再找人,真不容易。

“這兩位就是南天燕子的孫女唐淑敏、孫兒唐志賢一他們的父親已去世十年,寡母不良於行,千里迢迢前來請回祖骨,沒料到這兒竟然一無所有,冀火蛇不知爲何要臨死了還欺騙我?”

吳錦全目光灼灼地盯視着唐淑敏、眼神複雜,臉上卻綻起令異性心動的微笑。

“原來是唐姑娘,南天燕子的後人,失敬失敬。”吳錦全和氣地說:“姑娘請放心,在下有不少人手,當傾全力尋找令祖的忠骸,慰忠義之士在天之靈。”

他鼓掌二下,左側方兩株矮樹後,踱出另一名老僕。

“吳勇。”他向表情漠然的老僕說:“你是智多星,來參詳參詳,看是否找得到頭緒。”

“屬下遵命。”吳勇說,走近青石。

奪命一枝春向藍田雙燕打眼色,悄然後退。

“你們如果想乘機溜走。”吳錦全突然轉首冷冷地說:“後果如何,你們自己去想好了。”

“姓吳的,你要明白。”奪命一枝春大聲說:“你說過,兩虎相鬥,必有一傷;我們三劍聯手,你付出的代價是可觀的。這裡沒有寶藏,女士幅已經交給你,我們……”

“你們不能走。”吳錦全斷然地說:“我說過,你們是江湖名人,久走江湖消息靈通,是合作的好對象。你們如果走,那就是拒絕與在下合作。對付不合作的人,在下是從不寬容的。”

“你口氣可真不小。”

“實力也夠龐大的。”吳錦全傲然地說。

“本姑娘卻是不信。”奪命一枝春忍無可忍,手搭上了劍柄“算了,鄭大姐。”飛燕藍芬按住了奪命一枝春的手:“等他們解決了這兒的事,再談是否合作好不好?

“吳公子的話也有道理,他確有龐大的實力,實力加上我們的智慧與見識,無往而不利。反正我們志在寶藏,只要與我們有利的事,何樂不爲?”

“藍姑娘的確是聰明人。”吳錦全勝上有了笑容:“聰明人才不會做糊塗事。”

“好說好說。”飛燕藍芬嫣然一笑:“多承誇獎。”

吳錦全突然冷哼一聲,人如怒鷹飛騰衝霄而起,躍登正南一株大樹,眨眼間便見立在三丈高的橫枝上。速度之快,駭人聽聞。

似乎他不是一個沉重的人,而是一隻在林中攫取小鳥的飛隼,所登的高度,也到了體能的極限。

三名大漢與主人的神意相通,有密切的默契一剎那三面一分,勁夫似的飛射入林。幾乎在同

藍田雙燕以輕功超塵拔俗享譽江湖,看到吳錦全的身手,不由暗驚。

“往兩側搜。”站在樹上的吳錦全發令。

又掠出三名大漢,竄向兩側搜索。

不久,三名大漢先後返回,神色相當尷尬。

吳錦全一直在上面監視,最後也一躍而下。

“奇怪,在下分明聽到北面有不尋常的聲息,竟沒發現任何生物竄走,可能只是山鼠一類小走獸。”吳錦全訕訕地說。

“也許是蛇鼠,山中難免有蛇鼠的。”奉命察看青石的吳勇替主人解嘲:“稟長上,屬下看出一些頭緒了!”

“你說”

“南天燕子使用的兵刃稱爲金到,正面那兩行字,已明白表示南天燕子已經死了。”吳勇用平靜的口吻說:“另一面,四方四個字,代表湘潭以東四個縣:湘潭、利陵、蝕縣、行山。

“兩句詩,是悼念南天燕子的,也表示南天燕子改葬在這四縣的交界處。由於底下對湘江上下相當熟悉,再參照正面的兩名,改葬的地方,一定是四縣交界的明月山。落款圖案是水中躍的豹,定然是箕水豹王彪。至於是不是真的牽涉到南天燕子改葬的事,屬下就不敢下斷語了。”

“也可能是騙局,移花接木。假南天燕子的事故,掩藏埋寶的事實。”老僕吳忠提出見解。

“長上志在尋找十孩兒,找十孩兒須從甘人宿着手。”吳勇繼續說:“甘人宿一向管不稱名道姓,僅以宿號作代表。女土蝠是否全宿名,真正的甘八宿之中的女土蝠僅稱作女宿。

可是,長上,現在已有三個全宿名:女土蝠、翼火蛇、箕水豹。老太婆雖然否認她是甘人宿,屬下存疑。”

吳錦全向女土蝠冷冷一笑,問:“你說,真的女宿是何人物“老身僅知道她是一個鬼女人,武功十分了很。”女士媽沉着地說:“李自成不好女色,不喜歡美麗的女人,所以身邊不會有標緻的姑娘。女宿的底細,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老身帶兵在外,不知道李自成身邊的事。”

“在下認爲你就是女宿。”吳錦全沉聲說。

“你認爲沒有用,因爲老身不是李自成身邊的女宿。天下大亂期間,每個人都認爲自己是天上的星宿宿主,稱甘八宿的人多得很,你指鹿爲馬不會有結果的。”

“李赤心未受招安之前,李自成的匪軍,與何騰歧的官兵誓不兩立。”吳勇沉靜地說:

“翼火蛇、箕水豹、女土蝠這些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匪首,他們不可能替何騰統的手下義上收殮改葬。把這些人找出來,不怕連不出珍寶埋藏的地方來。”

“原來你們仍然是爲了害藏而來的。”奪命一枝春恍然說。

“事到如今,告訴你們已經沒有關係了。”吳錦全說:“不錯,咱們是爲了容藏而來。

李自成在京師當了一天皇帝,撤走時帶走了一百甘六車珍寶走西安。大清兵攻入魔關,他率兵走武關入湖廣,中途兵分兩路,珍寶與十孩兒失蹤了,不久便傳出李自成身死九宮山的消息。

“其實他並沒有死,這是他早就難備好的隱世陰謀。在下對他的生死毫無興趣,只要那筆價值連城的珍寶。

“據在下所知,他將金銀皆溶鑄成塊,每塊一千斤,恰好是一車。金銀算不了甚麼,那些從皇宮搬出來的蓋世奇珍,纔是在下的目標。

“女士幅,甘八宿和十孩兒的下落,在下要從你口中追出來,你如果不合作,哼!還有……”

吳錦全指指奪命一枝春三位女郎,語氣轉厲,冷聲道;“你們都是江湖名人,消息靈通,曾經招到賊人的諮藏珍寶,收穫甚豐。你們只有與在下合作的一條路好走,不然你們就不用活了。”

“我奪今一枝春的名頭,不是平白獲得的。”奪命一枝春徐徐拔劍:“本姑娘橫行天下,從不在暴力下低頭。你的武功深不可測,但本姑娘不見得怕你,我向你正式挑戰,你敢與本姑娘決鬥嗎?”

“你還不配。”吳錦全撇撇嘴:“迅雷疾風!”

“屬下在。”兩名大漢欠身回答。

“給她一點顏色塗塗臉。”

“屬下遵命。”

一名大漢從正面接近,右手搭住佩刀靶,說:“我叫迅雷,你準備好了沒有?”

“你上吧!”奪命一枝春立下門戶冷冷地說。

迅雷不拔刀,右手離開刀靶,向前一拂,三枚寒星破空而飛。

奪命一枝春吃了一驚,沒料到對方竟突在發射暗器,百忙中左閃,長劍急揮,葉一聲擊飛了最近身的一枚寒星。

一聲長嘯,迅雷一閃即至,單刀如天雷擊頂,人刀俱至,威力萬鈞,沉力猛急似雪霆洶涌。

“錚錚錚!”奪命一枝春狂亂地封架,封住了三刀,顯得有點手忙腳亂,接一刀退一步。

“着!”迅雷沉叱,刀光詭異地斜掠而過。

奪命一枝春一劍封空,駭然挫身向左後方閃退,右耳垂的耳墜發出一聲輕響,垂下的一顆寶石在刀光中碎成粉末,這一刀危極險極。

真糟!退向恰好撞向疾風。

似乎,迅雷早已安排她的退向,以便讓疾風甕中捉鱉。

“你最好安靜些。”身後傳來疾風陰森的語音。

她心中大駭,驚恐地僵立不敢移動。

原來脖子後面被一支大手扣住,食中兩指扣實了兩耳下的藏血穴。如果對方用上全勁,必定可以扣碎她的頭骨。

兩名大漢擋住了想上前相助的藍田雙燕,一把雙刃斧一把盤龍護手構隨時可能出手進攻。“丟劍!”疾風冷然沉叱。

奪命一枝春不敢不丟劍,她不是一個不惜命的人。

劍一丟,雙肩便捱了兩記劈掌,然後身軀被扭轉,狂暴的打擊光臨胸腹,一連幾記重擊,打得她昏天黑地,最後一律搗在她的小腹上,她終於痛得向地下一栽,彎曲着痛苦呻吟起來。

“繳了她們的兵刃,押走。”吳錦全冷冷地說,轉向惶然驚顧的唐姑娘姐弟溫和地一笑:“唐姑娘,非常抱歉,你和令弟也必須髓在下走。請放心,不管箕水豹改葬令祖的事雖真是假,在下負責查個水落石出。”

“吳爺,小女子……。

“唐姑娘,請不要多說了,事非得已,休怪,有事回客棧再說,在這兒耽誤得太久了,在下還有事待辦呢!”

“姑娘,你說服不了這些財迷心竅的人。”老太婆成然地說:“跟他們一起走吧,以免吃眼前虧。”

“是,婆婆。”

吳錦全領先便走,把扇輕搖神態悠閒,大漢們押着六個人,跟在後面魚貫而行。

兩名大漢留在後面,將青石推入穴坑內,用木棒撥土掩穴片刻,便將青石蓋了三尺土石。

“走吧!趕上去。”一名大沒丟下木椿向同伴說。

“咦!鬼!”同伴突然驚叫,用手向前一指。大漢-驚,扭頭察看。

三丈外的一叢垂下的枝葉中間,出現一個可怖的骷髏頭,蒼白色的骨頭,兩個大黑眼洞,錯落不整的牙齒,真是一個骷髏頭骨。

“咦?什麼時候放上去的?”大漢大感驚訝:“驚電,不是鬼,是骷髏。”

同伴驚電心中一定,接着粗眉深鎖大聲說:“我發誓,剛纔那兒絕對沒有這個骷髏。”

是啊!我們在及兒逗留了將近一個時辰,如果是原來就在那兒的,應該有人發現……哎呀!骷髏的嘴會動。”

唰一聲輕響,右後方傳來怪罪的聲息。

他警覺心依然強烈,本能的貼着一株大樹旋出另一面,一面掩身一面用目光搜索聲源所在,卻一無所見。

“咦!難道真的有鬼?”他驚然低聲自語,手上和脖子的汗毛根根豎起,雞皮疙瘩顯明可見。

“逸虹!你在那裡廣他大叫,嗓音變了,握刀的手也呈現顫動現象。

後頸涼涼的,怎麼會有小股涼風吹到後須上。

還來不及思索付諸行動,一聲輕笑似乎發自耳畔。

他大吃一驚,火速扭頭查看,陡然看到身後一人高的樹枝濃葉中,出現了先前所看到的骷髏頭,張開白森森僅有牙而無肉的骨嘴,似乎在向他笑,相距不足三尺。

“哎……”他驚叫,刀準備扎出。

骷髏下方的小樹枝一動,沒有讓他出力的餘暇,太快了,根本來不及有所反應,幾根怪樹枝纏住了他,巨大的打擊力及體,他立即失去知覺。

已遠出兩丈外的吳錦全不在意兩名手下是否跟來了,一行人,正緩緩向下山的路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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