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久安此人,一開始聽說他是十二歲從軍,大多數人都會覺得他不通世事,畢竟軍隊不是什麼交際的地方,人與人之間也是最簡單的命令與服從的關係。
可是他在軍中長大,卻十分懂得怎麼與人交往,甚至在一干難纏的太太奶奶跟前,還能如此自如談笑風生,就實在不得不令人側目了。
李久安似乎並不知道自己的舉動已經讓人驚訝了,他按着邢霜介紹的順序,一個個打招呼下來,又在邢霜指定的位置上坐定,這纔開始晨昏定省的流程。
說起晨昏定省來,也許多數人會認爲只是單純的打個招呼。可實際上,晨昏定省比字面上的意思,要更深刻一些。
古代的這種大家族,當家的太太是不會親自帶孩子的,而孩子跟母親見面的時間不多,自然時間久了就會關係冷淡。晨昏定省就是爲了緩解這種情況,而規定下來的。
按着字面意義上來說,就是每天早晨傍晚來給當家太太請安。可是實際上,這個請安不是打個招呼就走的。而是要坐下來,陪着當家太太拉拉家常,說說閒話,促進促進長輩與小輩之間的關係。
李久安並不是這一家的孩子,但他被邢霜所救,又要暫時居住在邢霜這裡,作爲客人他出於禮貌也必須每日跟這一家的主人說說話。
再加上李總督與賈亮也算是同僚,雖然不熟,但好歹認識。兩家之間又官職相同,又處在需要合作的情況,那麼就更應該拉近兩家的關係了。
就算探春那幾個姑娘不知道這裡頭的情況,李久安卻是知道的。所以就算他再怎麼不自在,再怎麼尷尬,都得硬着頭皮參加這樣的場合,並且還得把這一家的太太奶奶都哄得開開心心的,兩家的合作氛圍纔會更好。
王熙鳳跟李久安對過話後,就一直偷偷的看向太太,心道太太莫不是想把二姑娘配給這個李公子?
再一想,兩家門當戶對,也不是不行。只是她又覺得奇怪,按着太太的性子,若真想讓二姑娘配給李久安,是不是得先跟二姑娘提提這事兒,先問了二姑娘的意見再說?
王熙鳳那小眼神,邢霜早注意到了,她知道兒媳婦大概是有察覺了,不過現在形勢未明,再說那樁禍事都還沒解決,她也不想這麼急着就談及此事。
於是邢霜憋着硬是沒跟王熙鳳透露一點兒,只讓李久安放心在家裡養傷,其餘人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李久安這孩子是真聽話,邢霜讓他養傷,他就真的除了請安就待在房裡養傷。直到又過了兩日,他身上感覺到癢了,這纔在請安時,向邢霜請求早起做晨課。
“晨課?”邢霜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你是說練武?”
李久安拱手回道:“太太容稟,小子身上這傷,其實並無大礙,一年少不得有四五回要多出幾道這樣的傷來。至於小腿上這道,雖然深是深一些,但沒有傷及筋骨,其實也不打緊。
“如今小子身上這傷已經結殼,其實已經算是痊癒了。在軍中,莫說等到這個時候,就是綁着繃帶,都要活動活動,免得身子骨鏽了。”
邢霜本還想多勸兩句,可一想到這孩子知道分寸,自己又這般上進,她若是攔着,豈不是真的“婦人之仁”了。
於是她問道:“你自個把握,莫用力過度崩裂了傷口就是。還有什麼需要,只管來說,既要晨課,是不是還要兵器?”
李久安卻笑了笑道:“兵器也就罷了,我那軍中所用兵器,少則也有百來斤,如今府上無非也只有些棍棒,拿來也不頂用。倒不如赤手空拳的打上一套拳法,還能暢快淋漓一些。”
邢霜聞言一笑:“也罷,你看着辦吧。”
於是翌日一早,李久安當真天矇矇亮就起來了。出來一看,客院地方太小不方便打拳,便找了個小廝問,賈家可有操練的地方。
那小廝聽了,不由頭疼。賈家對外雖是武將之後,可真正習武的人,一個都沒有。在京城的宅子還像模像樣有個演武場,好歹裝個樣子。
但自從來了廣州,老爺就徹底放飛自我,乾脆連樣子都不裝了。
整個家裡,除了馬廄那裡還有片大空地,再就是後花園的空地最大了。
總不能讓這小爺去後花園打拳去吧?這會兒雖然姑娘們沒起來,可萬一這一拳下去,把太太奶奶喜歡的花都錘爛了,他這屁股可少不了挨一頓板子。
“李公子覺得馬廄前面可行?”小廝一臉苦相道:“雖這麼說有些失禮,可咱家也只有馬廄前邊有一片大些的空地了。李公子也不舞刀弄槍,只是打拳那邊也就夠了。”
李久安有點詫異,沒想到總督府連個像樣的演武場都沒有。可立馬又不想別人尷尬,趕緊答應道:“馬廄前面也好,有勞了。”
小廝趕緊帶着李久安去了馬廄前面,又前前後後跑了一通,把馬廄這邊的人通知到位了,告訴他們往後李家公子都要在這兒練拳,讓所有人都互相通知一下,不要有那不長眼的,不認得人把人趕走了。
這一圈通知下來,腿都快給人跑斷了,那小廝錘着已經發酸的大腿,一邊哀嘆自己命真苦,一邊往回走。才走到馬廄前,那小廝一看眼前,差點腿一軟就當場跪下了。
這李家公子說來練拳,怎麼練着練着,跟自家表小姐說起話來了?
李久安這邊,正經活動了下筋骨,就開始打拳,誰知纔打了兩下,身子還沒熱乎起來,就見一姑娘從外頭走了進來。
李久安嚇了一跳,這不是他的救命恩人麼?他第一時間便是想着躲開,誰知那頭林黛玉已經招呼上了。
“李公子,早晨好。”
李久安收回了想邁出去的腿,一轉身作揖道:“林姑娘早上好。”
這真的是條件反射,他發誓!
“這麼早就在這裡,難道你也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