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肖子鑫他們這些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的車也到了。
現場,一片蕭瑟。
肖子鑫等人立馬在一間原先大隊部、如今充當村委會的大屋子裡召開會議,聽取現場兩縣公安局長介紹已經從各個部門之間、各個渠道瞭解到的相關案件信息,和殺人不眨眼的重大犯罪嫌疑人二哥的所有情況……
石二哥案一進入公衆視野,就以駭人聽聞的血腥、慘絕人倫的兇殘、匪夷所思的案情引起了鄉親們的關注和想象。這彷彿不是現實一幕,而成爲了恐怖劇目裡的悚人情節。
“小石子”一夜之間就成了殺人屠夫因此衝擊到人們罪惡想象的底線,直逼人性之惡的異化極端,釋放出令人惶恐難安的社會情緒,同時也將人性思索帶入了集體失語的境地。
沒有多少人相信事實,這的確是意味深長的。此案的極度血腥,極度暴虐,遠遠超出了普通村民的生活經驗,成爲包括親人在內的幾乎所有人無法理解無法把握的極端案例。一切追問到這裡似乎都顯得蒼白無力。竟陷入無語茫然的虛無感受中去。
但這一重大線索立即通過電波通報給駐繮繩、懸圃縣的武警部隊和黨政機關,不到一小時,所有通往外地的公路、鐵路都被嚴密封鎖起來。全市範圍實行緊急措施,懸圃縣自然首當其衝,作爲重兵合圍的目標。
大營鄉。風暴中心,波瀾洶涌。
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懸圃的地形地貌相當複雜,這座龍崗山下的縣城向周邊廣袤的地域無限延伸,其間穿插着星羅棋佈的高速公路、省道、縣道和鄉路。一條官道從縣城直南直北分向更遠的城市或鄉村。官道兩邊羣山環抱,許多溝壑,說是七山一水二分田,山溝裡就點綴些種田農家聚居的村莊。
調查發現,那晚有人從縣城坐夜車回來,正在餵馬。隱隱約約聽到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哭喊聲,好像要把一肚子驚嚇苦水都倒出來,聽見這種哭叫模樣,倒也吃了一驚,深更半夜誰敢把人打成這樣子狼哭鬼嚎呢?殺豬似地嚎叫聲差不多傳遍全村。
“咋的啦?”
“倆口子打架?”
“誰呀?”
“不知道,光聽着不是動靜地叫喚,快去看看!”
懶洋洋問答幾句,也就關懷過了。
喂完馬,回屋睡覺。可是,很快就聽出不對勁了,就又慌慌張張起來查看,才知禍起蕭牆,村子裡已經發生了塌天大事!那彷彿又是一個超越普通想象力的恐怖lang潮,人人成驚弓之鳥。大量警察迅速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乃是當年又一盛況空前之舉。
在這一系列惡性案件中,王國平、曹紅鳳、**和謝玉琴是唯一活着見過兇手的人。
繮繩縣巴豆鎮和懸圃縣大營鄉、石澧鎮的地理位置是這樣的:呈一條直線,相距百里。梅通高速公路將巴豆鎮和石澧鎮連在兩頭,八寶村夾在中間,大營鄉則在靠近石澧鎮約十里的公路分開,有水泥鄉道直通。
此案最初一經發現立刻引起繮繩縣、懸圃縣兩級公安機關高度重視。現在,除了市委市政府、兩個縣的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之外,市公安局長孫偉、主管刑偵副局長強永柱火速調動刑警支隊趕赴巴豆鎮現場。繮繩縣公安局大批接到命令後增援的大批警力隨後趕到。
十多公里外的另一現場,懸圃縣公安局長阮水清、政委安心、主管刑偵副局長李長軍和刑警大隊長劉真武、指導員和副大隊長帶領刑警們緊急前往八寶村、陳大院等另外一些現場。
這是一個謎!
只要是案子,盡是些謎。繮繩縣公安局、懸圃縣公安局、繮繩縣公安局緊急調動的大批警力已經迅速彙集到巴豆鎮、大營鄉和陳大院,指揮部立即宣告成立,並開始大規模搜索抓捕。
發生上述多起命案的所在縣、鄉鎮、村都歸繮繩縣管轄,因此,案情通過電波彙總到指揮部後,警方首腦進一步判斷,駕駛自家農用貨車的石二哥,極有可能就是一夜之間連續製造上述驚天血案的同一人。
對於石二哥爲什麼這樣幹,不少村民包括他的親人都迷惑不解,想不通他幹嘛活得好好的,放着大好時光不去發展經濟,卻偏偏要白白去送死?毀了人家,也毀了自己。
總之,這件事成爲一個話題,一個秘密,一個歷史留給大營鄉的今人和後人猜測不休的人生之謎。
這個秘密只屬於石二哥。他帶着謎底消失得無影無蹤,也許還要帶進自己永恆的另一個世界。
後來,省委副書記張建國在總結這個問題的經驗、教訓時,說過這麼一段發人深思的話:
“繮繩特大系列殺人案件,是長角建國以來歷史上極爲罕見的惡性案件。要認真總結經驗,引以爲戒,案件的發生警示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重心在基層,維護社會穩定的重點也在基層。”
“要堅持打防結合、預防爲主、專羣結合、依靠羣衆的方針,加強基層綜合治理工作,抓好綜合治理措施在社區、村屯的落實,全面推進基層平安建設,把每一個村屯、社區都建成和諧穩定的健康細胞,積小平安爲大平安。”
客觀事實告訴人們石二哥這個“老實人”是一個極爲冷酷的“隱形人”,他已經在冥冥之中施行殘酷無情殺戮後逃遁了。現場的情況,比人們可以想到的,遠爲嚴重。不知道個體屠戶石二哥殺人前後,是否有過一剎那的害怕或者後悔,抑或根本就孤注一擲死而無憾?
不過,在案情的身前背後,畢竟始終伴隨着一個自我陶醉、不甘心的石二哥。那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以“殺豬賣肉”爲業的人,一個揹着數條人命之沉重十字架、一個經常是以“老實人”面目出現而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人……
找到石二哥,成爲當務之急!
市、縣公安局領導深入向村委會和大夥兒瞭解情況,據有人分析,認爲事情終於有了結果,事態不會再惡化。因爲石二哥固然凡事默不作聲,慣常不逞強,但昨夜他的行爲已足夠霸道,相當擴張,夠本了。
然而,警方並不這樣認爲。指揮部的市、縣公安機關主要領導們與衆人並不處在同一認識水準和處置水平上。同時判斷,石二哥決不是他平時留給人們印象中的“老實人”,而是一個頗有心計、城府很深、心狠手辣、不計後果的亡命之徒。
由此生髮出來的一系列血案,在警方眼中,足以證明作案前石二哥經過了長時間的預謀和準備,然後才突然襲擊般對上述跟他並無深仇大恨——也許只是平時因瑣事俗務得罪了他的人痛下殺手。
“全市緊急行動,務必儘快抓獲石二哥!”
……
目標明確了。
追捕石二哥,查找石二哥作案駕駛的那輛農用車下落,雙管齊下。此舉關乎全市數十萬人安危冷暖,民心安定。警方已經完全掌握了石二哥的體貌特徵、年齡、身高、案發當時離開家的衣着打扮及親屬、朋友關係背景圖,這一刻起,繮繩,這座曾以“繮繩葡萄酒”、而今則以“繮繩三泰藥業”、“繮繩宏大藥業”等諸多大企業聞名於世的山城驚醒了,震怒了!
大營鄉作爲風暴眼,似乎幾十年積澱的能量於去年9月間突然被釋放出來。
“羣情激憤,衆矢之的”已經不足以傳達當地人的劇痛胸臆。“一人之害皆受損”的心情在漫延,罵聲遍地,哭聲入雲。
趕印出來的通緝令在市、縣、鄉、村、屯的牆上、街上、電杆上、門上、山崖上、田埂上、樹上、商店旅館的招牌上,到處繪影捕形。前所之未有,聲勢之浩大可見一斑。
而作爲第一要害外圍的市區,大街小巷紅燈閃爍,警車出動,全警動員,人影憧憧,各分局、縣公安局、派出所按照指揮部下達的指令各負其責迅速封鎖了站前廣場附近的汽車站、火車站、賓館、飯店、小旅店、重點街道、大小公路出入口、南北沿線數十個火車站、重點村屯……
檢查過往車輛,驗看身份證件,詢問外來人員,盤查可疑分子。
重中之重在懸圃縣。
懸圃縣城座落在美麗的一統河畔,是一個充滿生機和現代化氣息的小城。近年來公安局以人爲本,構建和諧社會,維護社會穩定,堅持打防結合、預防爲主、專羣結合、依靠羣衆的方針,加強基層綜合治理工作,抓好綜合治理措施在社區、村屯的落實,全面推進基層平安建設,以案件質量爲生命,在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下,正英姿勃發邁步走向新的未來。
然而,石二哥事件,讓這閃閃發光的話立刻變成了一種嚴峻考驗。
這是一個古老傳統的山區農業糧食生產縣。也是一個全國聞名的著名人蔘之鄉。如今,過去即使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人,現在也一夜之間知道了懸圃縣的大名。撐破膽子讓人們胡思亂想,無非想那莊稼活。百姓們的思想感情至今還是真摯質樸的。
石二哥殺了人,而且是殺得不止一人,消息立時傳遍山村,如一則噩耗。人羣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探頭探腦,交頭接耳,怒氣沖天的親屬們一面用當地最惡毒的語言詛咒這個不要臉的男人,一面重新收拾打掃房間。有好奇的半大小子被各家母親緊緊扯着,不許去看那恐怖畫面以利身心健康。
人類一定的思維方式,總是同一定的經濟發展水平相適應。在村鎮文明建設中,與村民、個體經濟戶捆綁在一起和相適應的,也只能是仍然狹隘的經驗型思維。
殺人案肇始之初,村長、村治保主任趕到時,現場上已是全然人滿。但鼎沸的人聲一時鴉雀無聲。死者披頭散髮,衣褲零落。因爲石二哥已抱定一死的決心,他的行動變得異常詭異與神秘,奉命前往大營鄉緝捕石二哥的刑警們,只看到他的妻子和兒女,蜷縮在炕頭,睜大眼睛望着這些風塵僕僕的不速之客。
“你丈夫呢?”
“你們是誰呀?”女人摟着孩子囁喏地問。
男人一宿沒歸,她似乎從外面的動靜和這些人身上得到了某種答案,知道丈夫闖禍了。等了半宿沒見石二哥影兒,剛剛合衣眯下,現在卻等來了警察。
“我們是縣公安局的。”
“問你呢,石二哥幹啥去了?”有刑警問。
“他開車走了呀。”
“上哪了?”
“沒說。”
一些刑警們警惕地在房前屋後及院子的柴垛裡搜尋着。
“他沒說上哪嗎?他現在什麼地方你知道不?”
女人懵懵懂懂搖頭。
“你丈夫啥時候離開家的?”
“傍黑兒。”
“回來過沒?”
搖頭。
這種事實清楚、真相卻一時難以還原的刑事案件應該並不少見,嚴重暴力事件所帶來的巨大危害引起懸圃縣委、繮繩縣委、長角市委和省公安廳、國家公安部高度重視,根據上級指示精神,結合當時繮繩縣異常嚴峻的社會安全和信息管理要求——省公安廳進一步加大落實抓捕方案力度,主要領導親赴現場,緊急調動刑事偵查局、武警長角總隊、繮繩縣公安局、武警繮繩支隊、懸圃縣公安局、繮繩縣公安局、民兵預備役等數千警民,從案發當日起在當地廣袤區域內展開大圍捕,爲確保萬無一失,圍捕大軍不僅包括案發地繮繩縣巴豆鎮、懸圃縣八寶鄉、石澧鎮、大營鄉的重點村屯山嶺,也迅速輻射到與之毗鄰的大河市、東大市、北疆市及遼寧省的滿族自治縣、滿族自治州等地。
警方嚴令:立即構建三道包圍圈。
確保石二哥逃不出這一範圍……
這個案件發生的山溝從官道自西向東有百餘里深遠。離溝口五里八里十里三個自然村落,依次叫馬家河子店、張家街、永紅堡子——石二哥最後束手就擒之地。
所謂街和“堡子”就是村子,因當年村裡的姓氏大戶沿襲而得村名。每一個村子前面的姓都象徵着曾經那姓氏在當地的勢力或人丁興旺。
溝裡地畝有限,人口繁衍增加,就屢有人家種地之餘幹些其他小生意謀生。幾個村莊百年來大致保持人口數量的穩定,人丁與土地的均衡。
有同志介紹說,去年的今日,在這些大山、縣城、鄉鎮與公路上無一不傳來警察、羣衆對殺人屠夫石二哥的咒語,從而徹底剝奪了其潛逃的可能性。懸圃縣在一隻大手的指揮下,衆志成城,樹梢都睜大了眼睛。
石二哥要想擺脫困境,只能是泡影。
這一案子,很容易使人聯想到發生在全國其他不同地區的類似大案要案。如哄動一時的殺人狂魔楊新海、董文語、馬加爵、邱興華、楊佳等等。乍看起來,他們殺了這麼多無辜之人,有着太多的相似性,因爲他們都是小人物,殺人的動機都是不同程度受到出身低賤、“受欺負”、“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賺一個”的傳統惡念影響。
當他們這樣做的時候,人性已經徹底泯滅,獸性開始統治靈魂。
但如果仔細分析,他們瘋狂殺人,又有諸多不同。其中最大的不同是,他們所處的地位,其社會角色完全不一樣,有農民,有學生,也有無業者,還有以害人爲本的幽靈一般到處流竄的人,可這多種不同的社會角色所分別依託的社會環境和自然生態並無本質的區別,都是和諧與寬容缺失的大背景環境。
然而這並非真正原因。
同樣的小人物,別人可以奉公守法安靜地生活,他們卻不能。本質不同,自私兇殘的一面遲早要由牽涉他們的個人利益時而暴發。因此楊新海是河南的偶發事件,而馬加爵和石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