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端倪現
此時皇帝也在思考,太上皇自此時說這番話,其目的到底是爲了什麼。
“莫非老頭子人老心不老,打算把老十三扶持起來,然後利用他把我趕下去?”
這個設想雖然離譜,但客觀來說也有一定道理。
但從始至終,朱鹹銘都沒懷疑過朱景洪,從心底裡就不會想到,那頑劣張狂的小子能藏得住事。
看着風燭殘年的老頭子,朱鹹銘又覺得自己過慮了,作爲有着豐功偉績的帝王,他有自信能掌握全局。
臨陣換將卻爲大忌,何況朱景洪還連戰連捷,朱鹹銘就更捨不得把他換下來。
“太上皇所言極是!”朱鹹銘應了一句。
底下串聯的某些人徹底歇菜,於是又把主意打到了其它地方,比如京城的某些流言。
就在上下衆人心思各異時,外面進來了一位太監。
來人在場衆人都認識,乃是司禮監秉筆、奉旨提督東廠的戴權。
“陛下,大捷……西北大捷!”
正常來說,給皇帝送奏報這等小事,不會由戴權這等大太監親力親爲。
可今日恰巧讓他遇上,而且是西北了不得的大勝利,戴權自是要呈送給皇帝。
“陛下,西北大捷!”
越過衆人,戴權跪倒在皇帝御案錢,宛如撐起蒼天一般,把捷報遞到了朱鹹銘面前。
朱鹹銘當然很想看奏報,可當着這麼多王公勳貴和朝臣,他得展現自己的淡定從容。
當程英接過捷報,小心遞到朱鹹銘眼前時,他只平靜說道:“念!”
“是!”
程英應聲之後,便將奏報拆開,而後念道:“西北總督行署軍報……”
“聖上德澤,昭於日月,故……”
“撿要緊的說!”朱鹹銘皺眉道。
事實上,此刻現場的其他人,也很想知道捷報的內容。
二十幾天過去了,雖然仍有捷報傳來,但稱得上大捷的可沒有,所有人都對此充滿期待。
“正統十二年九月初三,敵軍以聲東擊西之計,佯攻我軍青海行都司及女真諸部,各部……”
“然其主力,則直插我軍京營兩衛,對此我軍亦有防備,故而以逸待勞……”
雖然戰報顯示情況緊張,然而事態發展皆在掌握之中,這也說明了朱景洪指揮作戰的天賦。
現在朱鹹銘亦迫切想知道,這一仗的結果究竟如何,至於過程他已不太關心了。
迎着朱鹹銘的目光,程英頓時會意,連忙念道:“此戰,敵軍三個主力萬戶大潰,殲敵精銳騎兵一萬七千餘,準噶爾少主第零亦被活捉!”
“我軍振威中衛殉國一百七十八人,青海行都司戰死四百五十九人,女真諸部……”
林林總總加起來,明軍步騎加起來,戰死有兩千四百餘人,交換比大概在一比七,這絕對稱得上是少有的大捷。
“歷經此戰,敵騎已難有再戰之力,我軍已掌攻伐先機,離克敵凱旋之日不遠矣!”
本以爲到這裡捷報就結束了,哪知程英接着念道:“即日起,我軍主力繼續北進,女真、藏地諸部騎兵往東北,協助安西行都司平定扎薩克等三國!”
才勝了就分兵,這小子膽子未免太大……朱鹹銘心中咋舌。
但如果事情進展順利,能先一步把扎薩克三國平定,就能穩定進攻準噶爾的後方,前線作戰也就更穩當了。
“小十三果真用兵如神,這一仗接一仗的大勝,我看要不了多久,他當真就能奏歌凱旋了!”朱心堪笑着說道。
他向來喜歡這小孫子,如今孩子取得了如此大的戰果,朱心堪自是忍不住誇讚。
當然了,朱心堪也沒忘自己親兒子,隨即誇道:“老四……你生了好兒子啊!”
連太上皇都誇讚了,在場一衆郡王那會不懂事,於是紛紛藉着誇朱景洪的機會,吹捧皇帝教子御下治國之大功。
但論起拍馬屁的水平,宗室衆人那就是弟弟,在場文官馬上就給他們上了一課。
這些官員之中,許多都參與過彈劾朱景洪,此刻誇起他來也是毫不臉紅。
現場歌功頌德之聲此起彼伏,朱鹹銘則始終表情淡定,只是其嘴角弧度證明了他的高興。
此等好消息,我得去告訴皇后……這是朱鹹銘最迫切的心思。
在這世上,值得他分享喜悅的人,也就只剩皇后一人。
就在這時,只聽程英接着說道:“陛下,後面還……還附了十三爺的信!”
“哦?”
短暫疑惑後,朱鹹銘伸出了手,程英適時遞上了信。
信封之上,寫着“父皇親啓”四個字,這讓朱鹹銘頗有些哭笑不得。
正常來說,統兵大將私人給皇帝報告情況,也得走題本奏章的路子,用寫信的方式絕對前無古人。
當然朱鹹銘也沒太在意,只見他第一時間拆開了信封,抽出信件後仔細看了起來。
開頭是一段極爲肉麻的馬屁,朱鹹銘自是隨意略過,直接翻到了後面的幹活。
其中內容很簡單,朱景洪強調此番北進暢通無阻,並保證會盡快拿下哈密城,把當成送給太上皇聖壽的賀禮。
“待拿下哈密城,兒當快馬返京,爭取在聖壽節前趕到!”
眼下距聖壽節,也就不到一個月時間,如此短的時間把哈密城拿下,這絕對稱得上是誇下海口。
即使朱景洪已證明了自己能力,但朱鹹銘對此仍表懷疑,所以這封信的內容他不會公開。
若是朱景洪到時候做不到,這般安排便不會損他的面子。
這便應了那句老話,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深遠!
把信收了起來,朱鹹銘徐徐說道:“捷報是九月初四發回,今日已是九月十五,即便他們休整兩天,如無意外也該靠近哈密城了!”
大明及周邊的地圖,朱鹹銘都裝在心裡,通過對行軍速度的大致估算,他得出了朱景洪已到哈密的結論。
從哈密趕回京城,不可能跟八百里加急一樣跑,畢竟驛卒是換人又換馬,接力傳遞消息才撐得住。
所以要趕回京城,至少也得二十天。
這也意味着,朱景洪必須在九月之內,一鼓作氣把哈密城拿下,時間對他而言只有十一二天。
“這小子……興許真能辦成此事!”此刻朱鹹銘已不會隨便懷疑。
所謂事實勝於雄辯,他朱鹹銘自待在朱景洪的位置,絕不會比他打得更好。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此時朱鹹銘心中,對兒子比自己厲害的事實,他難得生出滿足和自得。
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眼下朱鹹銘已無心在此逗留,只因他想去見自己的髮妻,跟他講講西北那小子的事。
“太上皇也累了,今天就到這了吧!”朱鹹銘站起身說道。
…………
西北的戰報,只用了不到兩天,便已在京城完全傳開。
英雄自是令人矚目,所有人都在談論朱景洪的英勇事蹟,但在有心人推波助瀾下,關於襄王妃的閒話也就更多了。這兩天倪二是真沒閒着,聯繫地頭蛇打聽消息也就罷了,甚至他在這入夜時分,還親自潛入了一處宅院。
當然了,這也多虧他道上朋友幫忙,說這裡住的人比較可疑,才讓他找到這各地方。
他那些朋友雖是草莽,但一個個也精明得很,不願意過多參與進這件事,所以倪二得親自前來。
他雖是三十來歲的人,但畢竟每天風裡來雨裡去,所有身體素質格外英朗,爬牆上樓根本不在話下。
這處三進宅院外面看非常普通,但他裡面卻格外不凡,倒不是說裝潢多麼豪華,而是其護院着實太多了些。
三進院落的家庭,請三五個護院頂天了,但這裡倪二粗略一算竟有二十多人。
如此反常的情形意味着,這處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院落,一定有着隱藏至深的秘密。
若是被發現了,豈不會被打死,我這也真是拿命博了……倪二暗暗想到。
竭盡可能隱匿行蹤,倪二繞着圍牆先是到了外廳,只看到裡面有人在吃喝,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
於是他又繞到了後房,再度爬到了屋脊之上。
整個過程,倪二都是格外的小心,前後不過二十丈的距離,他竟足足耗費兩刻鐘。
在屋脊上站定之後,倪二靜下心來仔細聽着。
裡面也沒什麼動靜,但聽得出來有人在吃飯,相互之間在閒聊着什麼。
他極盡小心拿開一片瓦,往下方看去果然有了發現,只因屋子裡的幾人穿得更好,一看就是這裡管事的人。
倪二並未着急,就這樣趴在屋頂,非常安靜的等待着。
下面二人正在閒聊,說的多是的老家的事,讓倪二得知他們不是本地人。
其實只從口音來判斷,他也能得出這一結果。
又過了大概十幾分鍾,他總算聽到“永泰伯府”這個關鍵詞。
倪二見多識廣,自然聽過永泰伯府,畢竟這是當今皇后的孃家。
果然皇家的事牽涉甚大,這以來就扯出了這些大人物,又豈是我能隨意插手其中。
此前倪二還覺得,自己若被這些人抓到,必然免不了一通毒打。
如今他卻知道,真要是落進這些人手中,只怕非但自己的命保不住,連家裡的人必然也會一起被滅口。
對事情的兇險程度,倪二第一次有了直觀感受……
怕當然是怕的,但他很快壓住了恐懼,只因他知道高風險纔有高回報的道理。
又聽了好一陣,倪二總算弄明白怎麼回事,原來屋裡二人皆爲永泰伯府庶支族人,是爲了幫襄王側妃上位,才秘密來京到處散佈流言。
此事還跟睿王府有關係……
聽到這更新的消息,倪二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畢竟這睿王府來頭就更大了。
就這樣趴在屋頂,倪二直等所有人都睡下,他才悄悄的從樓上爬了下來,而後融進了夜色之中。
九月十八,也就倪二夜探的第二天。
在京城流言大起之時,彈劾襄王妃“不孝”“擅妒”“跋扈”的第一道奏疏,由國子監十幾名學子聯名呈至御前。
看到這些學子的奏章,朱鹹銘氣得鬍子都歪了。
“這些學子經義不通,本該好生讀書修身養性,如今卻隨波逐流人云亦云,簡直有負朝廷恩典……”
“傳旨,聯名上奏之人,皆杖責二十,逐出國子監,削其功名,永不敘用!”朱鹹銘冷冷道。
皇帝震怒的樣子,把程英都嚇得半死,他極少見到主子這樣。
“是!”
“再把戴權叫來!”朱鹹銘皺眉道。
“是!”
很快戴權趕到了幹清宮,老老實實跪在了皇帝面前,他已從程英處得知了情況。
“叩見陛下!”
把學子們的章奏扔到戴權面前,朱鹹銘冷冷道:“京城裡有襄王府的流言,如今已鬧得沸沸揚揚,你爲何不向朕陳奏!”
其實京城裡的流言,此前朱鹹銘從程英口中聽過,只是當時他根本沒放心上。
此時戴權戰戰兢兢,極爲惶恐答道:“回……回陛下,此等流言毫無根據,奴才早已命人嚴查!”
見戴權逃避問題,朱鹹銘語氣越發森冷問道:“朕問你爲何不向朕陳奏!”
跟在皇帝身邊幾十年,戴權很清楚自己此刻有多危險,一個不好就是身死族滅的下場。
“此等市井宵小無稽之談,奴才豈敢上稟有辱聖聽,即使稟告……也需抓出幕後之徒,方可向陛下陳奏!”
每天皇帝要了解的事有很多,流言蜚語之類的確爲小事,戴權出於爲皇帝着想考量,沒有胡亂上報其實也說得通。
何況他前後一直強調,自己並非對此無動於衷,而是派了人在嚴查此事,所以不是毫無動作。
“是嗎?”
戴權正想要解釋,卻聽朱鹹銘接着質問:“總不會是受了誰的暗示,才故意幫忙瞞着?”
在朱鹹銘看來,太子和睿王都可能插手此事,甚至他倆都可能是幕後黑手。
老十三如今出息了,這倆哥哥嫉妒在朱鹹銘看來,也是極爲正常的事。
戴權此時擡起了頭,聲淚俱下答道:“奴才只忠於陛下一人,絕不會替任何人做事,陛下如若不信……奴才願以死明志!”
言罷,戴權匍匐於地,直接把額頭磕在地上,一副認打認罰的態度。
戴權雖然提督東廠,但在東廠他絕非一手遮天,所以朱鹹銘也不怕他有二心。
僅以東廠而言,盯着戴權位置的人就有幾個,這就逼得他必須要忠於皇帝,否則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今日,戴權完全是受了無妄之災,但這麼多年他其實也習慣了。
大殿內沉默幾息之後,就聽朱鹹銘問道:“伱既派人在查,如今可有所獲?”
聽到這個問題,戴權心裡頓時鬆了口氣,知道最難的一關算是度過了。
“這……或是有人暗中使壞,實情如何奴才正在查證!”
東廠要監視的對象跟多,錦衣衛也是如此情況,所以專門調查這件事情,可以派出的人手是有限的,查得慢也是很正常的事。
朱鹹銘接着問道:“依你之見,幕後主使會是誰?”
這樣的問題豈是戴權敢答的,於是他結結巴巴說道:“想來是……是記恨十三爺的人,也可能是……是白蓮教的人在搗鬼!”
知道這奴才不敢隨便表態,朱鹹銘此時也不想跟他廢話,隨即說道:“下去好好的查,儘快把實情查清楚!”
“是!”戴權答話。
朱鹹銘着重強調道;“無論是誰,都給我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