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公子當着徐老爺子的面對我表現了極大的寵溺和縱容,最終他和徐家達成的協定是,至少在人前,他必須給足徐夙顏面子,而徐家也保證不干涉我的存在。
並不是因爲我真的有多重要,而是,他必須用我來壓制徐家的氣焰。而我也明白,這一份所謂的寵愛可不是那麼容易消受的,因爲從此以後,我不僅僅是徐夙顏的敵人,我面對的……是整個徐家。
而在復婚的儀式禮節方面,徐家的要求近乎苛刻。按說只是復婚,但徐家的要求卻是必須按照初婚一樣來走程序,要高調操辦訂婚宴、結婚宴,婚紗蜜月都不能含糊。
除了蜜月這一條程公子表示絕不考慮以外,其他的都任由徐氏去操辦。
徐夙顏的電話來得頻繁起來,有時候一說就是半個小時,但程公子的態度依舊冷淡,往往徐夙顏說了好幾分鐘,他這邊只淡淡的一句你決定就行。不過,徐夙顏依然樂此不疲,而且最喜歡挑程公子和我在一起的時間打。我想,她應該是故意在我面前刷存在感吧。
她足足比我大了十三歲,可她總是使這種連我都覺得有點幼稚的手段,我都不知道到底是她太單純,還是女人在愛情面前智商都會莫名地降低。就目前來看,反正程公子留着我還有不小的用處,於是我不再擔心他會棄我而去,心情也就輕鬆了幾分。
從那時候開始,程公子出門談生意或者見客戶的時候,都喜歡叫我陪他一起去。我想他是故意要把我帶進他的圈子,畢竟我現在的作用就是幫他撐場子,他在通過這樣的方式告訴別人,程氏和徐氏是強強聯手,但同時程氏也有足夠的底氣和徐氏叫板,遠遠沒到會被徐氏要挾的份上。
男人之間的酒局飯桌,說話比較沒有忌諱,很快所有和程氏有往來的人都知道了我的存在。當然,在這個圈子裡,衆人也都知道了從徐氏傳出來的消息,那就是程公子和前妻即將高調復婚。
大概是我的表現讓他滿意,最近這一段時間他對我表現出了極大的寬容,洗澡也沒有再叫我進去伺候。我先洗完出來,在客廳裡看電視,忽然聽見程公子的手機響了。
他還在洗澡,手機扔在了沙發上。我拿起來看了看,上面顯示的是一個沒有保存的號碼,我遲疑了片刻,接了起來。
“程彥,明天陪我去挑婚紗吧……”
是徐夙顏。我結結巴巴地說道:“那個……他……他在洗澡……”
徐夙顏原本興致勃勃的語氣頓時跌到了冰點,“孟遙?”
“是……是我。”雖然程公子一再帶我出現在徐氏的面前,但我到底名不正言不順。事實上,我們之間連情人都算不上,我是隨時都在擔心成爲棄子的菟絲子。所以在確定了程公子和徐夙顏即將復婚的情況下,我到底還是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但徐夙顏的語氣實在是很不善,明明說好徐家的任何人都不能干涉我的生活,但徐夙顏對我毫不客氣:“孟遙我告訴你,別在我面前囂張。我馬上就會和程公子復婚,你給我記着,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悔不當初!”
我要是早知道會惹上這麼一大堆的麻煩,我當初從Matchstick逃出來的時候肯定換一輛車鑽。
不過,照程公子對她的態度來看,他這麼固執的一個人,就算是復婚,以後被她左右的可能性也不大。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徐夙顏好像被我淡然的反應激怒了,叫囂道:“孟遙,你不就是仗着當了一回牀上用品麼,你得意個什麼勁,但凡是個女的往牀上一躺兩腿一張都能伺候男人,你有什麼資本驕傲!”
這話說得就太難聽了一點,反正是在電話裡,我也不擔心她下一秒從話筒裡跳出來扇我。我被她激怒,不緊不慢地諷刺回去:“是哦,你說得挺對的。不過還真有人在牀上不管擺什麼姿勢都睡不到想要的男人,非得用金錢權勢來壓!”
我能聽見電話那頭她被氣得牙齒都打戰,我滿心的幸災樂禍,還厚着臉皮不怕事大地用極其曖昧的語氣補了一句:“多謝承讓,你前夫在牀上的表現簡直不能更讓人滿意了……”
“真的麼?”耳後忽然有人說話,我嚇得差點跳了起來,只見程公子滿臉都是看好戲的模樣,頭髮溼漉漉的直滴水,正光着上半身,下身只繫了一條浴巾……“你幹什麼,洗完了也不說一聲,嚇死人……”
他一本正經地指了指電話,“本來想告訴你的,不過正好聽見有人在誇我,想多聽兩句咯。要不,你再誇兩句?”
我頓時窘得滿臉通紅,天啊,我剛纔都說了些什麼!
這時電話裡傳來徐夙顏歇斯底里的聲音:“程彥,你今晚給我回朝天苑來,你給我……”
我這纔想起來電話還沒掛斷。這時程公子接過電話,淡然道:“徐夙顏,復婚這件事本來就不是你情我願,更何況現在手續還沒辦,我住哪裡,你無權干涉。我和遙遙要休息了,你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說完直接按了掛斷,然後關機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這一系列動作,忍不住問道:“她明天會不會跑過來追殺我?”
程公子撇撇嘴,反問道:“沒這事難道她就不想追殺你了?”
我無言以對,程公子淡然的表情忽然染上了一抹笑意,一隻手擱在我腰上,湊近我,“我們還是繼續討論剛纔的話題如何,我剛纔好像聽見某些人誇我在牀上的表現……”
“你聽錯了。”我飛快地丟下這一句,掰開他的手,哧溜一下鑽進自己的臥室裡去,拿被子矇住漲紅的臉。
我以爲程公子不會放棄這個逗弄我尋開心的好機會,然而那晚他並沒有過來。我似乎隱隱聽見他輾轉反側不能入睡,但最終還是沒有過來。
那段時間我跟着程公子去參加了很多南都所謂的上流階級的宴會,那些太太小姐們多數都對我頗爲鄙夷。我在衆人面前的身份的確屬於那種不得見光的,可偏偏程公子非要讓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一開始我會對她們的一些冷嘲熱諷感到不舒服,可久而久之,就像溫水煮青蛙,慢慢的鄙夷也好,嘲諷也好,傷害也好,都慢慢變得無關痛癢起來,我可以對她們的所有態度付之一笑,轉頭就當做耳邊風丟在一邊。
但程公子的訂婚宴,我卻多少感到爲難。平時程公子帶我去哪裡我不在乎,可是有徐夙顏在的場合,我終歸還是有些礙眼的,能不去也就不去了。
程公子說,你得去。
我反問:“我是什麼身份?”
“身份?整個南都都知道你孟遙是我的紅顏知己,還能是什麼身份?”
我知道他的意思,即使他和徐夙顏復婚,我這個紅顏知己也不是生活在暗處無足重輕的小人物。但我一想到他們將會像一對璧人一樣站在燈光的焦點裡,而我只能默默地在角落裡接受衆人各異的目光,就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但程公子的意思從來容不得我違拗,我只好打扮得光鮮亮麗,穿上一件玫紅色的手工刺繡玫瑰錦衣,懷着即將上戰場的心情,挽住了程公子的手跟了過去。
走到路上我才覺得我身上這件戰袍有點太顯眼了,有喧賓奪主之嫌。不用說,這也是程公子故意的。我伸手捅了捅程公子的腰窩,“喂,你是不是覺得有兩個女人爲你爭風吃醋特別爽?”
程公子繃着臉瞥了我一眼:“我有這麼無聊?”
我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有。”
這可是程公子自己的訂婚宴,作爲正主兒,他居然來得比賓客還晚。不用說,一進門,徐家老爺子的臉就已經拉得比茄子還長,而當他看見臂彎裡還拖着一個我的時候,表情更是精彩得難以形容。
我知道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連忙笑吟吟地湊上去打招呼,恭恭敬敬地叫一聲“老爺子”,他抽着菸袋悶聲不搭理我。這時候徐夙顏迎出來,看見我,像動物護食一樣把程公子拽過去,一臉的親熱,聲音甜膩得能掐出油來:“老公,怎麼纔來?人家都等你好久了,快來幫人家看看晚宴的菜單……”
這種場合下程公子若是拒絕,也未免太不給面子了。我很知趣地找了個藉口:“我去外頭透透氣。”
這一透氣,想必今晚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我自己消磨時間。我走出去,尋了一個角落默默地喝果汁。
我坐了一會兒,遠遠地看着程公子和徐夙顏兩個人手挽着手招呼賓客,一派和和睦睦的樣子,我只能低頭裝空氣。這時一襲筆挺的西裝走到我面前,我擡起頭,見是一個年輕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歲,手裡拿着一杯紅酒,朝我舉了舉。
他身上穿着一套淺灰色的阿瑪尼西裝,皮膚白皙,戴着一副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
我舉了舉手裡的石榴汁,朝他笑了笑。
他說,你是孟遙吧。
他問我,你認得文佩麼?
文佩?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換了話題,說道:“夙顏和程公子的訂婚宴,你居然也會來,真是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