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更新時間:2009-6-14 0:51:04 本章字數:9038
監獄是什麼?最簡單的回答是,關押着壞人的地方!
但是,如果裡面關着的人是你的家人、是你的兄弟,是你的朋友或者親人,那份對罪惡的憎恨,也許就沒有那麼強烈了,也許更多的是對鐵窗里人的思念、惋惜或者是痛惜。
現在,置身了預審室裡的楊偉就是這種感覺!
經歷過若干次監獄生活的楊偉,對這種生活極爲了解,曾經在軍事監獄裡的重刑犯不是沒有見過;關瘋了的、嚇傻了的、成了自虐狂的、成了偏執狂的、關到自閉的、喜歡上的背背山的,性取向變了甚至性格都變了,最後那怕一個人的行爲像狗像豬像畜牲都覺得很正常,正常的就像每天沒有油花的幾兩牢飯!
最大的恐懼不是來自於暴力也不是來自於監獄本身,而在於自己。那怕深深的寂寞、那種面對高牆鐵窗和深牢的無奈、那種被思念煎熬着的痛苦,那種一個單個的個體對自由的嚮往,會把一個人活活逼瘋!監獄裡這種特殊的生活方式,經歷過的人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被強大的**武器嚇蒙了、嚇傻了,被寂莫煎熬怕了,出來就會小心小膽地過正常人的生活,但心理上卻鉻下了永遠的陰影!
這種人,叫脫胎換骨、重新做人。這種人,是監獄教育的成果。
還有一種是被恐懼壓榨得開始變態,被寂寞煎熬的開始抓狂,直到熬到出獄,又開始變本加厲地重操舊業,直到越陷越深。直到走上了不歸路。
這種人。叫死不悔改、與人民爲敵!
其實,犯罪的人並沒有這麼高的層次和能力能夠與人民爲敵。更多的是與自己爲敵,在不滿現實中不斷膨脹自己地私慾,最終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犯罪,說是因爲對社會不滿也對,說是因爲對生活不滿,也對!但更多的是,對自己不滿意!有了很多超乎自己能力地**。
衝動是魔鬼!**是比衝動更大的魔鬼!
能夠抑制自己、剋制自我,保持正常心態的人,是少之又少。楊偉覺得自己是其中的一個,究其原因。楊偉很多時候很慶幸自己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很慶幸自己是佛家敗類,寂寞的時候,尚有幾十卷經文印在腦海裡可供誦讀;很慶幸老和尚教給了自己面壁思過、無慾無求的精神境界。更慶幸,軍人生涯磨練出了自己遇事不慌的堅忍性格,這些東西伴着自己渡過了漫長的鐵窗且不至於讓自己崩潰!依然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着。
可他知道。卜離,絕對熬不過去的!
進了羈押室的預審間。在卜離即將被帶來地短短地時間裡,楊偉的腦子裡,回憶了很多,很多關於自己和關於兄弟們的過去!兩年前,他慶幸,自己跑了,不再與這種生活爲伍了,也慶幸,平安地把兄弟們帶到了新生活裡,不會再爲貧窮、不會再爲三餐去違法犯罪。
而今天。他發現還是錯了!**是無限度的。這與貧富無關,而**扭曲的時候。就是罪惡來臨地時候。罪惡來臨的時候,與身份無關。誰都有可能深陷於這個泥沼,連自己曾經也是如此。
靜靜地坐在預審員地位置上,聽得外面有一扇鐵門咣噹一聲開了,地上彷彿是被拖着金屬嘩嘩有聲,楊偉知道,那是腳鐐,專門對付重罪犯人的鐵鐐,那是比自己那拴狗鏈子還要粗幾倍的鐵鐐,一個人,套上這東西,就算不上人了……
楊偉突然覺得,自己在戴着鐵鐐的時候,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難受過,難受得彷彿有一把很鈍的刀子,正一點一點剜着自己的心……卜離,我的兄弟,讓我說你什麼好………
楊偉此刻,覺得自己的心在流血,是被鈍刀子割着,在一滴一滴流血………
一牆之隔的監控室,聞訊而來的江汝成副廳長和八名預審員,正目不轉睛地盯着監控屏幕。這裡地牆是特製材料地牆,不但隔熱防火,而且隔音效果是最好的。
江汝成很詫異,佟思遙請來地,是一個民工打扮的男子,除了個人高點、人黑點,一臉老實枯桑着臉,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在佟思遙介紹的時候,江汝成實在把這個人和資料中的兵王聯繫到一起。而這個人也非常拽,自己在伸出手的時候,他居然沒有招呼,連握手禮節都不願意給。江汝成此時除了覺得這人有點個性之外,倒不覺得有多厲害。這個人現在,很木訥。江汝成對他第一感覺是這個樣子。
而預審員,一個比一個詫異,甚至有一位注意到了,來人穿着補丁的褲子,樸素到了掉渣的程度。這個人真有什麼特異之處嗎?沒有或者根本看不出來,一臉如喪考妣般的陰沉表情!
“小佟,你對他們談話限制了嗎?”
“沒有!”
“爲什麼沒有?”
“他們有自己的交流方式,我說也是白說。”
“你覺得他行嗎?”
“如果他不行,就沒人行了!”
江副廳長,嘴裡咂咂有聲,惋惜,是對案子的惋,拖得越長對警方越不利,也越容易喪失戰機。
一干預審員眼裡,失望的成份居多,那個農民工模樣的,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出奇之處。不過,每次羈押處進來新人,死抗到底,到最後被強判的人也不少見,這種人就是爛命一條,沒有人會感到惋惜!而每一個死抗到最後崩潰的人。也只不過是給緝毒的預審工作提供更多一點的經驗而已!
人命,在重度犯罪者地眼裡。或許根本不值錢,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地。他們都不會珍惜。這叫亡命徒。
同樣在警察眼裡,這些人的命,或許沒有他嘴裡的線索重要,即使這些秘密逮捕的亡命徒如果真的就死在這個羈押所裡,外界誰也不會知道,就知道了,也不會給予這種販毒的人以那怕一點憐憫。\\\\這些人,都該死!
監控室裡,很安靜。直到聽到嘩嘩的鐵鐐聲音從音響裡傳來。音響的效果很好,一點都不失真………
還以爲又是一輪新的審訊,像一個小時前一樣。
卜離,雙手戴着鋥亮的銬子,雙腳拉着鐵鐐。也許是雙手已經沒有力氣提着鐐子,現在只能一步一拖地向預審室裡挪着……卜離。努力讓自己站得更直一點。每一次走進這個屋子,多少會心悸地感覺,不過,次數越多,感覺越來越麻木了………如果,現在能美美得睡一覺地話,卜離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甚至比擁有豪車靚妹更幸福;比家擁億萬更幸福!
淪落,人越淪落,那種奢望和渴求就越來越低………
一進門。卜離怔住了。傻眼了,努力睜開眼再閉上、再睜開再閉上。彷彿就不相信眼前站着的是那個人,半晌一直重複着睜眼和閉眼的動作,一直在努力搖搖腦袋,讓自己悶乎乎的腦袋清醒幾分……
楊偉無言在站起來,對着帶着卜離地法警說了句:“出去!”
那法警一愣,一臉怒容,正要發作,耳麥裡傳來的佟副處長地聲音:出來,讓他們倆人談!
法警不解,還是關着拇指粗鋼筋焊接的門,出去了,站在門
卜離,一臉迷茫,嘴巴抽動了抽動……彷彿想說什麼,沒有說出聲來……臉上,是無盡的悲切,彷彿是劫後餘生的那種讓人心痛的悲切………
楊偉皺着眉向前走了幾步,在離卜離兩米遠的地方停下來了,晃晃手指,說了句:“還認識我嗎?”
卜離的眼神迷離一般地動動,點點頭,嘴巴喃喃了聲:“嗯!”
那神情,似是而非,像一個半傻或者癡呆的人,比大憨二憨還要憨一百倍。審訊,讓他變得有點麻木了!
這個時候,卻見楊偉做了一個令人驚訝的動作,甩手就是一個清脆的耳光響起,卜離應聲而倒,譁拉拉地倒在地上只聽得見鐵鐐拖在地上地聲音!
監控室裡,幾個預審員嚇了一跳,一句話沒說就動手,剛要動手佟思遙動制止了!還特地傳話,讓門口守着地法警不要動………
“還認識我嗎?”楊偉霎時眼中精光外露,兇相帶着人的氣勢一下子表露無疑!那聲音裡,狠了幾分,狠得穿透力連監控室裡地人都嚇了一跳。
“大哥!………”卜離山崩海嘯一聲,自閉了幾天的嘴終於痛哭出來了……
爬在地上,哭着向楊偉爬過來……彷彿在這個冷漠的地方,卜離要試圖抓住最後的溫情……
哭着,要抱着楊偉的腿,卻被楊偉一腳踹開……
像狗一樣爬着過來,又被像狗一聲,踢開了……
哭着,如同野獸一般嘶啞地哭着,要撲上抱着楊偉的腿,彷彿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依然被鐵青着臉的楊偉一腰踹開………楊偉像一頭怒火中燒的獅子,毫不留情地踢着卜離,這個時候,也許不能兒女情長,兩人都激動,激動到最後除了哭還是哭,什麼都說不清了……楊偉用無情保持着自己最後的清醒。
慟哭之下,卜離終於清醒了,不再徒勞,撲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楊偉的面前,嘴裡痛哭着喊了一聲:大哥!
“不許哭!”楊偉怒叱道。聲乍出如銀瓶爆裂,一語即出,卜離打了個激靈,停住了,身子仍然上下起伏着了。在抽泣。
楊偉,壓抑着自己幾乎出爆炸的胸膛。冷冷地說道:“卜離,我………是來見你最後一面的,不要求我,我救不了你,誰也救不了你……”
心如刀絞、血如火燒、一字一頓的話出口,楊偉一下子有點眩暈……
“大哥!”卜離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終於理清頭緒,很清楚的說道:“我不是求你救我,我就求你,我死了。幫我帶帶我妹妹卜棄。我們卜家,就剩她一個人了!”
“她在哪?”
“三河家!”
“好吧!我答應你!我吃得上,她就餓不着!我養她一輩子”楊偉雙眼痠痛着,強忍着不讓淚流出來。販毒者固然可憎,但一個精壯地大小夥被捕幾天就被審成這樣。警察,同樣可憎……
“謝謝大哥!”卜離眼裡噙着的淚如斷線地珠子嘩地一聲全掉下來。膝前溼溼點點,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彷彿一副已經釋然的表情,彷彿這是最大的牽掛,而現在,都圓滿了!
“卜離,起來吧!”楊偉說着,卻並不上前扶着,看着卜離艱難地站起來。楊偉,拉着卜離的手,手腕上。已經有了一道深深的勒痕……兩眼裡滿是血絲紅得嚇人……楊偉嘶地一聲。卻是把自己穿得背心撕下了一長條,蹲下身子。小心在穿在鐵鐐鋼圈的四周………
長時間戴着鐵鐐,時間長了,那鐵鐐磨得腳脖子比手腕還要細……這樣會讓腳踝好受一點……也許現在,當大哥的,能爲兄弟做到的,就只剩下這麼一點點了……一大顆無聲的淚終於滴落下來,滴落在卜離腳底……
“卜離!”楊偉綁完站起身來,眼睛裡複雜地看着卜離蒼白臉,努力用淡淡地口氣說了句:“兄弟一場,我幫不了你,我也沒能力再幫你了……見了這次也許就沒機會了,如果你死不了,十年二十年出來都不算晚,回我們山裡牧場養老……如果你真的要上刑場,我替你收屍………我無法把你活着救出這裡,只能等你死後揹着你上路了,不管你死在哪,我都把你揹回鳳城,揹回老家,和你地父母葬在一起,不讓你做孤魂野鬼……給你燒紙上香時候,我一定不告訴你爸媽這些事………你放心吧!”
監控室裡,靜悄悄地啞然無聲,這種特殊地勸慰從未有過,但一個個都覺得眼裡潮溼,異姓兄弟情深若此,也不枉這一死了!不勸活而勸死,在嫌犯會面的時候從未有過,而現在發生了,卻沒有覺得這話裡有什麼不對。
預審室裡,楊偉說着,大滴的淚,無聲地滴落下來,渾然不覺地打在襟前………一個個體、一個草根市民,在此時在此地,面對着毫無回天之力的深牢大獄,也許只能安慰到這裡……
“謝謝大哥!”卜離哭着,又要跪下……
楊偉卻是一把扶住了要跪的卜離,抽抽酸酸地鼻子說道:“站直了,活着就要站直了……就是死,也站着死!”
“嗯!……”卜離無言地抽泣着使勁點點頭。
“好了,我走了,我也不準備安慰你,我知道你從小苦,一直像個男人一樣,挺着一個破碎地家,你的名字也是後來改地,用不離不棄做你們兄妹的名字,你死了,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不會讓她受委曲的!…………我雖然憎恨毒販,但我現在恨不起你來!………我今天就回鳳城接妹妹……”楊偉最後拍拍卜離的肩膀,轉身,邁了一步!
身後的卜離,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這次卻是沒有哭聲,而是清清楚楚地聽到卜離說了句:“哥,對不起,我讓你蒙羞了!”
“卜離,兄弟間,沒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你是個男人,男人活着就要有擔當,就錯了也錯到底吧……既然你敢販毒,就不要怕死,落個痛快吧,警察不會放過你的,與其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不如就領着痛快去死吧!…………既然沒人救得了你,就像男人,挺着腰桿去死吧!沒有什麼可怕的,就是死,我也希望你死的像個男人,人活着的時候分個三六九等,人死的時候也分個三六九等。你沒活得像人,那就死得像個人吧!說不定那天我就到閻王爺那兒找你。到時候咱們還當兄弟……”
楊偉,努力把最後一句話說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出去了,背靠着牆,卻是忍不住了涕淚長流………
門裡,卜離傻傻地跪着,兩行淚像兩涌噴泉流個不止……一直就這樣跪着,直到法警進門,把他扶着坐到了椅子上。這次。例外地沒有鎖腿鎖腰……
法警地眼裡,紅紅地,好多年了,都沒有這樣,爲一個素不相識地罪犯。眼紅過……
審訊也是一門學科,在審訊學上。一旦嫌疑人出現較大地情緒波動,這是突破嫌疑人心理防線的最佳時機……
卜離慟哭出聲的那一刻,所有的預審員一下子心揪起來,這事,有望了……
楊偉動手打人的時候,連江汝成也嚇了一跳,這貨出手真狠,毫無徵兆就打人,要開口卻被佟思遙搖搖頭制止了……
沒人否認,卜離的心扉已經被打開了。一個人如果動了感情。心理防線也就防範薄弱了……
但現在,卻沒有趁着這個時候準備審訊。彷彿已經忘了自己的職責………
楊偉被帶着進監控室的時候,嚇了衆人一跳,原來冷若冰霜的臉上已經是涕淚橫流,一進門就抱着拳,嘴裡含糊不清地說道:“各位……各位……我求求你們,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楊偉地臉,像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悲地生離死別一般………楊偉,已然不是那個一臉壞笑的楊偉,那聲音早被痛苦折磨的變了腔調,那張臉,早被痛苦扭曲得變了形……
預審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連佟思遙一下子也沒反應過來,楊偉幾步路過來就成了這個樣子,趕緊問,楊偉,你…
一下子,佟思遙爲之語結了,卜離的慘相,誰見了都有同情,如果不知道他是販毒份子的話。
沒答話地楊偉依然抱着拳,挨個預審員做了一圈揖,嘴裡還是說着:“各位,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知道我兄弟罪不可赦,我知道你們又是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審他,我就求求你們手下留情,他是個普通人,他還是孩子,他差點就認不出我來了,現在你們看,他連走路都困難了……我求求你們,手下留情,就是死,也給他個痛快吧……”
“我們………”江汝成一下子爲之語結,一下子沒法解釋了。幾個預審員面面相覷,都張口結舌着說不出話。嚴格地說,這種不間隔地疲勞審訊都是非人道的,但對於十惡不赦的罪犯,卻又是非用不可的。否則根本問不出什麼話來!
罪惡與抑制罪惡的手段往往在某種程度上很相似,如果從道德的範疇看,都是非人道的。道德在這個領域是顯得很蒼白無力的!預審員們,都沒開口!這個問題,從來沒有人深究過,這個要求,好像也並不過份!
“江廳長……您是最大的官……我……我求求您!”楊偉,彷彿全身沒有骨頭一般,彷彿像卜離見了他一般,撲通一下子跪到了江汝成的面前,江汝成一下子被嚇得退了幾步。就見楊偉一臉鼻涕和着眼淚胡亂抹了一把,嘴裡說道:“卜離雖然犯罪,但他沒有那麼壞,十年前他爸媽同時在鋼廠下崗,養活不了他們兄妹倆,當媽地去賣身掙錢,後來被他爸發現了,老實巴交地一對夫婦抱頭痛哭一場,雙雙上吊死了,卜離當時才十四歲,爲了養活比他小兩歲的妹妹,這孩子輟了學,在大街上撿破爛,拾煤核,小偷小摸養家,是這個社會把他逼成了這樣,他真地沒有那麼壞…………江廳長,我知道你是大官,上次郎山您女兒被困,救她的時候,卜離出過力!看過他救過您女兒的份上,我求求你,不要這麼折磨他………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當警察這麼折磨人,和犯罪份子有什麼區別!你們不給我們小老百姓活路,總能給一條死路吧……”
江汝成張口結舌,一下子反駁不得。一下子如鯁在喉,噎得說不出話來。一下子覺得兩眼老淚就要奪眶而出………
“思遙……思遙………”楊偉突然挪了挪。發現了救命稻草一般,跪在佟思遙的面前,熱淚長流,哀求着:“思遙,我們在鳳城,我們的混混兄弟給你們警察幫過忙,救過警察。郎山上,是兄弟們潑出命來救了幾十名被困的人,看在我救過你一命的份上,你幫幫他………我沒讓你饒了他……我就求求你們。不要再折磨他了。既然要死,就讓他痛痛快快死吧……”
楊偉嗚嗚地哭着,如同受傷野獸哀號着……剛剛強自鎮定着,勸着卜離站直了像個男人,而現在。他卻爲了兄弟跪下了,爲了那怕就讓兄弟少受一點罪。跪下了……長跪着……
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地力量是如此地無助,眼睜睜地看着卜離生不如死卻無能爲力,好多年了,從來沒有這樣悲傷地哭過,當看到卜離被審訊審得有點發傻的時候,楊偉一下子覺得彷彿積年地悲痛都涌上了心頭………彷彿,上天把一個很重很重的責任全部壓到了自己的腰上,而自己卻不堪重負,除了跪地求人,沒有其他更好的出路了………
這是一個曾經多麼驕傲的男人。現在卻悲傷地跪在自己面前……佟思遙一下子悲從中來。一下子淚如雨下………捂着臉,不願再看這個像山一般的男人。倒下……一個救過自己命的人,反過來再跪在自己的腳下,不是爲了求活,而是爲了求死!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兄弟!
幾個預審員愣神了,愣神之後眼睛紅紅的,沁出了幾滴清淚。
江汝成眼睛紅紅的,這才省悟道,急忙把楊偉扶着起來,不迭地說:“爲國同志,您起來,趕快起來………”
楊偉,終於抽泣着穩住了心神,起身挨着個給預審員鞠了一圈躬,依然是泣不成聲地說道:“各位……我當過兵,我受過刑訊訓練,我知道那是什麼感覺,那怕讓我替他也行…………我求求你們,他就是個普通人,再這麼折磨下去,他就是活着也要被逼瘋了嚇傻了………你們……你們也是人,脫了這身警服,你們也是普通人,如果你們地兄弟姐妹,被人逼成這樣……他現在這麼虛弱,走路都走不穩了,見了親人都不認識、連身上地皮膚都開始泛白,兩隻眼睛紅得就染過一樣……這要發生在你們的親人身上,你們是什麼感覺……我們大家都是人,我求求你們,如果活不了,給他個痛快吧,那怕就讓我帶上一具全乎的屍體回去也行………我求求你們……”
楊偉說着,又要跪求,被幾個預審死死扶住了……
幾個預審紅着眼勸慰了楊偉半天才把人勸出監控室,江汝成親自把楊偉送到接待室休息………這個見犯人的人,現在比預審室裡的那位,還要衝動………進來幾個武警才把他拖走……
十分鐘後,電話裡值班員彙報,來會面地那位,哭着出了緝毒總隊的大門,不知所蹤……孫大雷要送人,被他打了一個耳光,幾個人特警都沒攔這個狀似瘋狂地人………那個人,是號陶大哭着走的………
二十分鐘後,在江汝成副廳長的安排下,剛剛楊偉進門的場景被監控剪輯下來,放到了準備開始審訊的卜離面前,卜離長跪在放視頻剪輯的電腦前,直到播放完仍然不願起來……起身擦乾了淚,不過,一開口卻又是慟哭不已:“一個做事一人當,該殺的是我,可你們爲什麼要折磨我大哥,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兩名預審員面面相覷,看着卜離痛苦地抱着頭,誰也沒敢接茬………
卜離哭着,很大一會才穩定了自己的情緒,看着面面相覷的預審員,冷冷地說道:“你們想知道什麼?問吧!”
一開口如釋重負,卜離一下子覺得解脫了。裡裡外外的預審員一下子都覺得解脫了………
撂了!嫌疑人終於開口了!
監控室裡,卻是沒有一點審訊突破後地歡喜,一個接一個默默地走出了審訊室!
多年對嫌犯冷漠地審訊讓一個個警察都覺得自己越來越冷酷無情,也許,剛剛下跪的人,那流着淚地話,拔動了每個心靈深處最脆弱的那根弦。一個個神色黯然地出了監控室。
對於開口的這位,現在看起來,淚眼之後也不像一位窮兇極惡的亡命徒,他不過也是個人,是一個感情很豐富的人!之所以原先看上去沒有感情,也許是因爲這個地方本身就缺乏溫情的緣故。
對於這個跪下的人,沒有人看不起他,也許,在對於生命的尊重上,該跪的,不是他!
江汝成看着剛剛擦乾眼淚的佟思遙,有點訕訕地問:“思遙,這孩子,確實挺可憐的………爲國說得對……上次救葉子的事我還沒謝過他,我想見見他!葉子也念叨過幾次。”
“江叔叔,沒機會了……他是很驕傲的人,救過葉子,也救過我,救我的時候差點搭上了命,他救過很多人,現在看着我們這樣對待他的兄弟,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了!……江叔,我去沁山的時候就讓停止審訊了,你怎麼又………”佟思遙眼裡噙着淚,是一副很埋怨的口氣。
“我不是着急嗎?就把廳裡幾位調過來審了幾次,誰知道他對這事反應這麼強烈………這……這事弄得……”江汝成搖搖頭,確實覺得有點後悔。
“他說得沒錯,我們的手段是和犯罪份子沒什麼區別……江叔叔,和他比,我們都太卑鄙,疲勞審訊,剛剛又把錄像拿過去給嫌疑人施加壓力……兩年來我親手辦了不知道多少這類案子,死在我手上的人不少,現在都有人叫我女屠戶……剛從警的時候,你一直說警察這職業有多麼高尚,可我現在覺得自己都不像個人了……”佟思遙說着,兩眼的淚,一直擦不幹,一直是不斷地沁着,流着。
“咂,遙遙,不要這樣想,我們是警察,我們也是在抑制犯罪……咂……我們這樣做是……哎,不說了,”江汝成明顯無法自圓其說,咂巴着嘴,出了預審室!
監控圖像裡,卜離已經全然不是一副呆滯的樣子,很冷靜地坐着,雙眼回覆了生氣,慢慢地道出了一個讓緝毒總隊都不敢相信的案子,卜離,算不上一個重要人物,但他的案子,比抓住那個販毒份子都不遜色,卜離是個迷,但他的背後,還有一個更龐大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