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過了一場大雨,三江市街道兩旁的梧桐就顯得特別沒有精神,一張張手掌大小的樹葉都被雨水拍打得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的。
蘇恆提着那個空蕩蕩的書包,一路拐過了南安街。他身上的校服已經被雨水淋溼了,上面印着的“三江中學”幾個大字若隱若現的。他一路走一路躲,街邊粗大的梧桐樹幹成了他最好的保護傘。
在距離蘇恆不到五米的地方,周亞倫正毫不顧忌的將自己的手臂搭在莫雪的身上。雖然一直跟在兩人的身後,但蘇恆還是能想象出兩人你儂我儂的樣子。他憤憤地跺了跺腳,只恨不得將視線裡越來越小的周亞倫踩死在自己的腳下。
其實,周亞倫是蘇恆這輩子最要好的朋友。他們十八年前就相識了,一直無話不談,還有過不少的光輝歷史。他們最要好的時候,甚至連上廁所都走一起的。但是如今蘇恆恨他,因爲他奪走了自己的至愛。
這個女生就叫莫雪,是三江中學新轉來的學生。蘇恆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校門口旁邊的那條巷子裡。那天也是下了雨,巷子裡的梧桐樹葉被雨點打落了一地。蘇恆看到她的時候,她穿了一條純白的裙子,正拿着一根竹竿在朝梧桐樹上捅。起初他只是有些好奇,走近一看,才發現她在捅一幅明星的海報。一副海報怎麼會無緣無故落到了樹頂上?蘇恆向來是不太愛管閒事的,正準備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就被叫住了。蘇恆頓足,仔細的端詳着這個女生的臉。那是他第一次看她的臉,一對眼睛水汪汪的,那暗黑色的瞳仁像是被濃墨點綴過一般,無邊無際的。蘇恆不得不承認,那雙眼睛深深的吸引了他。導致後來他扔掉自己一身的名牌衣服去爬那棵沾滿了泥土的樹,又不管不顧的去崇拜那張海報上的明星,在穿着打扮,言行舉止上去模仿,都只是希望那雙眼睛能多看自己兩眼。
蘇恆正咬牙切齒的看着兩人走遠,一隻手穩穩地落到了他的肩上。他轉過頭,就看到了那張胖乎乎的臉。
“怎麼啦?你是不是還不甘心啊?”這個叫陸羽的男生笑着,露出兩瓣虎牙。
蘇恆甩開他的手,並不想搭理他。
陸羽不屑的哼唧了一聲,說道:“雖然你蘇恆是很優秀,家境不比周亞倫差,學習成績也不下於他,長得也不醜,但是隻要周亞倫活着一天,莫雪就絕對不會選你,你知道爲什麼嗎?”
“爲什麼?!”蘇恆甩過頭,脆生生問道。
陸羽又揚起了那個討厭的笑容:“因爲他比你更像XXX。”
蘇恆從認識莫雪那天開始,就知道她迷戀這個叫“XXX”的明星。她聽他的歌,每一句歌詞都記得。她看他的演唱會,演唱會上他說過的每一個字她都知道。她看他演的電視劇,記得裡面的每一個細節,同時對裡面與他演對手戲的女主角恨之入骨。他是她的偶像,莫雪幾乎用着自己生命的全部在崇拜着他。
這時候,蘇恆視線裡的兩人已經走到了對面的街角,不知道在談論着什麼話題,笑得人仰馬翻的。蘇恆站在那棵梧桐樹下,死死的拽着拳頭,他在心裡惡狠狠的詛咒:周亞倫,你去死吧!
自從有了那天陸羽的提醒,蘇恆就越發覺得周亞倫怪怪的。
那天回家之後他翻出了很多壓箱底的紀念照,上面都有周亞倫的身影。而讓他奇怪的是,照片上的周亞倫明明是雙眼皮,而現在的他卻是單眼皮,還有他的眉毛,照片上很粗的,現在看上去倒細如柳葉。說實話,上面的周亞倫和如今的他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周亞倫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長成這個樣子的呢?蘇恆爲此差點想破了腦袋,難道周亞倫因爲喜歡莫雪,而瞞着大家去做了整容手術?蘇恆很快又推翻了這個設想,做整容手術需要很大一筆錢,這肯定會驚動他的父母,憑兩家的關係,蘇恆家應該也會收到的風聲。
蘇恆困惑了很久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於是他開始留心周亞倫生活的每一個細節,周亞倫不管做什麼他都跟着。直到有一天,終於被他發現了其中的蹊蹺。
那天,三江市又下了雨,雨點夾在風裡,拍在臉上的時候還很有些力道。
那天是莫雪的生日,莫雪請了很多朋友,可唯獨沒有邀請蘇恆,這讓他很是難過。左思右想,他還是帶着禮物厚着臉皮去了。
見了蘇恆,周亞倫自然沒有好臉,可又不好意思當着莫雪的面撕破臉。只是一路上都在蘇恆面前展示着自己的紳士風度,對莫雪無微不至的照顧着,這讓蘇恆像是喝掉了一大瓶醋,酸得腦袋都差點冒出煙來。
下午的時候,莫雪帶着大家去唱歌,從練歌房出來的時候已經傍晚七點,天色有些暗了。作爲男朋友的周亞倫搶着去付賬,蘇恆就跟着一行人從練歌房裡出來。在門外大概等了十分鐘,周亞倫從裡面驚慌失措的衝出來,急問大家有沒有看見他隨身帶着的那個挎包,大家都紛紛搖頭。
從周亞倫着急的樣子來看,大家都猜測,那個挎包裡一定裝了不少錢。可站在人羣后面的蘇恆卻起了疑心,於是在周亞倫又鑽進練歌房的時候,他也邁步跟了進去。
周亞倫直接找到了練歌房的經理,好在練歌房裡都裝了監控,原來是從練歌房裡出來的時候,他自己大意將挎包丟在了包房的廁所裡,被服務生撿來交到了櫃檯。
挎包失而復得,周亞倫無比興奮。他想了想,從挎包裡摸了摸,掏出了一個紅木匣子,確認裡面的東西還在之後,又寶貝似的將它放了回去。之後,周亞倫十分慷慨的從錢夾裡掏出幾張大鈔遞給了拾金不昧的服務生,然後趾高氣揚的走出了練歌房。
那天晚上,蘇恆回到家之後,立馬給陸羽打了電話,告訴了他那個紅木匣子的事。這段時間蘇恆跟陸羽走得特別近,蘇恆知道,這都是同仇敵愾的關係。陸羽在那邊沉默了很久,在電話裡恍然大悟似的說:“噢,原來是那個匣子,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爲了套出陸羽的話,蘇恆特地在第二天下午放學之後,請陸羽去了一趟必勝客。那天因爲不是週末,必勝客里人也不算多。
蘇恆和陸羽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就是步行街,雖然天氣很熱,但還是有不少拎着各式名牌包的女人匆匆來去。陸羽咧嘴笑了一下,說:“現在的人就是這樣,老愛追求一些遠遠超出自己承受範圍的名牌,虛榮!”
“你他媽又能好到哪兒去?就憑你也有臉喜歡莫雪?”蘇恆在心裡暗罵了一句,但還是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來,“就麻煩你說說吧,周亞倫那個紅木匣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陸羽正了正身子,開始講述起了那天的經歷。
陸羽是班上的生活委員,主管教室鑰匙、班上的勞動清潔和收發信件。那天下午,他路過收發室的時候,順便進去看了看,幫班上的同學取走了兩封信件和一個包裹。這個包裹的收件人就是周亞倫。說起這個包裹有些奇怪,上面沒有發件人的地址姓名,連郵編也沒有。陸羽頓時對這個包裹萌發了好奇,掂量了一下,覺得裡面應該是個盒子。
上課前,陸羽將那個包裹交給了周亞倫,當時他也沒有多想。上課的時候,周亞倫拆開了那個包裹,他恰恰就坐在陸羽的前面,越過他的肩膀,陸羽隱約看到了周亞倫從裡面取出了一個紅色的木匣,周亞倫好像十分驚訝,他不禁“哇”了一聲,還引起了班上不小的騷動,隨後他就寶貝似的將那個紅木匣子塞進了課桌。
雖然其間周亞倫並沒有說過一句話,但陸羽看得出來那節課他一直精神恍惚,好像一直在尋找機會打開那個紅木匣子,那裡面的東西似乎讓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下午放學,陸羽了趟辦公室,回來的時候,教室裡就剩下了周亞倫一個人。他站在教室最後面放掃帚和垃圾簍角落邊,仔細的端詳着什麼。陸羽好奇,就靠在虛掩的門縫後面。周亞倫手裡捏着一張花花綠綠的紙,像是在琢磨着什麼。過了兩分鐘,他就將那張紙揉成團扔進了垃圾簍裡。陸羽在這個時候留了個心眼,等到傍晚的時候,周亞倫離開教室之後,他將垃圾簍裡那團紙撿了起來,但是紙上的內容卻讓他不以爲然。
“那紙上到底寫了什麼?”蘇恆追問道,此刻他的好奇心已經膨脹到了極點。
陸羽笑了笑:“我就知道我講到這裡的時候你會追問,你看,我給你帶來了。”
蘇恆接過陸羽手上那張色彩斑斕的紙,仔細的端詳了幾秒。這張紙的確被用力的揉搓過,他將它在壓在桌上碾平之後,纔開始看上面的內容。
大概一分鐘後,蘇恆泄氣的將它甩到桌面上:“切,不就是個什麼產品的使用說明嘛!”
陸羽說:“起初我也是這麼想,或許是周亞倫網購了什麼東西,這僅僅是個使用說明而已,但是昨天你跟我提起那個紅木匣子之後,我又仔細的看了看這張紙,發現了一些疑點,你仔細看看結尾部分的那段黑體小字。”
“特別提示:在所有使用者徹底變成偶像後,其偶像將會死於非命,所以請謹慎使用。”蘇恆一字一句的讀完那段小字,身上就冒出了雞皮疙瘩,尤其那“死於非命”四個字,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昨晚我還在想,說不定這只是周亞倫從一些什麼稀奇古怪的店裡買來的,現在這種店也不少,但是我想你也發現了,現在的周亞倫和以前的他簡直就不是同一個人,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你只要細看,就會發現真的很像那個明星!”
蘇恆很贊同陸羽的話,他已有些緊張了,嚥了口唾沫問:“那是不是有了那個紅木匣子,我們是不是也能變成XXX?”
陸羽點了點頭:“要是真如這個使用說明上說的話,而且你看周亞倫就是個例子。”
蘇恆有些心動了,但他又不好開口,那個紅木匣子裡到底藏了什麼?這個問題像只不安分的手,一直撓着他的心窩。
“其實我可以幫你拿到那個紅木匣子。”陸羽的話讓倒是
讓蘇恆有些吃驚,要是真拿到這個匣子能變成XXX,而他又能順利拿到匣子的話,那同樣暗戀着莫雪的他爲什麼不把它佔爲己有?不過陸羽接下來的話,就讓他明白了過來,他說:“但是我有個條件,這個月XXX會來三江市開演唱會吧?我希望你能借我足夠的錢買兩張貴賓區的門票。”
晚上,蘇恆帶着陸羽給他的那張使用說明回了家。洗漱完畢之後,他躺在牀上,仔細的研究着這張使用說明,那張紙被寫得滿滿當當的,上面的每條每款都解釋得很詳盡,看得蘇恆直頭疼。一整個晚上,他都沒有入睡,一直在腦子裡設想着,那個紅木匣子裡到底裝着什麼東西。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的眼眶上掛着兩個厚重的黑眼圈。來到學校,就有人告訴他,理科班的陸羽來找過他。他急急忙忙的衝進了教室,拉開課桌的桌肚,那一秒,他差點驚叫出聲來,果然是那個紅木匣子!
蘇恆沒有搭理什麼狗屁上課鈴聲,把那個紅木匣子夾在書包裡就出了教室。他徑直來到學校操場邊那個最爲偏僻的廁所,終於忍不住打開了那個紅色的木匣。
蘇恆嘆了口氣,竟然是一面鏡子,只是這面鏡子與如今商場裡的鏡子有些差別,它是一面銅鏡,上面泛着的黴漬看得出它已經經歷了不少年歲。
蘇恆小心翼翼的將那面鏡子從木匣中取出,它的把手也是銅質的,摸上去冰冰涼。他仔細的打量着這面鏡子的背面,除了有些古味,他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直到他將那面鏡子翻了一面。那一刻,他被嚇得冒出了冷汗,然後不停的晃動着鏡面。因爲他發現,鏡子居然沒有他的人影,而其他東西,包括廁所裡的壁燈、白色的牆、透明的天窗都毫髮不缺的呈現在那面鏡子裡。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蘇恆頓時唏噓不已,爲什麼鏡子裡偏偏就沒有自己的影子呢?想了很久蘇恆又掏出了那張使用說明,雖然他已經清楚的記得上面的內容,但他還是又仔細的看了一遍。第一:在每晚十二點前,將本品對準自己的面部,默唸心中偶像名字三遍,每天重複九次……
蘇恆照做之後,心裡舒坦了許多。從廁所裡間出來的時候,他在廁所門口的鏡子前端詳了自己的臉很久,好像是有了一點點變化。蘇恆又夾着書包,吹着口哨朝着教學樓走去。
這時候第一節課剛下,蘇恆走到教學樓下的時候,發現走廊上聚了好多人。出於好奇,他快步衝上了樓。教室門口有很多好事的女生在激烈的討論着,仔細一聽,這才發現他們是在討論周亞倫。他連忙上前打斷:“你們說周亞倫怎麼了?”
一個女生回過頭來,斬釘截鐵的說了兩個字:“瘋了!”
原來就在蘇恆離開教室不到十分鐘,周亞倫就衝進了他們的教室,挨着每個人的桌肚和書包搜,像是被人偷了什麼特別重要的東西,連老師都勸不住。
“那小子簡直就是瘋了,整棟樓都被他搜遍了,要不是學校保衛處的過來,他估計還要把高一和高三的樓也要搜個遍!”一個女生憤然說道。
蘇恆下意識的摸了摸脹鼓鼓的書包,長舒了口氣:還好當時自己出去了,要不然肯定會被他發現。
蘇恆如約借給了陸羽兩千多塊錢,那可是他所有的積蓄,可他並不覺得可惜,因爲這面鏡子將會給他帶來更多。陸羽拿了蘇恆的這兩千多塊錢,買了兩張XXX演唱會的貴賓票,然後邀請莫雪去聽演唱會。這一點蘇恆並不覺得奇怪,可讓蘇恆覺得奇怪的是,莫雪居然真的跟着他屁顛屁顛的去了。
演唱會的那個晚上,蘇恆一個人在南安街遊蕩。自從有了那個紅木匣子,他走到哪兒都揹着那個以前他覺得特別難看的書包。遠遠的,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然他戴着一個黑黑的墨鏡,但蘇恆還是認出了他來。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內疚,他竟然主動跑上前去:“周亞倫,你不用這麼耍酷吧?天都黑了還戴着墨鏡?”
周亞倫很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來,他說:“你也是來罵我瘋子的吧?”
“沒有,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如果我喜歡一個人到了發狂的地步,我也會惶恐,惶恐她會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離開自己,惶恐她是不是真的喜歡的是自己,惶恐自己有一天會被別人取代。”蘇恆說着,臉上露出一個深邃的笑容,話鋒一轉,“今天怎麼都不帶莫雪去看XXX的演唱會?還讓陸羽那小子趁虛而入?”
周亞倫忽然停下來,他說:“我怕莫雪以後都不會再喜歡我了。”
“爲什麼?”蘇恆問道。
周亞倫又問:“你覺得莫雪會跟我在一起,是看中我什麼?”
蘇恆思索了兩秒,他說:“你成績優異,家境優越,對她又好……”
“可是這些你哪一點比我差?”周亞倫打斷了蘇恆的話,“實話告訴你吧,是因爲我的臉,因爲我和她的偶像XXX長得像!”
蘇恆頓時沉默了下來,他默然跟在他的身後,沒有說一個字。
“可是現在一切都沒有了,她就要離開我了,而我也將自食其果。”周亞倫說完,就朝馬路對面跑去。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駛過來,並不算快,可週亞倫卻像是被人扣住了雙腿一般,一直停在轎車前面,用手臂擋住車燈,沒有挪動半步。
蘇恆看得心臟都提了起來,好在車主反應迅速,急忙剎了車。直到車主探出腦袋咒罵了周亞倫兩句,他纔好像回過神來,繼續往對面走。一直等到他消失在夜色中,蘇恆才幽幽嘆了口氣,邁步走出了南安街。
第二天傍晚,蘇恆在學校的那個廁所裡對着銅鏡唸完最後一次咒語,就悠哉遊哉的出了學校。走到校門口的時候,他看到莫雪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校門外的那棵榕樹下。
蘇恆跑過去,跟她打了個招呼:“嘿,你怎麼一個人啊?還不回家?”
莫雪別了別額前的劉海,說起話來聲音像是清脆的鈴鐺:“我在等亞倫,這些天他一直都不回我短信,每天給他發信息說在校門口等他,也沒見他人影。”
蘇恆突然想到那天晚上週亞倫跟他說的那一番話,他說:“有可能,我是說有可能他是生氣了。”
“生什麼氣呀?我做錯什麼了嗎?”莫雪發問的時候瞪着兩個大眼睛,像個懵懂無知的小孩子,讓蘇恆很有種想去摸摸她腦袋的衝動。
蘇恆笑了笑:“如果我是你男朋友,也會爲你跟別的男生看演唱會難過的。”
“可是那天我是徵求了他的同意的呀。”莫雪剛一說完,就看到周亞倫班上的生活委員也就是陸羽從校門口出來,她連忙叫住陸羽,問他:“你有沒有看見亞倫?”
“周亞倫?他已經三天沒來上課了,你們都不知道?”
那天回了家,在飯桌上蘇恆的父母談起了周亞倫。
父親說:“今天我聽你周伯伯說,亞倫好像生了什麼重病,好幾天都沒有去上學了,你們是好朋友,你應該多關心一下。”
蘇恆扒了兩口飯,心想“好朋友”這都是已經好久之前的事了。他隨口應付了一句:“他學理的,跟我們不在同一層樓,平時上課要不是刻意去找對方的話,很難碰面的。”
“到底怎麼一回事了?真有那麼嚴重?”母親問。
父親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嚴肅的說:“說來這事兒也奇怪,老周最開始跟我提到這事兒時,說的是亞倫不怎麼愛吃飯了,後來又說他居然開始怕光,到今天他又說,亞倫好像發瘋了,把家裡所有能反光的鏡子啊玻璃啊,連電視機什麼的都給砸了,還嚷着自己一定會找回什麼銅鏡。”
父親的話讓蘇恆冒出了冷汗,難道他這樣做僅僅是因爲失去了那面鏡子?
那之後的兩天裡,蘇恆每天放學回家的時候都能在校門口見到莫雪,她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站在那棵榕樹下,像是一尊石像。直到第三天,他終於忍不住了,徑直的走上前去,拍了拍莫雪的肩膀,說道:“莫雪,你不用再等了,周亞倫他根本就沒有來過學校。”
莫雪愣了兩秒,緩緩轉過頭來:“可是我給他發了短信,他一定會來的,說不定我一走他就出現了,你說真是我讓他傷心了嗎?”
“你這個傻丫頭,既然知道他會這樣,你那天就不應該跟着陸羽去看那場演唱會,還有他或許不是在生你的氣,整個年級都知道,大概十天前,他好像丟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說不定是跟那個東西有關呢!”
蘇恆的話一說完,他就發現莫雪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正正的對着他的臉,那道目光像是富有某種魔力,電波一般直接流進了他的心窩。
“你,你怎麼了?”蘇恆有些疑惑。
“我突然覺得你長得好像一個人,越看越像。”
“誰?”
“我的偶像XXX。”
蘇恆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他極力的想在腦子裡搜索出兩句話來轉移話題,可未等他開口,莫雪就說:“走吧,估計亞倫也不會來了,今天你能送我回家嗎?”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蘇恆頓時有些措手不及。莫雪似乎看出了他的尷尬:“別誤會,我知道你和亞倫是發小,我只是想知道更多關於他的事。”
那個晚上,蘇恆一路都在故意放慢着腳步,他是多麼希望這條路永遠也沒有盡頭啊。一路上他特別開心,他還能明顯感覺到莫雪對他有所改觀,雖然她一直都在問周亞倫的事,但蘇恆也看得出,她多多少少都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這讓蘇恆整整高興了一個晚上。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沒有管母親的嘮叨就進了臥室。
睡覺前,他又拿出了那個紅木匣子,那面鏡子還乖乖的躺在裡面。他得意的晃了晃,突然,他驚奇的發現,鏡面里居然有了一個人影。那個人影十分模糊,但是他的輪廓蘇恆很是很熟悉,就是那個叫XXX的明星!蘇恆左右晃了晃,果然,當鏡面正對他臉部的時候,鏡子裡
纔會出現那個人影。難道?蘇恆心裡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說不定等到鏡子裡的人影完全顯現的時候,他就會徹底變成XXX了。
蘇恆那段時間和莫雪走得很近,雖然不在同一個班上,但他們碰面的機會好像比以前多了很多。蘇恆覺得那面鏡子真是太有魔力了,不僅莫雪,就連班上的好多女生都覺得他越來越像那個萬衆矚目的大明星,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他,談論他,這讓蘇恆無比得意。只是自那次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周亞倫,直到幾天後的一個凌晨。
當時蘇恆還在睡覺,突然被一陣推門聲吵醒。他的母親未等他反應過來就將他拖起,帶着哭腔告訴他:“周亞倫死了!”
蘇恆的睡意一下子就都跑光了,又支吾着反問了一句:“真的假的?”
“剛纔接到周家那邊來的電話,說是昨晚有人在大河的下游發現了他的屍體,撈起來的時候都已經發臭了!”母親有些哽咽。
聽了母親的話,蘇恆的心情一直很複雜,連早飯都沒吃就去了學校。
三江市的晨報上大篇幅報道了這件事,將這件事傳得十分玄乎。剛到學校,蘇恆就看到很多同學都拿着報紙在討論這件事,這時候他在第一時間想到了莫雪。他抱着書包就往莫雪的班上跑去,在他們教室外的走廊上,他居然看到了陸羽。陸羽手裡也拿着那份晨報,在教室拐角的地方,好像在跟莫雪爭執着什麼,兩人吵得面紅耳赤的。
蘇恆走上前去說道:“莫雪你也不要太激動,這事跟陸羽無關,他那天請你看演唱會也是好意嘛。”
莫雪轉過頭來,一雙眼睛裡早已經噙滿了淚水。見了蘇恆,就撲到他的懷裡,肆無忌憚的的哭了起來。陸羽看了他兩眼,什麼也沒說,就鼓着腮幫子下了樓。蘇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仍由她哭。
那幾天,莫雪經常問起周亞倫,有時候一說起就會哭,哭完又繼續問,這讓蘇恆十分心疼。蘇恆使出了渾身解數,儘量讓自己的每句話每個詞都顯得風趣一點,有時候還會故意說到那個XXX來轉移她的注意力。直到有一天莫雪意味深長的對他說:“謝謝你蘇恆,還好有你。”
那天回到家蘇恆差不多又激動了一晚上,他抱着那個紅匣裡的銅鏡連親了好多口。又不停的照着鏡子,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喜笑怒罵都越來越像XXX,他的心裡就像是開出了一朵絕美的花,而那朵花所有的寓意在他心裡都是好的。
周亞倫的葬禮是在五天之後舉行的,那天的天氣十分陰沉,整個三江市的夏天還沒有過去,空氣裡的風就吹得人涼颼颼的了。
莫雪也來了,她就站在人羣的最後,一直低着頭不說話。她的那身黑色的連衣裙,看上去正好與她的身材相配。蘇恆也就那麼一聲不吭的站在她的身邊,看着她流淚抽泣,卻沒有說話的資格,讓他很不是滋味。
等到葬禮結束,又到了晚上。莫雪從走出墳場的時候,蘇恆跟了上去,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就冷冷的支了一句:“我送你回家吧。”
莫雪依舊沒有說話,走了好長一段路,她纔回過頭來,鄭重其事的說:“這段時間謝謝你,蘇恆。”
蘇恆覺得有些不對勁,又尷尬一笑:“沒什麼,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爲什麼呢?”莫雪冷冷的問道。
“不爲什麼呀,周亞倫是我的好朋友,現在他不在了,一定也希望你是開心的。”蘇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是這樣的。”莫雪停下來,一雙眼睛注視着他,讓他退無可退。
蘇恆手足無措起來,想要避開又不知道避到哪裡,掙扎了很久,他擡起頭來乾脆的說:“莫雪,我喜歡你。”
莫雪聽到這裡微微一笑,然後又低下腦袋繼續朝前走,那種速度很慢,但她就是不說話,讓蘇恆的心裡很沒有底。
一直快走到市中心那條江邊的時候,莫雪又停下來,說:“蘇恆,我真的很謝謝你。其實這段時間我也看出來,你在竭力的模仿我的偶像XXX,每天掏空腦子在想怎麼逗我笑,無非就是因爲你喜歡我。可是真的對不起,就算你變成了我的偶像,那也改變不了很多東西。我喜歡周亞倫,是因爲他的獨特,臉可以變,可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就好比你,不論你的臉變成了什麼樣子,你始終都是蘇恆,這個我一輩子只能把他放在朋友位置裡的蘇恆。”
說完,莫雪就走掉了。蘇恆一個人傻傻的站在紛紛的細雨裡,那天的雨裡像是夾了冰的,冰的刺人。
蘇恆從包裡取出那面銅鏡,心裡那堵巍峨的牆一下子就崩塌了,什麼狗屁魔法鏡,他想都沒想就隨手將它扔進了一旁的江水裡,然後打車回了家。可他不知道的是,在這時侯,正有一個身影從他扔掉那面銅鏡的地方縱身跳進了江裡。
回到家剛躺上牀,他就被什麼東西咯了一下,翻開被子才發現是那個裝銅鏡的木匣。他沒好氣的將它扔了出去,剛好砸到對面的牆上又被彈了回來。蘇恆正準備拿起他再次扔出去的時候,突然發現那個木匣蓋子上竟然有一段紅色的字體。蘇恆定睛一看:本品在使用期內不得遺失,否則後果自負。
蘇恆冷笑了一聲,並沒有在意這樣一段話,正要側身睡下的時候,他突然被臥室裡那扇窗戶上印下的人影嚇了一跳。他眯着眼睛一看,一下子就懵了。說實話,窗戶上印下的這個人影他也弄不清到底是誰,是那個叫XXX的明星?不對,應該是周亞倫!
蘇恆緊張的嚥了口唾沫,左右晃了晃,可玻璃上的人影就那麼雙手交疊着放在小肚前紋絲不動。蘇恆貓了貓身子,不管他做出什麼樣的表情,鏡子裡的那個人就那麼一直揚着嘴角,微微的笑着。那個笑容裡好似藏着萬把尖刀,割着蘇恆心底裡最細軟的地方……
三天之後,蘇恆死了,也被淹死在那晚他丟掉那面鏡子的江水裡。
蘇恆的母親是這樣回憶那晚的情景的:蘇恆那天晚上發瘋了一樣在臥室裡咆哮,口中喊着那個叫XXX明星的名字,聲聲都無比淒厲,還砸壞了家裡所有的玻璃和鏡子,說是裡面有XXX在對他笑,笑容好嚇人,就在父母和保姆都對他束手無策的時候,他衝出了房門,母親擔心了就跟了出去,蘇恆一路跑一路在罵這個明星,說什麼一定會把鏡子找回來,最後他就來到了江邊,什麼也沒說就縱身跳了進去。
莫雪聽到這些的時候,她的心裡還是隱隱有些難過。可這種難過就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很快就消散了。因爲這點難過與周亞倫的死比起來,並不算什麼。
整件事還得從那面神秘的銅鏡說起。
那面鏡子是幾年前莫雪去外地旅遊的時候買回來的,當然,那個時候她還不叫莫雪,也沒有這麼漂亮的臉蛋,這些都是這面鏡子帶給她的。所以,她深知這面鏡子神奇的功效。而莫雪之所以會轉到三江中學也是因爲自己與以前判若兩人的關係。
到三江中學之後,她認識了周亞倫。他是一個特別細心的男孩,而且各方面都很優秀,很快莫雪就愛上了他。在周亞倫生日的那天,莫雪將這面鏡子送給了他,也告訴了他這面鏡子的秘密,剛開始的時候周亞倫還爲此跟莫雪鬧過彆扭,他覺得莫雪是在他身上找偶像XXX的影子,可最後周亞倫還是妥協了。之前莫雪也千叮呤萬囑咐,叫他不要在使用期間遺失這面鏡子,可誰知最後還是事與願違了。
其實從上次周亞倫丟失了紅匣那天起,莫雪就開始懷疑蘇恆了。因爲那天她聽說在周亞倫丟失紅匣後第一時間到每間教室翻了所有人的課桌,可並沒有找到。當天周亞倫是在到學校之後丟的紅匣,不可能會有外面的賊進來就爲偷這麼一個木匣,而且關於這個紅匣裡鏡子的功能,只有莫雪和周亞倫兩人知道。後來莫雪去每個班上打聽,那天在周亞倫去翻課桌的時候,全年級總共有四個人未到,其中就包括蘇恆。而且蘇恆早上明明就來過教室了,之後又莫名其妙的揹着書包走了,所以他的嫌疑最大。之後,莫雪一直在關注蘇恆,後來他發現這件事情還與另一個人有關,就是那個胖子陸羽。
在周亞倫消失的那段時間裡,莫雪一直跟蘇恆走得很近,就是爲了將鏡子拿回來,這樣才能救回周亞倫的性命。只可惜,周亞倫並沒有得到那一天。所以,蘇恆和陸羽纔是害死周亞倫的罪魁禍首。
想到這裡,莫雪又注意到寫字檯上的那面銅鏡。三天前的那個晚上,她將它從江水裡撈起來可費了不少力氣。想到這裡,她心裡又萌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臉上隨即漾起一個陰險的笑容。
陸羽是在蘇恆死後的第二天收到的這個包裹,他打開一看,竟然是那個紅木匣子,匣子裡那面銅鏡安然的躺在裡面。他拿起一看,這個鏡子十分奇怪,鏡面上居然只呈現出物體卻沒有人相。他當然是知道這個匣子和鏡子的,他也看過那張使用說明,同時也親眼見證過周亞倫和蘇恆的變臉過程,可惜他們都失敗了,那是因爲他們沒能堅持四十九天。陸羽想到這裡,心想周亞倫和蘇恆都因爲莫雪而崇拜XXX,自己爲了偶像當然也能這麼做,於是他就帶着這個紅木匣子去了教學樓後面的小樹林。
那天,莫雪一直跟在他的身後,心裡一直在盤算:陸羽拿到這面鏡子之後,借鑑亞倫和蘇恆臉上的變化,一定會使用它,再說他一直對自己的長相感到十分自卑,就在他使用這面鏡子的期間,只要想辦法偷出這面鏡子,他也會步上蘇恆的後塵。
莫雪爲自己這個完美的計策滿意的笑着,她跟着陸羽一直走到了竹林的最深處,她看到陸羽緩緩的蹲下身來,擺弄了鏡子兩下,然後將鏡面對準他的面部。他露出一個微微的笑容,清了清嗓子之後他對着鏡子念出了自己偶像的名字,隨後立即將鏡子揣進了自己的懷裡,那模樣好像是要用生命去保護它。
只是那一刻莫雪的腦袋一下子就炸開了,因爲她聽到陸羽念:莫雪、莫雪、莫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