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們這是做什麼呢?”不知從那裡冒出來的韓墨陽扯開嗓子喊道。
“都是些傻子?”他大模大樣的走到園中,用手指着清楊樓衆人咧嘴笑道,又彎腰拾起一塊金子,衝着胡十九連同她帶來的夥計們晃了晃,“看傻眼了?還不快謝謝老祖宗!”
他說着,順手將手裡的金子放入袖中。
“謝韓老夫人。”胡十九轉過身來,帶領衆人,向着韓老夫人施禮道。
但是,那一地的金銀珠寶卻仍然無人上前撿起。
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厚厚的脂粉,如石膏般的固定在了韓老夫人的臉上。
“有錢不撿,真是傻子……”韓墨陽小聲嘀咕道,他又轉頭衝着自己的祖母韓老夫人笑道:“祖母,他們不要,孫兒我要!”
他這副不堪的模樣,莫說是後花園中的其他人,就是一向偏寵他的韓老夫人也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你們這是做什麼?”韓墨辰眼看着韓老夫人眉間隱隱升起不快,他便將胡十九拉到一旁小聲問到。
胡十九笑容淡淡:“我們更希望憑着自己的本事賺錢。”
她這聲音不大不小,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李荷田首先點頭道:“對!我們憑自己的本事吃飯,不該我們的,我們不要!”
他這話引起一片附和之聲。
這在清楊樓,乃至醉翁樓早就潛移默化的規則,在所有的夥計們看來最平常不過,卻讓園中韓府衆人不由面面相覷。
“罷了,”韓老夫人緩緩開口道,“既然諸位這麼有骨氣,老身自然也不會強人所難。”
她似乎有些疲倦,用手扶着韓紅綺道:“開席吧!”
胡十九聽到此話,便立刻轉過身去衝李荷田他們點點頭。
衆位清楊樓的夥計會意,於是傳菜的。添酒的,端盤的等等不一而足,雖然人數衆多,卻都井然有序。
而當韓老夫人在嚐了胡十九親手做好的“清風飯”。又飲下清楊樓特意爲她壽辰而釀造的“福壽酒”後,神色才稍稍緩和了些。
“嗯,”她滿意的微微頷首道,“倒還算是入的了口。”
胡十九抿嘴一笑,依照前世她對韓老夫人的瞭解。這已經是最高的評價了。記得她在韓府不過短短几年,韓老夫人每年壽宴的廚子向來都是“千人千面”,而菜式更是“各有千秋”,即使如此,那些珍饈美味,韓老夫人能破例多吃一口,府內衆人便都是受了莫大的恩惠般,無不歡欣鼓舞。
想到這裡,胡十九不由的有些同情的望了望從進園後,就幾乎快讓人忘記她的存在。韓墨辰的生母——韓大夫人。
胡十九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韓大夫人是什麼時候來的,她是否一直站在韓老夫人的身後?方纔的菜餚,她又吃了幾口?
恐怕沒有任何人會相信,堂堂“韓大將軍”韓墨辰的母親,縱使在外人眼裡風光無限,然而在韓老夫人的面前,她卻永遠只是自己兒子的一個“繼室”,一個登不了大雅之堂,與韓墨辰同樣,幾乎是有些多餘的存在。
總歸是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韓府如今烈火烹油般的日子,誰又能想到在不久之後便付之一炬呢?
清楊樓的酒菜似乎很合韓老夫人的口味,她面前長桌上所擺的菜餚。幾乎每樣,她都嚐了一點。
“這菜還合口味?”她眼神慈祥,和藹可親。然而,卻是衝着“埋頭大幹”的韓墨陽問道。
“嗯!”韓墨陽嘴裡還塞着一根雞腿,“滿上滿上!”
他指着面前的酒杯說道,根本無暇理會韓老夫人的關切。
“哎呦!慢點吃——”韓老夫人卻不以爲忤。反倒是用銀箸點着面前的盤子笑道,“把這盤也端給我那乖孫兒!”
這“天倫之樂”,韓府衆人雖是司空見慣,然而,畢竟今日有着清楊樓等外人,不由的面上都有些難堪。
韓墨辰卻只是神色如常,胡十九望着他,心中卻在暗自嘆息,有多少人知道,他越是這般從容,宴席之後,內心便有多少苦悶……
待到韓府的大公子,韓墨陽酒足飯飽之後,這壽宴纔算是完滿結束,韓墨陽摸着鼓囊囊的肚皮,那模樣,就像是一隻混吃等死的豬。他涎笑着看向韓紅綺,又望着胡十九這邊。
胡十九厭惡的側過臉去,早上吃的饅頭都差點嘔了出來。
只聽得韓墨陽樂呵呵的說道:“孫兒恭祝祖母壽比南山……”
他話還沒說完,清楊樓的夥計就有人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真是個“孝順”的孫兒,這壽宴都要散了,這纔想到要爲韓老夫人賀壽。
然而,韓墨陽的種種不是,在溺愛他的韓老夫人眼裡,都是可以原諒,可以解釋,可以被當作一件趣事津津樂道的。
“傻孩子,”韓老夫人笑着向旁說道,“這孩子就是心眼實,都這會兒了,還記着給我這個老太婆祝壽!”
若非自己是清楊樓的掌櫃,要自始至終做好這場壽宴,胡十九真是想擡腳就走!
前世她是怎麼忍過來的?
對了,前世,還沒有這個大腹便便,看着就令人生厭的“韓大公子”!
而今生再遇着韓老夫人,她的武斷和固執,早已超出了胡十九所能容忍的底線。
胡十九有些忍無可忍,她看着面色越發平靜的韓墨辰,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了。
偏偏就在此時,那個韓大公子,韓墨陽又開口道:“祖母——墨陽可不是孩子了!”
他這聲拉長的呼喚,胡十九唯有慶幸自己此時是人身,否則,她身後那條火紅的狐尾,恐怕是早就被驚得炸起來了!
韓墨辰並未擡眸,只是仰頭又飲下一盅清楊樓的烈酒。
“哦……對!我的乖孫孫長大了!”韓老夫人笑眯眯的點頭道。
他們二人一唱一和,整個壽宴的氣氛卻空前的尷尬,就連清楊樓的夥計們,第一次見到這“陣仗”,有的早已是驚呆在了原地,而有些機靈的,也不由轉過頭去,生怕那忍不住的笑聲,打破了這場看似其樂融融的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