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那一幕,同桌還有一個人跟着臉紅和憤怒。邰大路打的不是別人,而是他家中排行最小也是在社會上氣勢最盛的金家老八。試問,如果不是身居要職——市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邰大路,借他個腦袋,量他邰大路也不敢當衆這樣做,何況他聽得真切,老八真的沒說什麼口外的。
我考!
連他都莫名其妙,姓邰的爲何動怒。
這個人就是金老八的大哥,市政協副主席金成森。
邰大路怒氣未消,在金老八的二哥金成林和衆人的勸說拉扯下,陰沉着臉勉強坐下了。
金老八的大哥金成森和其他幾個哥們也陰沉着臉,低頭不語。本來他想起來替弟弟說幾句話,但考慮到對方的強勢和今天是自己親弟弟的大好日子,就壓着沒吭聲,假裝沒看到,跟身邊的其他領導說話,遠處金老八的手下更加義憤填膺,那些社會是來自其他城市的兄弟更是如此,但大家想到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忍了幾忍,終於沒有發作,但內心世界的複雜與蔑視完全寫在臉上。
呵呵,不要以爲黑社會就一切都胡作非爲,其實不然,他們中許多人其實是非常講究的,除非一般的社會混子,真正的黑社會也是有義氣和底線的。
政協主席左文明尷尬地笑笑,點燃一支菸慢慢抽着。他也覺得邰大路這火發得有點兒過份,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還得看主人,何況是金老八?但他也不好說什麼,今天這種場合他本不該來,但推託不掉,主要不是金老八而是金老大的面子。
大家都在政協,一個正主席,一個副主席,其弟弟結婚邀請到了自己頭上,不來不好吧?而且他也知道其弟弟金老八在懸圃縣及其仿古一條街上的能量,多個朋友多條路,所以來了……
“你也不服,是不是金老大?”邰大路掃金成森一眼問。
一時間,誰也不知道好端端的邰大路、平時跟金老八關係最鐵的人突然之間哪來的這麼一股子邪火,都有些尷尬,不知道說什麼好。
“沒有,”金老大搖頭,“我服,我誰都服。”
又說:“我一個掛名的政協副主席,有啥不服的,我弟弟,你打你罵,我都沒說的。”
“服就行。”
邰大路吐了口氣,不慌不忙的用餐巾紙拭了拭嘴角,舉起高腳酒杯:
“來,喝酒!”
衆人蔘差不齊地舉起酒杯:
“喝!”
邰大路把端起的酒杯靠近鼻子,只是聞了聞,便又放在桌上。
他隨手拽了一支大中華煙,身邊有人“撲”一聲替他點燃火機。他一把拉住金老八的胳膊把他拽到自己身邊坐下,沒說話,將吸了一口的大中華煙插到他嘴上,自己又拿起一支,馬上又有人“撲”一聲替他點燃。
金老八差不多有點懵了,這個經過生死、見過世面的漢子把煙從嘴上拿下,望着邰大路問:“大哥,剛纔那事你不生氣了?都怪我,嘴臭。”
“你還知道嘴臭?”
對於邰大路這種突然發作又親近的異常舉動和他喜怒無常的性格,金老八早有領教,只要他不生氣,他就放心了。
邰大路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去吧!去領你媳婦去給孃家客兒繼續敬酒去吧!你小子……”他狠狠地用手指頭一點金老八腦門,欲言又止。
這一切,把跟在他旁邊敬酒的新娘小夢夢都看呆了,在懸圃縣——大概也包括在全市的官場和社會上,她自從來到這裡還從來沒有看見聽見有誰敢和她的這個金老八這麼說話動手呢,剛纔她一見那場面就嚇了一跳,見自己的新婚老公根本沒敢說別的,她也呆在一旁不說話,只拿一雙大眼睛上下偷偷摸摸打量邰大路。
當然了,她早就知道今天坐在她們婚禮上的這位大爺是誰,可是再牛逼,也不能在人家的新婚燕爾大喜的日子這麼讓人下不來臺呀!
只見市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邰大路冷笑一聲,推推金老八讓他站起來:“去吧去吧!誰跟誰呀?我和你說老八,別怪大哥不分場合罵你,打你,你小子就該打。哪都好就是嘴太臭。這毛病,你往後得改,知道不?網上報刊電視裡整天在說什麼你不明白?啊?當着市領導的面你……胡說八道?”
金老八連連點頭,一聽這話他心裡才恍然大悟,表示明白了。
“哥,我明白了,都怪我嘴臭……呵呵……”
邰大路說:“知道的,是你在誇我和左主席,不知道的呢?你這不是當面陷害市領導嗎?啊?明白不?”
金老八再點頭,表示:“我明白了,嘿嘿,大哥!今後我改,我改還不行嗎?”
邰大路頗以爲然地深深點點頭,又一把拉他坐下,斜一眼杯裡的金老八,笑了:“不過,我知道你小子也算個能幹大事的料兒。記住了,嘴得給我管緊點,別不分場合在哪順嘴胡說,說好了,是對我和左主席的讚美詩,說不好……呃,是啥?你想不想過?”
“別tmd到哪都說多虧誰的話,我不愛聽知道麼?市領導更不愛聽!就你們縣領導大概也不愛聽這話,你賺錢是你的能耐,跟我們這些人有毛關係啊,今天不給你個提醒,換個場合你這不是誇我和左主席,而是害我和老左知道不?你這麼大的產業多虧我和左主席什麼事?媽了個逼,是你有這個能力,也給懸圃縣和全市經濟做出了貢獻。老八你現在給我說說,對不對呀?”
殺人不過頭點地,一看平時橫行霸道無人敢惹的金老八在這種場合下居然乖巧得跟一條小狗差不多,邰大路心裡的氣也消了……
金老八似乎明白了他說的什麼意思,連連點頭。
“呵呵,我這不是說那啥嘛!”
“還說!行了,去吧去吧!敬酒去吧——”邰大路忽然往外一推金老八,使金老八一下子脫離了他的摟抱,他問金老八:“怎麼你的大喜事,不見最大的地頭蛇呀,是你金老八沒請,還是請不動?”
地頭蛇?
所謂的社會上的那些地痞流氓混子和地頭蛇全都到了呀,怎麼還說沒請??
金老八一聽,就知道邰大路指的是誰,就趕緊說:“請了,我在人家地盤上辦事,能不請嗎?”
“那怎麼到現在也沒露面?”
“呵呵,兩個縣主要領導都有忙,有事,一個去省委開會去了,一個在開發區現場辦公。”
“扯蛋!”
邰大路摸出手機,翻看着上面的號碼簿。
“你請人家,人家去省委彙報,現場辦公,是不是?”
金老八:“嗯。”
“媽個蛋,那我替你請。”
邰大路手指一按,把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一通,邰大路馬上捏着嗓子打着哈哈說道:“喂?請問你是高文泰書記嗎?”
電話那邊一頓,好象是愣了一下子,好象在覈對這邊邰大路的電話號碼。
過了一會兒,還是沒動靜,也沒掛斷……
市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邰大路就眨眼看着身邊的喜客和領導們,鬼笑:“喂?喂!喂——說話呀——”
他拿腔拿調的聲音差點兒把大家逗樂了,呵呵,我考,沒想到市領導這麼大的客也會開玩笑、也這麼平易近人——跟普通老百姓沒啥出入哈!
電話一通,周邊的所有人都不說笑了,都屏氣凝神地聽邰大路通電話。
金老八悄悄給他滿上了酒。
金成森的臉色也好多了。
然後,傳來高文泰書記的聲音:“你誰呀,是不是邰書記呀?”
邰大路這才放開聲音哈哈大笑:“你小子!聽出來我是誰啦?還是又查了一遍我的號碼?”
高文泰書記:“老兄,你在哪兒那?”
邰大路:“我在哪?我在你的地盤上喝喜酒呢,我來了,你卻走了,不夠意思啊!”
高文泰書記:“哎,老兄,別誤會啊,省委這邊臨時有事,我今早起早就到省裡來了,剛到,還打算完事找你喝酒呢,你在懸圃?”
邰大路:“是啊,我還以爲我老弟金老八得罪你了呢?”
高文泰書記:“呵呵,這話從何說起?”
邰大路:“官比你大的都來了,市裡頭頭腦腦來了一幫子,你卻不露面,你的副手也不露面,不夠意思啊,你能不讓我多想想嗎?”
高文泰書記:“誤會啊!怎麼,程縣長也沒去嗎?”
邰大路:“你不來,他能來嗎?”
高文泰書記笑道:“沒有的事,老兄你誤會啦,啊?這樣吧,我省裡這邊一完事馬上就趕回去,你這麼大的市領導都到場了,我一個小小的縣委書記能不到場嗎?呵呵,失禮了,失禮了——你喝完老八的喜酒不能走,一定要等我回去啊,說好了,不見不散。”
不料,邰大路卻不給他機會:“不行,兄弟,我也就喝老八一杯喜酒,然後呢,馬上就走,你省裡有事,我市裡也有事。改天再說吧,酒有得喝,人不死,吊不朝上,哪天喝都行,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話老弟,當官別這麼牛逼行不?看這意思,我這個電話也白打了唄,也請不動你是不是?”
這大刺刺嘴大壓人的口氣,誰都能聽得出來既有挑理也有挑釁性,可能是讓一向高人一等受人尊敬的高文泰書記同樣感到了某種不快,又沒辦法,他沒有馬上回答,稍頓一下,說道:“老兄你別見怪,老八是你兄弟,跟我關係也不錯,大家都是兄弟,呵呵,我這邊儘量往回趕,趕上最好,我當面跟老兄陪罪還不行嗎?萬一要是趕不上,也請老兄千萬別怪罪,實在是有事,脫不開身啊!”
邰大路瞅瞅身邊衆人:“行了,是兄弟就不說兩家話,我明白,哪天有機會,咱倆再喝。”
高文泰書記:“好,一言爲定。”
“叭”的一聲。
邰大路手指漂亮地一甩關了機,又頂開,再次撥了一個號碼,通了。這回自然而然是程縣長的電話。
“怎麼,程老弟,聽說你到了懸圃縣是一心一意爲革命小車不倒只管推哈,在哪忙活呢?”電話一通,這回邰大路不裝腔作勢了,而是忽然哈哈大笑,更像是一種冷笑,一種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