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這書時,據大話向省城一朋友探聽,其實工程也不是什麼大工程,只是“大正聯合置業公司”整個金頂花園小區工程的一角:修建花園小區所屬的一個車庫及其圍牆而已。150、160萬左右。
如今聽說沙瘋子經官了,這告那告的,又讓工人將車庫的門窗用木板釘上,雖然人家老闆根本就不怕,但這無疑激怒了對方,一不做二不休,從這開始,乾脆動硬的了。
這不,馬強來了,送來了“海葉子”。
那天發生的許多事,沙瘋子都記不大清了。沙瘋子只記得那是一個美好的春日,雨過天晴,樹葉閃閃發亮,羣蟬引吭高歌。已經完工快半年的工地,仍然堅守在金頂花園小區建築工地上死不交工的沙瘋子從工棚食堂出來。一張嘴傻呵呵樂了,一臉開心。
胖子老謝和手下幹活的那些農民工當衆抱着他啃。因爲他事辦得不賴。
上午,據說沙瘋子又跑了多家管事的大機關,最後去了市勞動局,進門“撲通”一聲就給局長跪下了。
大家喝西北風苦苦求告總算有了迴音,勞動局一位副局長終於對跪在面前哭得孩子似的沙瘋子發話了:“別哭了,你起來回去吧,工程款這幾天我給你協調。”
果然是這樣,這下大家可安心了,然後,據說沙瘋子從局長辦公室出來到衛生間裡大便也通了,出門又忍不住放了一串屁,回到工地大聲說話,激動、罵人、蹦高、說髒話。彷彿原先省會那個著名滾刀肉沙瘋子又復活了。
那時,這些人圍住他粘粘糊糊,又是秧歌又是戲。
開飯了,麗麗和幾個女人給每人發了兩隻大蒸饅頭,一碗白菜湯。真是想人民所想,跑了一上午的沙瘋子的確太餓了。一手捏上倆個饅頭親得不行,就好象抓着麗麗的兩個大白**,另一手接住一大海碗白菜湯,毫不客氣就地蹲那大吃大嚼起來。
但就這樣,“叭噠”一下,一切都改變了。
“逼逼!”一聲喇叭響,然後一輛轎車停在眼前,沙瘋子擡頭仔細一看,心裡“格噔”一下子。
來人正是馬強,此人27、8歲,五短身材,但看上去顯得有些魁梧,尤其是一雙眼睛,眼底閃出一絲冷光,精明幹練,遠比省會的沙瘋子同志牛逼不止一個量級以上,別的不說,就那一副看不見眼睛的寬墨鏡架在鼻子上,咬着後牙幫骨的架勢,混過的主兒就應該知道此人面相不善,看一眼就會讓人心裡哆嗦的那種社會人。
據說,不管馬強公司裡的員工還是沙瘋子本人,從沒見他笑過,那輛車更熟悉,正是跟他們有經濟糾紛的大正公司老闆的豪車。
“誰叫沙瘋子?”車窗緩緩搖下,人在車裡問了一句。
沙瘋子一愣神兒,幾分鐘前他還跟大家玩得興高采烈呢,轉眼正喝湯,人家馬強來了,看見他,還明知故問誰是沙瘋子,沙瘋子只好硬着頭皮說我就是沙瘋子,於是那點快樂一去不復返。
“我,呵呵,我叫沙瘋子。”
馬強推開車門,走到跟前遞給他一張紙片。
沙瘋子還沒弄清怎麼回事,稀裡糊塗地接了。明白了,估計也得接。
問題在於一個饅頭還沒吃完,剛剛咬了一半,另一半還掐在手上,沙瘋子看了一眼紙片,上面那一行簡簡單單的字,口氣強硬,不能不讓他心慌意亂,大家也同時跟着嗅出了一股恐怖的殺氣。
一口饅頭立刻噎在了嗓子眼兒,沙瘋子感覺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弄得措手不及。
一時間竟反應不過來是怎麼回事了,頭腦中空空如也,一片茫然。
只是忙着往下吞嚥那塊卡在嗓子眼兒裡的饅頭塊。馬強看看沙瘋子,皮笑肉不笑地哈哈道:“上午又去勞動局哭了?”
“這……?”沙瘋子畢竟也不算善類,可不知爲什麼,他一見此人就說不出完整的話。
“你說你哭啥呢,先吃飽了肚子再說,心寬人長壽,也難怪你長了個挨削的頭型兒!”
沙瘋子想回應,但遞不上擋票去。幾經努力,勇氣還是沒有鼓起來。
“我跟你說,兄弟,發函是走正當程序,沒見過政府發文麼?”馬強把送“海葉子”當成了政府發文,有創意,沙瘋子氣得轉身想走。
“哎----等等,”馬強喊住他,“先向你們宣讀一下有關文件。”
還有文件?
萬沒想到,馬強向沙瘋子宣讀了“大正聯合置業公司”以文件形式正式限令他們趕緊撤離小區的決定,白紙黑字,底下一枚正兒八經的大紅印。總之,大意是去哪裡他們不管,反正得趕緊走人!
至於工程欠款一句話沒提,正常人腦袋沒病誰不明白,自己遇到的不是沙瘋子自己這種最難纏的地痞流氓,也不是當初跟他們簽訂合同的省城大老闆,而是舊社會的強人,棒子手,黑社會呀?!
幹完活不給錢,官司打了一場又一場,還派人送來了江湖的“海葉子”,我操!
沙瘋子畢竟還是沙瘋子,不幹了,怒了。
“這……老闆不給錢,叫我們往哪搬呀?”不過沙瘋子仍然只敢在心裡罵,嘴上硬不起來。
“叫你走,你就走,廢什麼話。”馬強最後通牒一樣的幾句話,強硬態度,語氣不一般,根本不看沙瘋子手上拿出來作爲抵抗力量的合同。當初,合同上約定:施工款項竣工驗收後結算。正在工棚跟大夥兒吃飯的沙瘋子端碗的手都哆嗦了。
雖說送“海葉子”還是頭一回,但這事,年前年後能想的辦法都想了,都經過官了,找過勞動局、司法廳、仲裁委員會、法院,甚至報過好幾次110,沒人管,事沒起色,上午局長還說得好好的,中午人家那邊就上門突然更牛逼了。
爲什麼呀?
這個……沙瘋子也想不明白,總之是,七百個不服八百個不憤,一肚子不滿,可也只能是啞吧吃黃蓮、啞巴叫驢進了有苦吐不出啊。金頂花園小區建築工地是個大項目,到他這一層,只是所屬的一粒小芝麻而已。以前還能見上老闆一面,現在人家老闆乾脆連面都懶得見了,沙瘋子上門連公司大院都進不去。
還是省城老闆玩得好,現在又派來了心腹馬強。
“一句話,我不說兩次。明白了吧?3天后,我來收攤。”
馬強撂下這話,走了。
年都沒撈着回家過,那邊卻越來越硬,來嚇唬好幾回人了,不是殺就要砍的,怎麼走啊?
前後8幢樓的圍牆,上下有200、300多號人,大部分都是附近地區農民工,人家都陸續收工走了,自己車庫這邊卻是這情況,是不是太欺負人了?
食堂夥計僱了3、4人,大院四角都有圍牆,院裡有架子鋼管10萬多根、砍刀10多把,晚上“保安”用的。
要動手打架鬥毆,一人操起來一根也能嚇人一跳。
“操!牛逼!”有人不服了,又不敢大聲說。
“整啥景兒?”一個呲牙冷笑。
“不給錢就想攆人啊?”
“就是!”
“他們老闆不結工程款,光想拿大**嚇唬小孩兒呀?”
“說啥哪?”剛上車的馬強眼睛一瞪,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剛發動的車又停下了,酒足飯飽後的臉往下一沉,“誰有屁大點聲放!”
“哎,算了,兄弟,別和他們一樣的。”沙瘋子說。
“老沙,”馬強再次下車用手點着沙瘋子鼻子,道:“信我送到了,大哥說話算數,你掂量着辦。”
這話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之前老闆說過的話:不是不給錢,是公司暫時有困難,等公司把這一段挪過去,該給錢給錢,不差這點兒工程款。
可是,人在這熬了半年,都不給錢,人一散,還能給錢麼?日弄鬼,都不信!
“好……看你面子,你也是個社會人,好好管理你這幫兄弟。”看着馬強揚長而去的豪華型車屁股留下的那股煙兒,沙瘋子的目光越來越冷。
他也咬起了牙幫骨。
大話覺得這很像楊志碰上牛二,楊志要證明他的刀殺人不見血,除非把牛二剁掉,可剁掉就犯罪,不剁就是造謠。
黃萬里、賀衛方要證明三峽真讓氣候大變,除非把三峽炸掉,可炸掉就是反革命,不炸掉就是造謠。當科學遇到政治,就是楊志遇到牛二。
接到信後,沙瘋子跟大家合計了一下,沒有理會,只是加強了戒備。躺在草鋪上翻書,沈從文說,雄身而雌聲的人特別多,不祥之至!
人既雄身而雌聲,因此國事與家事便常相混淆,不可分別。夜太深,看到這句話,沙瘋子心中一動,到走廊一看,遠遠的天上,一星,光弱而美,如有所顧盼。天藍分分的。
不敢看電視,不敢看報紙,不敢到公共場所瞎轉悠,甚至不敢看歷史書,怕看到從文兄站在不遠處笑。
記得小時候,人只被分成兩種,就是好的和壞的,好的我們不說是“好人”,我們說成“好貨啊”,壞的呢?當然是“美國啊”!
寫到這裡,大話有點慚愧,真的麼?沈從文會說,寫小說?啊哈,寫小說!
颱風桑美中心風力17級,40年來最強,8月10日在浙閩交界登陸,時間不長,
就那麼幾個小時。
風間歇的時候,紅霞滿天。
死了多少人。
颱風跟工程款的事根本就風馬牛不相及,可是,一些人趴在被窩裡卻將這兩個現實很農民地聯繫在了一起來思量。
黑暗中不知從哪個角落突然冒出一句話:“操!太牛逼,欺負人沒這麼欺負的,實在不行,拚了。”
拚唄!人都是一條命,兩條腿支個肚子,誰怕誰啊?反正老闆也不給錢,還打賴,一再上門來欺負人,是黑社會呀,還是咋的?
話雖這麼說,想是都這麼想,可是,一想到這是省會,一想到刀光劍影,他們寧可忍受,沒人真敢拚命。
他們是什麼人?那幫人又是什麼人啊?陰天下雨不知道,輩大輩小這些拉家帶口的農民工還是擒得清的,沙瘋子當然更明白。
畢竟,他們出來一年帶拐彎,活幹了,錢沒拿着,可也不是來打架鬥氣玩兒的。
3天后,一個陰雨天的夜晚,夜幕和雨簾遮住了人們的視線,瀝瀝的雨聲有節奏地響着。
一陣幽怨、嗚咽的簫聲從工地大院西北角的工棚裡傳出。這清冷、寂靜的夜晚充滿了一種寧靜、安全的氛圍。
本來,期限到了,大家提心吊膽緊張了一天,肛門都提緊,生理的正常反應,你緊張也一樣,屁股一夾一夾的,生怕出點啥事,可是一直到天都黑了,馬路和省城都亮燈了也沒見有人來,更無異常了。
午夜時分,烏雲更濃,細密的冷雨不停地下着。
工地東門外的燈因爲缺電開始暗淡下來,後牆根處一片昏暗。這時,距大院幾十米的馬路上突然停下四五輛麪包車,鑽出數十條黑影,箭一般地撲到後牆下。
一根菸的工夫,臨時的檔牆被挖出個大洞。
幾十個神色暴戾的彪形大漢幽靈一般魚貫而入,兵分四路,直撲工棚和後院。
東門隔扇裡,值更的王軍正在品簫,他眯着眼睛,沉浸在清幽的簫聲之中。
“哐當”一聲,身後的門被踹開。
“別動!”一支冰冷的槍管杵得他腦袋幾乎貼到了地上,身邊的大片刀也被一隻大手猛地拽了過去。
20歲的王軍使勁把頭扭了過來,看到的是一張被兇狠扭曲了的滿是鬍鬚的臉。
與此同時,正在西門隔扇裡擺弄小牌(紙牌)的王軍的三叔王洪強也遭到了同樣的襲擊,紙牌散了一地,一隻鋼珠槍也端到了夜襲者的手裡!!
“馬的逼!別動啊!動我崩了你個王八下的!”
幾個人就不敢動了,槍是人的膽,槍一下給別人下了,誰也沒有想到,誰還敢當面找死啊??
我不懂科學和政治,我只說些故事。七八年前,我很愛去諾爾蓋草原騎馬玩,天朝最漂亮的溼地草原,漂亮得讓你想變成一隻蝴蝶撲在大片野花上面,風吹過,花兒們就彎下腰對你呵呵直笑。
四五年前我再去,那裡已沙漠化,很多山坡光禿禿長了瘌瘡。
當地牧民說,一是因爲領導要求多養牛羊馬,牲口把草吃沒了。
二是爲增加GDP大量開採優質能源“泥碳”,而泥碳恰恰是保存水量的重要資源----就像海綿,黃河上游30%的水份來自於諾爾蓋草原的泥碳保存。
三、很可能是因爲……算了,我不想造三峽的謠了,牛二大哥,我確實也拿不出證據。
這沙瘋子此次遇到的不就是如今天朝社會上的一種特殊的沙塵暴嗎----
夜襲!!
哈哈哈!
瀟灑是不負責任的另一種說法。
莊子瀟灑,莊子智慧,莊子喜歡哄人,莊子不幹正經事。
天朝人喜歡莊子:“你看你看,聰明人啊!”
聰明人不吃虧,向聰明人學習。當聰明人比當**好。聰明人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在日頭底下,雙脣油膩,閃亮!
不管你在官場當官還是在底層混黑社會操社會,絕對,槍桿子裡面出政權,槍在哪個手上,哪個牛逼!!!!!
“撲嗵”一聲,從西屋窗戶冷丁跳出個人來,手拎五連發獵槍,斜掛子彈帶,光着腚飛奔向西南建築工地。
這個人,就是沙瘋子!
這把槍是他從家鄉逃出來時特意找朋友借了偷偷摸摸帶出來的,爲的就是防身之用,沒想到今晚還真的用上了!
“哎呀媽呀!”
“砰!”
“啪啪!!”
“開燈!開燈!!他馬的,快開燈!!”
“把門開開!”
“哐、哐、哐!!!”
蕭聲停止了,王軍的腦袋瓜子被人用手使勁壓着,想擡頭看看是誰都不可能!
自從接了馬強那天送來的“海葉子”,沙瘋子這兩天嚇完了,撒,撒不起,要是這麼一走那這一年乾的活就算白乾了,拿不到錢,對不起範麗麗不說,也對不起自己的朋友和這幫農民兄弟啊?
可不撒,也沒轍,同是在道上混的沙瘋子從那天馬強的面相和咬牙幫子那個表情就能看出來,這小子是個狠茬子,他可不是嚇唬人的主兒!
惹了這種人,他什麼事都敢幹,鬧不好就要出人命!
可他馬的問題是自己避事跑到省城來領這幫人幹活,根本就沒招他惹他呀?
不管怎麼樣吧,他覺得自己和手下這幫人遲早得出點大事,說不定還會惹來大麻煩,他明知道自己在省城這疙瘩根本就惹不起馬強,但又不能不硬着頭皮挺着。
不過實話說,那天晚上也怪了,沙瘋子雖然轉了一圈沒發現問題,但是心裡卻一陣陣發慌,兩個大眼皮也一門亂跳,好像冥冥之中總要發生點神馬不祥的事情一樣,所以,他真心不太敢大意了,回頭又在工地四周慢慢騰騰地轉了一大圈,又站下在黑影裡呆了半天,抽了一地菸屁股,感覺真的一切正常之後,才返回了工棚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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