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五天的功夫,小半個西城的繁華街口之地,便出現了金氏招牌“烤羊肉串”。
尤其是在秦樓楚館和大大小小的賭坊附近,常常出現的不是一兩家,而是一排。
金沙幫少幫主的確有頭腦,這些地方的生意,確實是一等一的火爆。
尤其是賭坊,常常徹夜不眠,通宵達旦都有生意。
青塔寺大廟會時,賈薔舅舅一家累死累活也不過賣了七八隻羊,可在一家大賭坊門前,一天一夜能賣出十隻羊!
而青樓呢,巫山雲雨之後,也難免想擼上幾串,補補精力,說不定還能再來一發,所以生意也不差……
這些銷金窟附近的買賣,要比青塔寺附近趕廟會時還好。
不過這種街頭生意,難免會惹人眼紅……
“乖乖!才五天功夫,金沙幫就和各處的青皮地痞幹了十幾仗了,很有幾處硬茬子,受傷不少,險些出人命了!有的想吃白食不給錢,有的還想訛錢,也不想想金沙幫是好惹的?他家少幫主親自帶人連挑了十幾夥人馬,過癮!真是過癮!”
青塔寺五條衚衕賈家院兒裡,鐵頭興奮說道。
石榴樹下,一張石桌子周遭坐滿了人。
如今他們已經不需要再起早貪黑的去操勞了,賺的銀子卻成十倍的增加。
一旁正喂小石頭的春嬸兒聞言罵道:“什麼好下流種子?人家做買賣打生打死,你就高興成這樣?你別忘了,那些買賣裡都有咱家一份。”
鐵頭嘿嘿笑道:“嬸兒,我這不就說說嘛。你老人家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和二爺說說,我去給金沙幫出力幫忙。如今整日裡在家收拾這些枝啊葉啊的,忒不過癮。”
春嬸兒聞言更惱了,啐罵道:“呸!你個王八玩意兒,你要不樂意安生賺銀子就滾蛋,你當老孃的親外甥兒願意帶你發財是怎麼着?要不是我和你娘也相熟,她幾番託我照應你,我都懶得管你們這一個二個的夯貨。安生日子不過,你想去賣命?”
鐵頭被罵了個狗血淋頭也不惱,還樂道:“嬸兒,你還別說,我爹雖死的早,可他老人家有句話,我一直都記着。”
春嬸兒斜眼看他,道:“什麼話?你爹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老悶頭,能說出什麼好話來?”
鐵頭一笑,臉上的刀疤傷痕都猙獰起來了,差點沒把小石頭嚇哭,他沉聲道:“我爹告訴我說,人這一輩子,得金得銀不叫走運。我就問他老人家,得金銀都不叫走運,那什麼才叫走運?他說,人這一輩子,跟對了人,碰到了明白人,那才叫真正走運!嘿!咱的運道來嘍!”
柱子也笑,呵呵道:“運河上跟船廝混了這麼些年,想讓咱哥倆賣命的不是沒有,給的銀錢也不少,可鐵頭和我都不幹,就因爲沒遇到明白人。怕把命賣給他們,只能是送死。這一回,是託了鐵牛和老實叔還有春嬸兒的福,才讓咱遇到了大爺,總算遇到了明白人了,跟着大爺這樣的人,賣命也值。”
一直傻笑的鐵牛這回卻點了點頭,看着兩個打小一起長大的兄弟,認真道:“薔哥兒是個好人,也聰明,咱們一定要多聽他的。”
鐵頭笑道:“還用你說?大爺對咱可真沒說的,知道我娘病着,二話沒說就給銀子讓帶去瞧郎中。我才幹了幾天?這般的好東家,賣命也值。”
春嬸兒還是笑罵:“那讓你們幹些活計,你們一個個嘮叨抱怨,這會兒子又說這些話,想哄誰?”
鐵頭還未說話,見賈薔和賈芸兄弟二人自垂花門出來,忙住了口,還連連給春嬸兒使眼色,求她千萬別出賣。
賈薔、賈芸走過來,卻好似已經得知了他們的牢騷,對鐵頭、柱子道:“如今讓你們做的事,是爲了日後咱們做更大的買賣用的。那生意做起來,一萬個肉串鋪子加起來都不如。你們好好幹,從一點一滴做起,以後才能擔起大任。”
鐵頭、柱子聞言,立馬站起身,正經領命。
……
王府街,寧郡王府。
作爲當今宗室分量最重的王爺之一,寧王李皙十六歲便出宮開府,初封就是郡王。
這一點,殊爲難得。
因爲根據大燕祖制,皇子開府初封多爲國公,後進六部觀政學習。
待熟悉部務後參政,建立功勳沐得皇恩後可晉郡王,之後再建大功方可晉親王。
而實際上,大燕開國以來,大多數皇子一生也只能止步於郡王,還是靠恩封,而非功封。
憑才幹能做到掌部親王者,屈指可數。
而寧王開府初封便是郡王,那麼哪怕是熬上二三十年,靠恩封也能熬到親王爵。
更何況,對於極得太上皇爺喜愛的寧王李皙而言,雖因其身份特殊,不好在六部觀政,卻也安排在內務府做總管大臣,頗有功勳。
再加上他的出身,論起來竟是天家元出嫡孫,比今上的名位還要正……
所以任誰都以爲,李皙只要安穩做他的王爺,就必能享一世榮華富貴,無人願意輕易招惹,便是隆安帝亦不成……
寧王府,偏殿。
殿內四角擺放着八座青銅蟒龍冰鑑,一股股白霧自龍首噴出,使得殿內清涼爽快。
一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身着明黃錦褂,坐在主座上,雙手捧着好大一瓷杯,輕輕啜飲着杯子裡的酸梅冰湯,眉眼處竟是自在色。
下座右首位,神武將軍之子馮紫英也捧着一個小號的瓷盞,眉開眼笑的用勺子將盞中冰塊舀出,用力嚼着。
明黃繡龍錦褂的年輕男子自然便是寧王李皙,他見馮紫英嚼的歡快,“咯吱咯吱”的不停,一點體面也不講,就笑罵道:“你也是堂堂神武將軍府的公子,怎吃個冰都能吃成這樣?”
馮紫英用力嚥下口中碎冰後,“嘿”的笑了聲,道:“王爺這就是不知民間疾苦了,我父親雖是二品神武將軍,卻沒甚聚財之能,家裡全靠那點田莊進項,除卻一大家子嚼用和人情往來,一年還能有幾兩銀子富餘?如今京城都中,這冰塊尺五見方的,一塊就得五兩銀子啊!嘖,所以也就在王爺你老人家這裡能吃個痛快,若在家裡這般用,我老子非捶我不可。”
寧王聞言哈哈一笑,又搖頭道:“說起來也有趣,這都中一座座王公貴邸,除卻少數幾家家底厚實的,其他多是空架子。前兒本王還聽說,保齡侯府的一品侯夫人居然在家帶着女眷做女紅,以減少採買花費,千古也難聞哪。”
馮紫英呵呵笑道:“他家其實是個例外,別家再怎樣也沒那樣的。主要是誰也沒想到,本是開國功臣的史家,第二代非但沒降襲,還能再掙出個忠靖侯來。不過世祖皇帝封元平功臣時,國庫虧空太多,太祖時已經大封過一回功臣,掏空了國庫,所以元平功臣難免寒酸了些,一個國公一年也不過是添個千把兩銀子的進項,剛夠維持住國公府的體面。保齡侯府原先倒是富貴,老保齡侯太史令公攢下了不小的家業,可分給忠靖侯府一大半,也就沒許多了。史家那兩個侯府至今還爲此不怎麼和氣,鬧出不少笑話來。外面人如何能想到,勳貴之家都到了這樣地步。唉……”說話間,目光不時打量寧王。
寧王李皙一邊啜飲酸梅冰湯,一邊聽着這些不算秘聞的秘聞,道:“也怨不得天家,別說臣子家裡,就是宮裡內庫中,也沒多少銀子了。去歲甘露殿那邊失火,至今也沒修繕過來,還不是因爲缺銀子?不過,功臣家窘迫成這個樣子,也實在不大合適,畢竟,都是功勳之後。”
言至此,心思百轉間,寧王又忽然問道:“朝宗,上回你和我說遇到一個有趣的人,是寧國府那邊的,如今怎樣了?”
馮紫英聞言,將手中青花白玉盞放在一邊嵌青玉雕夔龍紋几上,抿了抿嘴,正色道:“王爺,臣今日前來,正是爲了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