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馮紫英以三千主力兵馬慘勝浚稽山匪徒,摺子傳到京都的時候,皇帝當場便摔了御書房的硯臺,黑漆漆的墨水沾染了明黃的龍袍袖口——

宮人們見狀,齊齊的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

皇帝眼中帶着寒氣,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意。怪道泱泱大國敵不過柔然鐵蹄,卻原來是主將乃庸人之輩。連區區匪徒都能損一主將,這日後若是再有戰亂,豈不是落得個全軍覆沒的結果。

一旁的徐儒雖也感嘆兵將不成材,卻也要顧慮眼前的局勢。如今馮紫英已經死了,若是再多加追究,只怕馮唐那邊不好想,況且上皇聽了消息後也未曾有責備之言,皇上只怕也只能忍上一忍了。

“陛下息怒。”

皇帝捏緊了拳頭,一手將摺子掃在地上,單手撐着桌上,低着頭靜默不語。御書房內的宮人們還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半響,皇帝道:“都下去。”

宮人們如蒙大赦,趕緊着便後退着魚貫而出。

徐儒撿起摺子,上面的字跡很熟悉愛,是自己外孫的手筆。想着那文弱的外孫遠在邊疆的苦寒之地,他心裡也着實擔心。老婆子已經好幾日未曾好眠了。此次不知道外孫是否會受到牽連,畢竟鄴城的軍政都是由他負責,出了這樣的事情,只怕難辭其咎。

他伸手撫了撫白花花的鬍子,微微嘆了口氣。

“陛下,如今馮紫英已死,只怕不宜再究其罪責。”

皇帝擡起頭來,面色有些沉,“老師,追根究底,這兵將無用,主帥負其責。如今父皇護着馮唐,朕便是追究都難了。朕只要一想着我大元的江山門戶是此等庸才守衛,心裡邊一陣陣滲人。”

徐儒點了點頭,亦是懂其中之故。“微臣明白,只是此時只能忍了。”他停了一下,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皇上,那賈璉該如何處置。”

“他本就是文官,能將鄴城管理好亦是不易,況且此次是馮紫英爲主力先鋒,罪不及他。”

聞言,徐儒方纔真的放下心來。

皇帝自然知道徐儒的心思,也不點破,只道:“老師,賈璉是你的外孫,老師覺得此人可用嗎?”

“皇上的意思是……”懷疑璉兒?

徐儒沒有說出口,一直以來他心裡只是將聰明的賈璉看做是自己的孫兒,從不着調的浪蕩子到名滿天下的狀元公,不管如何變,他的身份始終是自己的孫兒,再沒有其他想法。但是今天皇上提出了這個疑義,徐儒方纔真正的憶起,這個孫兒不止是自己的血脈至親,他還是四王八公的繼承人。他即將繼承榮國府的爵位,那麼他有沒有繼承榮國府與廢太子的盟約?第一次覺得,對自己的孫兒瞭解的還是少了。但是即便如此又如何?這三年來,璉兒爲官清廉,才華出衆,品性乃是京中子弟之典範,他體內流着自己的血脈,所以……

躬□子,言辭懇切道:“陛下,微臣以性命擔保,璉兒他乃忠義兩全之人。”

“老師言重了。”皇帝臉上突然染上笑容。隨即站起身子走到徐儒跟前,伸手扶起徐儒,“朕能信之人,老師當得其一。“

“微臣謝過陛下。”再次躬身,只是這一次自己站直了身子。

皇帝轉過身,在臺階之上踱步而行,明黃的龍靴踩在地磅上,發出細膩的聲音。

正所謂君心難測,徐儒並不知道這位自己教授長大的帝王此時是帶了怎樣的心思,他靜靜的等着帝王開口。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靜謐的御書房中終於打破了寧靜,“老師,朕想提拔賈璉控制東疆局勢。”

徐儒面色微驚,“陛下的意思是?”

“朕想啓用賈璉之前的建議——軍政分而治之。此次剿匪之事乃是契機。朕會下旨讓馮唐專心練兵之事,其餘軍中雜事由賈璉負責,他本身已是鄴城軍政太守,由他監管亦是可行。”

“可是東疆兵馬一直都是馮唐手中,上皇那邊只怕不會應允。”

“只是軍中雜事,並未有損他的統帥之權,如此一來,方能避免馮唐一手遮天。”

徐儒此時若按照私心來想,是不希望賈璉參與到皇權之中的。他已經幫自己的外孫想好了仕途之路。此時璉兒在東疆待上一兩載,待歷練的更加穩重後,屆時自己會想辦法讓他重回京都任職。太子殿下尚幼,以璉兒的出類拔萃再加上自己的舉薦,可堪太子太傅之職。日後再接自己的衣鉢。太平一世。但是此時似乎帝王並不想讓璉兒走這條路,徐儒心裡有些掙扎。

皇帝見徐儒未曾言語,臉上帶着疑惑,“老師覺得不妥?”

“他尚且年幼,如何堪此重任?“

“老師此言差矣,賈璉乃最合適之人。他文武雙全,在這三年裡爲朕分憂,乃是治世能臣。雖年幼,卻爲人沉穩,不輸一些酸腐老邁之臣。最重要的是他乃是八公之後,單此一點,父皇那邊便不會阻攔,更何況賈府和甄家亦是親戚。”

徐儒如何想不到此處,只是私心作祟,即便是名滿天下的大學士,說到底也只是捨不得孫兒的老頭子。只是如今皇帝已經開了口,動了心思,他便是再不喜,也只能聽皇命而爲。

他心裡嘆了口氣,躬身行禮,“陛下英明。”

賈赦自從賈璉往東疆鄴城任職後,便時刻關注那邊傳來的消息,這次剿匪之事亦是滿朝皆知。自家兒子作爲此事的主事者,不知道會不會受到牽連?若是牽連了,會如何處置?帶着這些擔憂,賈赦幾日裡都吃不好,睡不安穩,見了誰都沒有個好脾性。特別是去給賈母請安時看到那王氏臉上的笑意,他都覺得是在幸災樂禍,心裡詛咒了王氏這個惡毒的婆娘爛嘴巴。

只恨三妹和妹夫回去了揚州,此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夫人邢氏又是個不頂事的,處理府上那點子爛穀子的事情都處理的亂七八糟的,不着調。

此時賈赦突然很是想念賈璉的生母徐氏含章。想當年章兒也是名滿京城的才女,若不是當年老國公在世時憑着上一代和皇家的情分去求了這門親事,章兒如何會嫁給自己,哎……也只有章兒這般的女子才能生養出璉兒這樣出類拔萃的好兒子啊。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去族裡給徐氏上柱香,好好和徐氏聊聊心裡的煩惱。

平日裡除了家祭的時候,賈赦是從未單獨來看過髮妻徐氏的。開始時是少年夫妻,難免傷感。後來是漸漸有了新歡,往日裡的事情該忘的也都忘了,加上賈璉自小便與二房親,自己更是恨上了。所以再次來看徐氏的時候,賈赦的鼻子一酸,眼睛就紅了。

他伸手撫着徐氏的靈牌,一把鼻涕一把淚。“夫人啊,你在天之靈可要保護咱們璉兒呀。”

“無恥之徒,自己無用,還有臉來求不在世的婦人!”身後陡然傳來中氣十足的老者聲音,驚的賈赦一大跳。

賈赦捂着小心臟回過頭來,便看到一身玄色暗紋團花長袍的老者,頭髮花白,面色儒雅中帶着幾分威嚴。最重要的是此人正怒氣衝衝的看着自己,堪稱橫眉冷對。

“額……“這是何人,似乎有幾分面善。

“孽畜!”

賈赦一個咯噔,已經下意識的跪倒在地上。這天下間唯一喜好叫自己‘孽畜’的,除了自己拿威嚴無比的老丈人,還真沒有旁人。

也不怪賈赦不識得自己老丈人,。自從徐氏走了之後,徐儒每次見了賈赦非打則罵,以至於賈赦每次聽到徐儒的名字都是避道而行,甚至被人戲言是‘老鼠見了貓’。這十幾年來,這翁婿之間竟是未曾見一面。

賈赦不記得老丈人,但是徐儒卻將賈赦這猥瑣模樣刻在心裡了,每日裡都要拿出來罵上一遍方能解恨。後來賈璉出息了,徐儒也一直覺得這是繼承了他徐家的優良血統,和這信賈的沒有半點干係。

今日徐儒想到賈璉日後前程堪憂,心裡煩悶,便想念自家閨女了。跟賈府的族裡打了招呼,便進了祠堂,沒想到剛進門呢,便聽到這個沒出息的孽畜正恬不知恥的向自家閨女求助!想起這,徐儒便火冒三丈,他對着跪在自己面前,一副猥瑣模樣的賈赦喝道:“我家章兒是欠了你的不成,活着的時候爲你操碎了心,這走了還要爲你分憂解難!”

賈赦一抖,低下了頭,不敢看自己的老丈人。他喏喏道:“小婿就是隨口說說,不敢,不敢煩擾章兒。”

徐儒沒有理會賈赦,自己走到靈牌前,將手中的一小包糕點放在上面。“章兒啊,爹爹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桂花糕,你多吃點。至於這小子的胡言亂語,你莫要聽一個字。”

隨即低下頭,對着賈赦重重的“哼”了一聲,賈赦又是一個顫抖。

看着賈赦那個直不起腰的模樣,徐儒心裡便來氣,“幸好璉兒肖似章兒,若是像了你這般模樣,還有何前途可言?”

賈赦聞言,倒是不服了,他突然擡起頭來,陡然看到自己老丈人那張怒氣衝衝的臉,立馬又低下了頭。言語中不服氣道:“人家都說璉兒頗有小婿年輕時的風範。”

“哦——”聲音提高,“誰說的?只怕是你那些狐朋狗友吧。別人哄你之言,你倒是信以爲真,如此不穩重,真是枉爲璉兒之父。”

“額……”賈赦噎住。

“罷了,老夫不想在章兒面前和你爭論,免得擾了她的親近。”他轉身往外面走了幾步,快到門口的時候,偷偷回頭看了一眼,見賈赦還乖乖的跪伏在哪裡。心裡一軟,又轉身折了回來,站在賈赦面前。

賈赦以爲自己老丈人這是反悔了,少不得要踩自己幾腳,咬了牙,準備好了捱揍。等了片刻,卻未見動作。突然,眼前的腳向後退了半步。賈赦心裡一喜,莫不是老丈人年紀大了沒氣力了?

“咳咳咳!”

賈赦正想着,卻聽上方傳來幾聲重重的咳嗽,聽着調子似乎是刻意爲之。心裡正疑惑,便聽到自家老丈人又發話了。

“過幾日有人要去東疆,那邊馬上要天寒了,家書和衣物用具什麼的早早的準備着。還有,璉兒沒你這般無用,別整日裡瞎琢磨來煩章兒。”說着便又轉身出去了。

賈赦貼在地上細細的聽着那腳步聲,待確定那腳步聲已經消失遠去了,方纔放心的擡起了身子,從地上爬了起來。

“哎喲。”小腿處一陣痠麻。

賈赦乾脆一屁股坐在蒲團上揉着腿部。

他腦子轉了幾個彎,想着剛剛老丈人的話,喃喃自語道:“夫人,你說岳父大人這意思是不是告訴我,璉兒沒事?還讓我準備吃用之物,這說明咱璉兒沒事了?”

待細細一番思考,越來越覺得便是這般意思,賈赦心裡也活泛起來,麻利的站起來,用袖子細細的擦着徐氏的靈牌,興奮道:“夫人啊,果然你便是爲夫分憂解難啊,這纔來看你一次,事情便都解開了。果真是爲夫的賢內助啊。好了,爲夫先回去給璉兒準備東西去,日後得空了便來看你。”說完便將靈牌細細的放在案上,樂呵呵的轉身走了出去。

賈赦剛出了祠堂,走到大門外準備上馬車,便聽到有人大聲喚道:“老爺——”

側身一瞧,便見到柳大正拖着肥胖的身子晃悠悠的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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