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袍法師
“這麼說,我們的小朋友已經剷除了他所有的敵人?”
達倫摩爾的實驗室裡,現在的盧森迪爾莫斯特心情還算不錯,因爲他的奧術研究有所進展。
而嘉瑞娜新帶來的消息無疑是另一種刺激。
他的心情更好了,不過眉宇之間,更多的卻是一種戲謔:
“唔?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哈特蘭德,會有無數自以爲正義的傢伙一天二十四小時不歇止地糾纏着他,而他多半會被當地的上司罷免丟入監獄,而在塞爾,只要他哄好了上面那些大佬,有人願意保他,這件事情在許多人的眼裡恐怕等於沒發生過。”
“你在感嘆什麼?”嘉瑞娜嗤之以鼻:“這種感嘆應該出現在豎琴手的嘴巴里,可你是紅袍法師。”
“好吧,請相信,我當年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曾很嚮往外面的世界,你也知道,塞爾的學院和政斧裡面黑得一塌糊塗。”盧森迪爾嘿嘿地失笑着:“但是到了外面才發現,如果說塞爾的上層是一羣惡狼,而那些地方的大人們,不過都是披着羊皮的狼而已,一樣壓榨着下面的羔羊身上的血肉,那一層羊皮,就區別出了所謂的正義與邪惡。”
“唔,這真是毫無意義的感嘆啊。”嘉瑞娜嘆了口氣:“我說,我還不知道你有這樣纖細的一顆心臟。”
“我只是因爲看到一隻羊漸漸變成了一條不折不扣的惡狼,而覺得有必要感嘆一下而已。”盧森迪爾嘆了口氣:“你不知道,像他那樣的孩子在塞爾是多麼的難得。”
“呦呦呦~”嘉瑞娜鼻子因爲這種過度虛僞的言詞皺了起來:“我的天,你居然懂得珍惜那樣的東西?”
“美德當然值得珍惜,但是很多時候,那種東西只會出現在羊羔的身上,因爲只有柔弱,才能促使它們聚成一團,相互愛護,但如果進入了狼的階層還把那些德行作爲自己的生存理念……”盧森迪爾撇了撇嘴:“我相信他離死不遠了。”
“呵!”嘉瑞娜翻了個白眼:“至理名言,可惜是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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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總之,這位小朋友現在有點像個樣子了。”盧森迪爾嘆了口氣:“我們以後不要再插手他的事情了。”
“不插手?”嘉瑞娜皺了皺眉。
在她心裡,那個地方值得插手的東西相當之多,因爲一位高階環之導師在潘尼.西恩幾乎是最危難的時候表現出了善意,那麼作爲回報,潘尼.西恩必須有所表示。
或是物產,或是稅收,或是別的什麼東西……總之,盧森迪爾應該受到感謝。
按照她的看法,所有紅袍法師都是些雁過拔毛的貨色,因此對於盧森迪爾不借機敲詐些好處的行爲,她感到非常奇怪。
“如果不出我的意料,那裡即將變得非常熱鬧。”盧森迪爾笑了笑,從袖中掏出一疊公文:“諾斯諾亞大師前曰剛剛到了薩班郡,據說要執行一個特別公務。”
“特別公務?”嘉瑞娜語氣不解,轉而又有些不耐煩:“盧西,對於你們內部的事情,我一竅不通。”
“所以你最好通上幾竅。”盧森迪爾笑了笑:“你還要陪我很長一段時間。”
嘉瑞娜表情變了變。
她自然清楚,想要討到這位姓情多變的紅袍法師的喜歡是多麼的不容易,能夠讓他說出這樣一句話,說明自己在盧森迪爾的心目中已經有了一定的地位。
她等這句話等了許多年,但是如今聽到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高興。
一件有一定地位的工具。
僅此而已。
短暫地火熱之後,她的心臟又冷卻了下來,表情回覆了原來的樣子。
嫵媚而略帶着諷刺的微笑。
“不僅僅是諾斯諾亞大師,還有一位大人,最近也到了薩扎哈。”說着,盧森迪爾掏出一封信函,遞給了嘉瑞娜。
“這是……請柬?”後者翻開了信,眉頭微皺起來:“學術研討會?布萊克霍爾研究所,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咒法系的三大核心研究所之一,就在薩扎哈中部。”盧森迪爾笑了笑:“注意看底下的名字。”
“樊特迪爾.盧克?”這個人嘉瑞娜不認識。
“奈維隆的助手兼看門狗,前塞爾十大騎士之一。”盧森迪爾吐了口氣。
奈維隆這個名字讓嘉瑞娜心臟震悚了一下子。
紅袍法師會之中高階法師繁多,七環以上的強大施法者就有百餘人,可說是人才濟濟。
雖然在費倫,七階以上的施法者幾乎個個都赫赫有名,但是到了塞爾,一個七階法師的名字,甚至都未必會被所有人記住。
當然,還是有那麼幾個名字,對即使是對法師圈毫無瞭解的冒險者有着足夠的震懾力。
比如塞爾的八大首席:薩扎斯坦,米斯瑞拉,蕾拉瑞,杜克蘇斯瑞姆……自然少不了咒法學派大名鼎鼎的首席法師奈維隆……“你猜想的沒錯。”盧森迪爾點了點頭:“奈維隆大人現在就住在布萊克霍爾研究所裡面,這次學術研討會的主持人就是他,不僅僅是咒法系的大部分高階法師,薩扎哈的所有高階紅袍都在他的邀請之列。”
嘉瑞娜眼角挑了一挑:“這和那個小傢伙有什麼關係?”
“還有最後一條。”盧森迪爾看着嘉瑞娜,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掏出了另一張羊皮紙:“奧德西隆家族的科恩菲爾斯大人和尼茲奧德西隆大人第四次向席位議會提出議案,建議向穆爾霍蘭德發動戰爭。”
“通過了?”嘉瑞娜眉毛展了展。
“還在僵持,反對者的理由是……”盧森迪爾挑了挑眉毛:“不能主動打破盟約挑起戰鬥,這樣對塞爾的國際形象不利。”
“國際形象?”嘉瑞娜啼笑皆非:“我的天,盧西,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是我幻聽了嗎?”
塞爾居然還有國際形象這種玩意兒可言?
這簡直是笑話。
“現在不同於以往了。”盧森迪爾攤了攤手:“檯面下的小動作暫且不論,至少我們已經有好些年沒有對外進行過正式的軍事行動,這些年塞爾最主要的經濟收入,倒是來自費倫各地區租界獲得的利潤,而且每年增長幅度都很嚇人,在前年就超過了奴隸貿易獲得的利潤。
你知道,要進行對外貿易,國家形象這種東西,總是要注意一些的,現在,席位議會裡面許多大人們都已經轉變了觀念,他們從中可收到了不少好處。”
“總而言之還是爲了錢。”嘉瑞娜語氣尖銳。
“不錯。”盧森迪爾聳聳肩:“不過,如果真的打起戰爭,相信沒人會介意多分一杯羹,以塞爾的奴隸貿易規模,一場戰爭,就能產生暴利,只是會對對外貿易有一定影響,戰爭究竟打不打得起來,就看這些大人的利益立場和取捨了。”
“所以說,只要席位議會能夠找到這樣一個足夠維持‘國際形象’的理由,對外發動戰爭,就是勢在必行的事情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嘉瑞娜心中仍然不住地生出荒謬絕倫的感覺。
一個費倫著名的流氓國度,對外發動戰爭居然也要講道義?
怎麼聽都有一種當婊子還要立牌坊的感覺。
不過,聽了盧森迪爾的解說,倒也是有些道理。
似乎是世界的發展促成了這種情況,倒也不是那些卑鄙無恥的紅袍大人突然變得注意起國家形象來。
“而我們的小朋友……嘿!”盧森迪爾冷笑了兩聲:“他的行動結果,倒是恰到好處地提供了這樣一個理由。”
嘉瑞娜麪皮抽動了一下。
“所以現在的薩扎哈南部,就是一灘渾水,不知道多少股力量摻雜在裡面。”盧森迪爾表情嚴肅起來:“我不認爲我應該一腳踩進裡面,因爲我的背後,沒有能夠給予我全力支持的利益集團,而我一個人的分量,在塞爾一文不值。”
嘉瑞娜心臟沉了下去。
一個七階的高等法師,在塞爾一文不值。
如果這句話讓費倫其他地區那些受盡尊崇的法師大爺們聽到,不知道會不會感到悲哀。
要知道,在費倫西部南部的許多邦國,哪怕一個五階的施法者,都會被視若珍寶,一個七、八階的法師,往往能夠影響到一個國度的興衰。
但是到了塞爾這個法師多如狗的地方,就是一文不值。
或許盧森迪爾的語氣有些怨忿自嘲式的妄自菲薄,不過聯想到塞爾的政體,一個高階環之導師確實沒有主持國家大事的資格,最高的影響力,也僅僅能夠覆蓋到一片地區。
想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來南方那個小朋友,不得不說,她對他還是有些好感的。
她很欣賞有能力有野心的男人,這也是她當初明知道盧森迪爾是個害死她全家騙子,也心甘情願與他到達塞爾的原因。
但是一個七階法師在塞爾都是一文不值,那個小朋友呢?
在這灘渾水裡面,他又會有什麼樣的表現?
一個玩味的笑容出現在她的脣角。
不得不說,雖然混亂而充滿危險,但是塞爾確實是一個比桑比亞有趣得多的國家。
“所以我們只需要窩在這裡,乖乖地聽弗拉斯的話,用他們施捨的資本增加自己的分量就好。”盧森迪爾自嘲似地笑笑:“南面的事情,還是不要扯上關係爲妙。”
嘉瑞娜輕輕地點了點頭。
當農夫們將飽滿的麥穗從農田中收割出來,遍佈的穀物香氣之中,塞爾的天氣漸漸地冰涼了下來,晚秋的風促使行人增加了衣衫,大冰川的寒流在北地寵寵欲動,又是一年冬季將至。
這一年的塞爾一如往常幾年,底下的暗流波濤洶涌,而表面也不是那麼風平浪靜,當然,東面的阿戈拉隆人民或許會慶幸,塞爾這羣瘋子法師憋住了骨子裡的戰爭慾望,將與欣布女王在十年前訂立的盟約又多保留了一年;北面的萊瑟曼女巫們也鬆了口氣,因爲塞爾人並沒有大幅干涉萊瑟曼內政的想法,對於塞爾在臺面下搞的小動作,焦頭爛額的她們也只能忍了。
只要塞爾人不撕破臉皮發動大軍大舉侵略,她們就謝天謝地了。
不過幾個新的消息,卻讓南面的穆爾霍蘭德有了些坐不住的感覺。
當然,這些消息最初是在塞爾國內傳播。
東墜星海的海盜對薩班郡進行了洗劫,薩班郡執政安特倫茲大人不幸罹難,包括他手下的呃……所有軍官。
不過新上任的希倫山區管事潘尼.西恩大人帶領部隊掃蕩了海盜,收斂了安特倫茲大人的屍體,穩定了局勢,席位議會中幾位大法師一致認爲應該讓西恩擔任這片地區的代理執政,該議案正在審閱當中,批准的可能姓很高。
據傳言,這位即將上任的代理執政具有非凡的能力,在不帶一兵一卒上任的情況下,不到半年就剷除了困擾着希倫山區的大部分匪幫,並經營了一支戰鬥力十足的軍隊,因此能夠擊退東墜星海的海盜。
很顯然,這對於穆蘭人來說不是個好消息,因爲希倫山區一旦完全被塞爾徹底掌握在手,穆蘭的西北地區就完全處在塞爾人的兵鋒之下。
而其中傳出的一些傳言更讓有心的穆蘭人膽戰心驚。
諸如:塞爾人制造了一種巨大的戰爭兵器,高達上百英尺,幾乎可以與古代那些不能再動的魔能巨人相提並論,所以能夠輕易地幹掉希倫山區的盜匪。
這自然讓穆爾霍蘭德西北邊境的軍民們惴惴不安。
當然,許多穆蘭大人物心中更加不安。
此時,兩顆人頭並排地放在薩扎哈省首府議政廳的桌子上,一個穿着老舊但是擦得光亮的鎧甲的老頭兒和一個神情帶着三分陰鶩的中年英俊紅袍法師坐在桌旁。
他們看着人頭時的神情各不相同,但都是十分的複雜。
“啊~”繆爾斯坦圖斯挑了挑白眉毛:“那個小傢伙真的很能幹,厲害,厲害。”
“確實厲害。”弗雷茲費蘭德林眉心緊鎖,他搖了搖頭,看錶情似乎有些遺憾:“我聽說,他似乎已經有妻子了?”
“好像是的。”繆爾擡了擡白眉毛:“你爲什麼關心這個問題?”
“沒什麼。”弗雷茲搖了搖頭,對繆爾他懷着幾分尊敬,雖然高階環之導師的身份讓他擁有足夠的資格藐視這個半截進了土的老頭兒,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能夠儘快爬到這個位置,這個老人出力良多。
而且一個多年得到薩扎斯坦信賴的老頭,他是沒有資格用藐視的態度來對待的。
這一點弗雷茲十分清楚。
“那麼他的價值就不算太大了,或者說,即使再大,也不會超過奧德西隆的‘王子’。”弗雷茲暗暗想道,眉毛皺了起來:“大人,蘭妮似乎在他那裡。”
“哦~”繆爾白鬍子動了動,多看了女婿一眼:“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她本來就在那個小傢伙手下任職。”
弗雷茲眉毛皺得更緊了:“這不合適。”
“除了她自己,沒人應該爲她決定合適或不合適。”繆爾搖了搖頭:“弗雷茲啊,如果你把所有的人都當做了爲自己牟利的工具,那麼有一天,你將會發現自己除了利益之外一無所有。”
弗雷茲的表情明顯地陰鶩了一下,他沉默了一小會兒,又微笑了起來:“大人,我認爲作爲一個紅袍法師,除了往上爬之外,沒有去想別的事情的資格。”
繆爾斯坦圖斯閉上了嘴,咕噥了一陣:“可是你已經爬得夠高了。”
“七階法師在這個國度裡一文不值。”弗雷茲嘆了口氣,不以爲然地搖搖頭。
在多元宇宙更是一文不值。
“好吧,好吧。”繆爾搖搖頭,情知說多了也沒有用,或許是力量限制了眼界,或許是爲了追求更高的目標,需要捨棄更多的東西,但是他覺得,各人的追求,決定每個人能夠得到的快樂也不同,只是他比較寬容,不喜歡傷害到別人的快樂。
或許這有點不符合紅袍法師的理念,所以他放棄了說服:“總而言之,各人的命運軌跡都不會輕易爲外力改變,你強求的事情,往往會收到反效果,弗雷茲啊,我想有些時候,即使你要達到自己的目的,也可以用些委婉的手段。”
“委婉?”高等環之導師暗暗搖了搖頭。
所謂的委婉大多數時候等於軟弱和妥協。
在利益和強大的力量面前,弱小者有什麼資格倔強呢?
他暗暗皺眉,覺得不解,就好像不瞭解東方那些被他軍隊包圍的起義奴隸,明知道不投降會被用極殘酷的刑罰殺死,而投降卻有機會活命,但仍然拒絕放下武器一樣。
不可理喻。
強者向弱者妥協。
在他看來,那是一種很荒謬的行爲。
他忽然想起那些被他在沙漠中暴曬致死的奴隸俘虜。
即使到死時,表面上絕望與痛苦之餘,仍然不放棄用極端仇恨的目光盯視着他的眼睛。
他忽然覺得反胃。
面色也開始變得有些鐵青。
或許對於不識時務又倔強的傢伙,最好的應對手段,就是用鐵錘敲斷那根脊骨。
他輕輕地哼了一聲。
他看了一眼繆爾,老頭依舊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高等環之導師心中生出一股寬容式的諒解:算了,無論地位多崇高,這也只是一個沒有強大力量的普通人,或許理解不了自己這種俯視衆生的強大存在的思考方式。
他決定對老頭的建議給予尊敬的無視。
“啊,大人,我們還沒決定,怎麼處理這兩個傢伙。”弗雷茲對着桌上的兩個人頭挑了挑眉毛。
“好辦。”繆爾張了張嘴,吐了口氣:“派人送到山上,讓他們去決定。”
弗雷茲點了點頭。
這也是最簡單的辦法了。
“希望我還能再多活幾個月。”老者捂着嘴咳了兩聲,張開白色的眉毛,看了看手上的鮮紅液體,白鬍子撇了撇:“那樣就能夠看到人生中最後一場戰爭,嗯,無聊的流血與爭鬥,但願它能有些特別的意義。”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筋疲力竭,緩緩閉上了眼睛,弗雷茲從凳子上站起來,微微超老者欠了欠身,吩咐侍者拿着人頭,離開了這間屋子。
冷風吹進窗子,老頭打了個寒噤,白色的鬚眉微微一顫,好像提起感受到了並不遙遠的凜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