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館,下了朝的寧夏總兵蔣羽一聲接着一聲的嘆氣。
沒銀子,能怎麼着?
只能硬扛了。
他不怕硬扛那些韃靼人,但是他擔心自家這邊。
寧夏也受災嚴重,就算軍隊裡有糧,可家中老人孩子正在挨凍受餓,又有幾個兵士能夠安安心心的吃自己的?不得省幾口回家?
二十年前,寧夏往前的兩百里還都是他們大昭的,這纔多長時間就變成這樣了?
蔣羽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收拾收拾,後天就回。”
耽擱在京裡也沒用。
太上皇根本不見他,皇上又做不得主。
這些年,太上皇越發的隨心所欲了,所有他感覺不好處理的,他都扔在那裡不管不看。
好像不管不看後,那事就能自己平了。
但事實上真是如此嗎?
太上皇老了呀!
“藍枝,老夫一會還要去賈家一趟,拜見即將就任的武庫司郎中賈璉,算起來他也是你表兄,你……”
因爲賈璉,蔣老頭其實是希望能跟賈家拉近一些關係。
馬上就有一場大戰,軍中的各種供應必須又快又好。
“我陪您一起。”
頭髮束着,還如男子打扮的藍枝道:“不過,暫時我不想表露身份。”
她已經打聽了賈家的一些事。
但賈家如何,跟她……,都沒關係。
如果她娘出身寧國府可能還好些,可是偏偏,她娘出身榮國府。
榮國府老太太還在。
人家是超品的國公夫人,當年就沒看得上她娘,如今又如何會對她另眼相待?
“……成!”
蔣羽不廢話了,朝隨同的管事道:“禮物準備好了嗎?”
他們這些外官進京,不管大廟小廟都要拜到才成,否則……,可能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在以前,蔣羽是不怕的。
太子雖行事急了些,卻是個有能力的。
可如今雙龍在朝,幾位王爺又各據朝堂,有力不能往一處使,甚至有可能會有人在後面拖後腿……
蔣羽今日上朝,心涼一大截。
曾經的熟面孔大都不在,在的……,好些都是牆頭草。
他實在是怕了。
寧夏不容有失。
“回大人,已經準備好了。”
管事急忙道:“車也備好,您……”
“我洗把臉,現在就走!”
只是他這邊剛要走,宮裡就來人了。
與此同時,因爲寧夏戰事,賈璉也被急召進兵部和戶部的聯合會議裡,聽着大人們不急不躁的口水仗。
明天才是他正式上任的時間,所以此時的他雖然穿了官服,卻只帶了一雙耳朵來。
但那什麼,對方可能不出兵的話,他聽聽就算了。
身爲武庫司郎中,寧夏那邊不管打不打得起來,他這邊該給的方便都得給上纔好。
這算是他上任的第一場仗,若是在軍備上出什麼岔子,那就完了。
賈璉少時聽祖父說過當年他們可以把清人再趕遠點,可惜後勤不給力,軍火遲遲供應不上,兵士們又被凍得利害,最終沒能擴大戰果。
那是祖父畢生的遺憾。
如今他當了武庫司郎中……
“各位大人,皇上有請!”
劉公公進來的時候,看到賈璉,還朝他笑了一下,“原來賈大人也在此間,正好,皇上也要問問軍備的情況,您也一起吧!”
“是!”
賈璉很老實的跟着大人們一起。
他努力想着祖父曾經說過的,戰事吃緊,但軍中若是供應充足,也可以在民間大量徵用民夫的話。
正好,寧夏才受了災。
給一口吃的,或許就調動他們做好一應的後勤準備。
不是正常路子上來的賈璉,因爲少時聽的故事多,知道寧夏作爲軍事重鎮,可以做到軍民皆兵,皇上連他都召見了,就是做好戰前準備的意思吧?
那軍備方面,他是給足,再加量?
應該是的。
相比於笑呵呵好像很照應賈家的太上皇,賈璉更傾向於甚爲溫和的皇上。
大家都在夾縫裡生存,他是知道這裡面的艱難的。
再說太上皇於戰事,年輕的時候還好,年老……不提也罷。
他跟着大人們進御書房時,卻沒想到一溜十個大箱子,裝着滿滿當當的銀元寶。
哎呀~
蔣羽又震驚又驚喜。
不是說沒銀子嗎?
“皇上~”
兵部唐大人也甚吃驚,“這銀子……”
“二十二萬兩白銀。”
皇帝不能馬上抄魯鯤的家,但是賈珍送來的銀票卻是正大光明的,“韃靼不來則罷,來了……”
“臣定讓其有來無回。”
蔣羽聲音都比早上的時候洪亮了不少。
“好!”
皇帝一副讚賞的樣子,“朕就等着愛卿的這句話了。”那些個混蛋,近二十年來,隨便有個災啊,或者心情不好啊,或者心情太好啊,牛馬強盛啊,都會過來咬一口。
可偏偏父皇年紀漸大,一切只想穩當。
一年又一年的,不要說太子哥哥受不住,就是他也……
如今父皇不管寧夏的事,他也終於能大展拳腳了。
“武庫司,”皇帝沒管那些老傢伙,看向賈璉,“你們那邊……”
“蔣大人需要什麼,只管開單子來。”
賈璉給出他的態度,“只要我武庫司有的,定當全全撥付。”
“愛卿現在就上任吧!”
皇帝一錘定音,“蔣愛卿,從現在開始慶陽、平涼、鳳翔三府由你節制,對方不來則罷,來了……”他的眼中迸發出強烈殺意,“二十年前,河套一帶還分屬我大昭,朕盼着你建功立業。”
什麼?
兵部老頭的眉頭蹙了蹙。
不過他看了看皇上的樣子,到底沒吭聲。
戶部張大人的眉毛擡了擡,也未說話。
“臣領旨!”
蔣羽大聲應諾。
……
財神銀莊後院,魯鯤一臉陰狠的走過來走過去。
二十二萬兩白銀啊!
賈珍怎麼敢的?
這麼多銀子,他說送就送出去了?
他孃的,跟銀子有仇嗎?
他又不是行賄。
他是賠禮啊!
王八蛋!
你不敢收,你要這麼多幹什麼?
腦子有問題。
魯鯤恨的要吐血。
聽到兌銀子的那羣人,把銀子擡進了皇宮內院,他的頭皮都是炸的。
賈珍……
嘭~
悶悶的一聲響,他一拳頭捶在石桌上,疼的齜牙咧嘴。
“老爺~”
新提上來的二管家唯唯諾諾的,“這事瞞不了多久,晉王那邊……,恐怕已經收到消息了。”
關鍵問題是,不是他們要給皇上送銀子啊!
如果立意要給皇上送銀子,又何必假手於別人?
“嗬~”
魯鯤眼神一厲,“他不是跟我們無關嗎?我他孃的給誰銀子,還用得着跟他稟告?”
明明晉王擡個手,勝過他跑斷腿,可是人家不聲不響,縮了。
拿銀子的時候,他只恨給的少。
有事的時候,他屁都不管。
這算什麼靠山?
“倒是賈珍……”
魯鯤真的是咬牙切齒啊!
謝正虎逃的那麼巧,本身就有些不對,如今他還敢給他來這一招……
“真他孃的咬人的狗不叫!”
給他銀票,他想的是,銀子還在他這裡,賈家再怎麼也不好意思,就那麼提了二十二萬兩回家。
沒想到,他沒提銀子,卻轉頭讓皇上的人提了。
“這是立準了,要抱緊皇上的大腿了。”
太上皇還在呢。
賈家就如此去舔皇上,真當太上皇老了呢?
魯鯤思過來想過去,到底道:“去,備車,我要親往晉王府一趟。”
賈珍敢擺他一道,那他也絕對饒不了他。
魯鯤太氣了。
管家劉有富跟他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進京就準備紮根了,劉家在白馬街上的那處三進大院子什麼都置辦好了。
可恨,因爲賈珍的一句傾家蕩產,再加上那興兒催的緊,他讓劉家人離開時可什麼都沒帶出來。
嘶~
因爲這,他生生的賠了劉家五萬兩銀子。
那個王八蛋~
魯鯤氣得頭上冒煙。
過地契、房契的時候,那叫興兒的小廝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們主子的打算?
所以才讓劉家人又寫了屋中所有一切,盡皆贈與的文書?
要不然,他現在非得過去搬空了不可。
啊啊啊,他的銀子啊!
魯鯤在這裡恨不能逮個人宰了,那邊,剛剛回府的賈珍,看到興兒帶回的東西,眼睛卻漸漸亮了。
“好好好,幹得好!”
興兒把劉有富家的賬本都帶回來了。
劉家的庫房,光現銀就有一萬三千兩呢。
啊啊啊,這一波總算不是太虧了。
“哈哈哈!”
賈珍大笑,“走,大爺我給你請功去。”
劉家的東西,他拿得安安穩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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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都說了,這是他的呢。
“母親!”
遠遠的,看到好大兒滿面笑容的進來,沈檸一直提着的那顆心,一下子就落了下去。
“您看看這是什麼?”
沈檸:“……”
她接過庫房賬本,第一頁就看到記載的一萬三千兩現銀,不由看了眼好大兒。
“嘿嘿,這是劉家的東西,兒子已經跟皇上說了,皇上說,這些我就自個留着。”
“那二十二萬兩呢?”
“皇上已經收去了。”
雖遺憾,但也只能接受。
好在大魚沒吃着,小魚他也吃得飽飽的。
而且謝正虎的懸賞也高,他家府衛人人都賺得盆滿鉢滿。
“大爺!”
興兒想到什麼,聲音一下子都尖利了些,“您把銀子給皇上了?”
“你叫喚什麼?”
他才勉強讓自己不心痛,賈珍努力想他拿到手的,“那麼多銀子,大爺我拿着太燙手,交出去怎麼了?”
“沒怎麼。”興兒的面上古怪,“奴才就是突然想起來,立完契,那魯老爺本來還要跟我說說話。”連銀子都塞給他了,“結果他家下人過來急報,有內侍去提銀子,他走的時候,看我的表情都帶着恨,您說,是不是皇上已經讓人把銀子提走了?”
這?
“……去查查!”
沈檸想了想,“如果是真的……,珍兒,這段時間就好生在家,告訴焦大,加強府中護衛。”
“是!”
賈珍也挺服的。
皇上就這麼缺銀子嗎?
居然半天都等不及。
他都顧不得馬上給興兒請功,就急匆匆的讓人去查了。
很快,沈檸就收到好大兒讓人傳來的消息,那二十二萬兩銀子,確實被人兌走了。
財神賭坊那裡,還有好些散戶在兌銀子。
果然,是受影響了。
沈檸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她正要再翻翻原來屬於劉家,現在屬於她家的賬本,好大兒又跑了過來,“母親,魯鯤去晉王府了。”
“去就去吧!”
沈檸一邊翻賬本,一邊問道:“你怕?”
賈珍:“……”
說一點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吧,晉王如今也不能把他怎麼着。
太上皇還禁了他三個月的足呢。
只要老實在家,不出門亂晃,就算晉王想找人刺殺……,也沒個機會。
“不怕!”
賈珍也翻起賬本,“兒子就是過來告訴您一聲,興兒和焦大帶了幾個府衛,到那邊把重要的東西拉回來,另外……,興兒這事辦的好,您說兒子賞他什麼比較好?”
“興兒本姓鄭吧?”
沈檸想了一下問他。
“是!”
“感覺是個做管家的料子。”
沈檸道:“提上來吧!”
“誒~”
賈珍大聲應了。
在這一點上,他和母親的意見是相合的。
“下人房那邊不是還空着好幾個院子嗎?”
沈檸把賬本推給好大兒,又道:“讓他選一個好的。”
“嗯,那幾個院子,都曾是跟着賴升的管事所留。”
賴升倒了,那幾個管事,也讓賈珍查出不乾淨,打發去莊子了,“都是好院子,兒子回去就賞他一個。”說到這裡,賈珍猶豫了一下道:“他年紀也漸大了,母親,要不您再給他指個人?”
沈檸:“……”
她看了好大兒一眼,“他看上誰了?”
肯定在賈珍這裡說過,要不然好大兒也不能讓她指。
“嘿嘿,”賈珍笑,“他看上您這邊管針線的青橙了。”
青橙?
想到那個平日裡不言不語,針不離手,把她衣物打理的妥妥帖帖的女孩,沈檸有些捨不得。
“你等等,我喚青橙過來問問。”
她的丫環,可都是要放出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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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們該得的。
紅樓裡,原主死了,就賈敬和賈珍的性情,只怕一院子的丫環都沒得好。
“當初說好了,待到她們二十歲,都是要放出去,做自由身的。”
青竹家裡給她說的是前院府衛董林,她看小夥子也挺好。
以後出去軍中,再怎麼也能做個小旗官。
“兒子知道。”
賈珍笑道:“但興兒和青橙原是一個莊子的,兩人都是父母早亡,據興兒說,相互之間,一直都有點照應。”
“你說的不算。”
沈檸朝青竹道:“去,把青橙叫過來。”
“是!”
青竹的耳朵早就豎得高高的了。
聞言忙去喊人。
“對了,我讓你們留意的小丫頭找到了嗎?”
賴家倒了,因賴家而進府的晴雯就沒了影子。
沈檸只能讓好大兒留意那樣的孩子。
“找到了。”賈珍笑,“不過,找到了兩,都是長相標緻,在針線上有點天賦的,如今還在唐牙婆那裡調教着。”
“改天叫過來,讓我瞧瞧。”
“肯定要讓您瞧的呀!”
賈珍樂,“這府裡,您看哪個順眼,都是您的。”
“……我還用你說?”
沈檸白了好大兒一眼,“晉王那裡,家裡雖然不怕,但老這麼被動受着也不是事,你也要好生想想他的弱點在哪裡。”
“太上皇在呢。”
太上皇在一天,晉王就不可能有事。
太上皇不在了,人家和皇帝是親兄弟。
得皇帝想弄他才行。
賈珍覺得他娘在爲難他,“現在想什麼都沒用,皇上會看着的。”
皇上比他們更想弄倒晉王,可是直到現在不都沒動手嗎?
“我是想讓你想他的弱點,不是讓你弄人家。”
晉王是他們能弄的嗎?
沈檸可從來沒想過。
賈敬就是前車之鑑。
他就是跟太子走得近些,都被弄成那個樣子。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沈檸道:“我們不能戰,可也要防範未然,萬一哪天人家朝你動手了,你抓了人家的小辮子,不說反被動爲主動,至少也不會被人欺得太慘。”
“這樣啊……”
賈珍明白了,“兒子回去一定好生想。”
他還得讓焦大去查。
他搞不定的事,焦大可以。
賈珍自信滿滿,“母親,您放心,皇上今兒還說,讓我給您帶聲好呢。”
這是什麼?
這是尊重。
“皇上還說,哪天有空,再找我說話呢。”
他們家的靠山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