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侯建軍又拽着洪濤來蹭飯,他倆敲門的時候陸錚正在看童素素寫來的信。
杜小虎是個急性子,聽說陸錚有封信在一中初中教師劉小慧那兒,下午便跑了趟一中,在宿舍樓找到了劉小慧,把信帶了回來。
童素素信裡用詞很親暱,開玩笑似的跟“總司令”彙報了最近的生活狀況。她在信裡說,按照劇組的規定,她和所有劇組成員一樣吃住都在劇組,老媽也接去了北京,總之就是一切安好,請總司令放心等等。
正在陸錚看信的時候,侯建軍和洪濤到了。
侯建軍跟人換了樓,他現在就住在陸錚腳底下的201,洪濤這次分房沒指標,還住在縣局的老家屬院。
陸錚收起了信,笑着招呼侯建軍和洪濤坐下,又想去給兩人倒水,侯建軍忙不迭的搶過暖壺,賠笑道:“我和老洪都不是外人,您快別客氣了,戲文裡說,這可不是折殺我們了嗎?”
洪濤其實很有些看不慣侯建軍溜鬚拍馬的樣子,在他心裡,陸錚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崇慕敬仰的英雄,而且還是賞識他提拔他的伯樂,他這條命都可以賣給陸錚,但這些想法只隱藏在心裡,卻不會像侯建軍表露的這麼明顯和肉麻。
熒幕裡,中央臺正播放新聞,電視節目是新鮮事物,便是陸錚、侯建軍、洪濤,也免不得對其指指點點,議論一番。
說着話,侯建軍突然說:“聽說,張市長要被調走?”
陸錚笑笑,“好像是有這麼個信兒。”
洪濤這時候便插不上嘴了,他和侯建軍不同,消息沒那麼靈通。
侯建軍撇撇嘴,說:“媽的馬衛國來者不善啊,看來這次裘大和都夠嗆。本來還以爲他奔着縣長來的,現在說話兒,我看書記沒準都成他的。”縣裡上層幹部中,一直就有張市長是裘書記靠山的傳言,這次整黨引起了烏山市委權力架構的大變動,自然也會殃及池魚,袁書記在市裡的靠山如果真的倒了或被調走,那麼,裘大和怕日子就不好過了。
陸錚笑道:“誰知道呢。”張市長的調動應該還是童素素爸爸風波的後遺症,是上面妥協交鋒的結果。
洪濤突然訝然道:”張市長?是那個國慶來廣寧考察的張市長麼?”他一向後知後覺。
侯建軍無奈的道:“就是說的他。”
洪濤搖搖頭說:“他剛剛還在咱廣寧講話,保證會帶領全市人民生活水平跨上新臺階,沒想到……”
侯建軍嘆口氣,拿起了茶杯,一時頗有些兔死狐悲的闌珊感覺,雖然,自己的級別和人家相差十萬八千里,但在官場上,那真是其興也勃、其衰也忽,令人感同身受,思之不免悲涼。
陸錚點了顆煙,慢慢吸了口,說:“不說他了,和咱們挨不上,咱就做好自己的工作。”
侯建軍微微點頭,見陸錚坦然便也放心。就算馬衛國真的幹上了縣委書記,但現今公安系統垂直管理力度更大一些,何況陸局轉業便進了公安戰線,是市局管理省廳備案的幹部,縣委便不大能插得上手。
但想想,如果馬衛國真的被任命爲縣委書記,怕以後廣寧縣局的工作可就不好乾了,尤其是陸局,只怕馬衛國會想方設法把他調走,畢竟如果縣委書記不滿意縣局的局長,爲大局着想,市局和省廳也不會忽視縣委的意見。
侯建軍想着就一陣頭疼,如果陸局被調走,馬衛國幹縣委書記,那麼局長的位子非高志凱莫屬,自己今後只怕要處處被排擠整治了。
正魂思不屬,卻聽陸錚問道:“對了,建軍,問你個事兒,前幾天是不是有個叫雷大軍的一中老師被咱抓了,你再覈實覈實,到底是怎麼個情況。還有,嚴打第一階段戰役馬上勝利結束,市局也下了文,要咱們工作重點逐步轉移到保衛社會主義經濟建設成果上來,治安那邊,對各種犯罪的認定和量刑,口子可以適當鬆一鬆了。”
侯建軍連連點頭,說:“雷大軍是吧?我有個印象,孫興那邊的人抓的,回頭我去問問。”孫興是陸錚兼治安科科長時的副職,現在被提爲治安科科長,也算陸錚嫡系了,同侯建軍關係處的挺好。
這時門一響,杜小虎拎着幾個裝着小菜的塑料袋進來,在他身後,兩個小男孩兒吵鬧着作飛機狀“嗚嗚”的衝了進來,不過在看到陸錚和侯建軍後,兩個小皮猴馬上安靜下來,畏畏縮縮躲在了杜小虎身後。
這是衛香秀的弟弟強頭和小東,強頭上小學五年級,小東上小學二年級,杜小虎挺喜歡這倆皮猴子,有點好吃的,時常把他倆叫過來。而這倆皮猴子也特別愛來這裡看電視,尤其陸錚不在家的時候,這間大房子的客廳就成了兩個小皮猴的天堂。
倆皮猴子特別怕陸錚,尤其是弟弟小東,偷包子被陸錚和侯建軍抓到過,在他幼稚的小心思裡,自然感覺陸錚和侯建軍凶神惡煞一般,今天見到侯建軍也在,就更老實了,甚至拽了拽哥哥的衣袖,想回家。
侯建軍卻笑嘿嘿走過去,拎着小東的脖領子給拎到沙發上,說:“小兔崽子,看到叔叔也不懂喊人,沒禮貌你知道吧?回頭罰你抄大字!”
小東嚇得不敢說話,強頭同樣怕陸錚,也是因爲姐姐一再吩咐,但他不知道侯建軍何許人也,見弟弟被欺負,自然起了同仇敵愾之心,握着小拳頭對侯建軍說:“你放開他!這麼大人,欺負小孩子!我回去告訴我姐姐!我姐姐是警察!專抓壞人!”
侯建軍被逗得就笑,說:“你姐姐我認識,她不能抓我,我也不怕她。”
強頭漲紅着小臉,想了想不甘示弱的說:“還有我二姐,從小學武的,也要考警校,她比我大姐還厲害!我們那邊的人都怕她!你也打不過她!”
侯建軍笑道:“我靠,你二姐這麼牛逼?她叫什麼?”
提起二姐,強頭好像就充滿了勇氣,他大聲說:“我二姐叫衛英姿,比她大十歲的流氓都打不過她!”
侯建軍笑道:“是嗎?”順手,已經從茶几上摸了幾個糖球塞到了小東手裡,說:“還是這個小猴子老實,老實就有糖吃!”
陸錚已經揮了揮手,“好了,和倆小孩逗什麼?走,整兩盅去。”自從感覺可能和衛香秀髮生了關係後,他對衛香秀便多了種莫名的感覺,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憐惜?男人的佔有慾?或許兼而有之吧。對衛香秀的弟弟,也就有了幾分迴護。
侯建軍猴精猴精,看出陸錚好像挺喜歡這兩個小猴子,便不再逗弄他們,笑呵呵跟在陸錚身後進餐廳。
……
陸錚和侯建軍、洪濤推杯換盞的時候,衛香秀過來接她的兩個弟弟,直到侯建軍和洪濤喝的滿臉紅光的告辭,衛香秀還在客廳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陸錚走進去她都沒發現,卻是看電視劇看的入了神。
《血疑》,這部日本電視劇被引入中國,立時引起了萬人空巷的轟動效應,在機關單位,不管男女,也都喜歡談論這部電視劇,這是精神生活極度匱乏後突然解放帶來的特殊結果,便是在全縣幹部大會上,裘大和還提起了血疑女主角的堅強不屈精神,號召全縣幹部向其學習。
今天正演到第13集,女主人公幸子和親友過聖誕節的溫暖場面,便是強頭和小東兩個小皮猴都目不轉睛的看着。
衛香秀更是如此,她家裡沒有電視機,總聽辦公室劉姐議論這部電視劇,僅僅聽劉姐議論劇情她就上了癮,每天都要聽劉姐聲色並茂的講講頭天晚上這部電視劇的情節,簡直令她欲罷不能。
今天來接兩個小皮猴回家,卻見人家的彩電正演《血疑》,幾個男人在外面喝的熱鬧,衛香秀便想坐下看一會兒,誰知道這一坐下便看的着了迷,渾然忘了時間。
她穿着淡白家居服,俊俏雅緻,秀髮披散下來,略略有些卷,襯得她精緻臉蛋媚媚的,看來頭髮是趕時髦燙過,但着警裝時髮髻盤起,便完全看不出來,也算會鑽空子了。
杜小虎在外面搬動桌子時發出“吱”的摩擦聲,衛香秀一驚,轉頭,纔看到陸錚正準備躡手躡腳走出去。
衛香秀慌亂的起身,招呼着兩個弟弟,“走了,回家去!一直叫你們,就不肯走!”極爲尷尬,卻是把責任推到了弟弟身上。
陸錚笑着做手勢往下壓了壓,說:“沒事,看吧,小衛啊,正想和你嘮兩句呢,坐下,咱邊看邊聊。”
說着話,陸錚也就走過來坐下,招招手,示意衛香秀姐弟們都坐下。
強頭和小東自是歡天喜地的坐下繼續看電視,衛香秀略有些侷促,可又不能就這麼甩門走了呀,誰叫她心裡有鬼呢?若是萬一被面前這活土匪知道真相,怕要活剝了自己。
衛香秀略有些忐忑的坐下來,她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不再跟面前的男人發生任何私人接觸,可偏偏兩個弟弟不爭氣,總要來這家看電視,今天倒好,姐弟三人,全軍覆沒。
衛香秀更氣惱自己,不就是一部電視劇嗎?自己怎麼就非得坐下看會兒呢?
陸錚打量了衛香秀幾眼,見衛香秀穿着淡白家居服恬靜而性感的小女人媚態,心裡便涌起異樣感覺。欣賞“已經”成爲自己女人的美色,目光角度自和以前不同。
衛香秀注意到了陸錚熱烈的目光,心裡後悔的呀,早知道分房、工作早都有了着落,自己何必唱那一出?現在如何收場?
接着,衛香秀便感覺到,陸錚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粉紅拖鞋裡那雙赤裸的雪白小腳上,衛香秀,忙向後縮了縮,幾乎把腳縮到了沙發底下。
陸錚咳嗽一聲,他也覺得自己怎麼現在像惡霸調戲良家小媳婦的節奏?要說他前世性格偏激,對男女之事更是木訥,但卻並不是傻子,也曾經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和衛香秀成事。但前世今生,夢境種種,他有時候自己都搞不清現實和虛幻,各種奇怪的夢一直交替出現。直到這幾天,戰場上、前世裡發生的種種噩夢才呈現消散趨勢,而他回想之下,便漸漸認定了和衛香秀的事是真的,因爲他事後回想,隱隱記得,做那春夢時曾經睜開眼睛,看到衛香秀在自己面前來着。
至於他從何而來的這種記憶,卻是不得而知了,或許,這就叫做重生創傷後遺症吧。
“小衛啊,最近家裡沒什麼困難吧?”陸錚問。
衛香秀垂目看着地板,輕輕搖頭。
陸錚咳嗽一聲,說:“你等一會兒。”起身便走了出去,不大工夫,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紙袋。
他把紙袋遞給衛香秀,說:“給你看看,喜歡不?”這時纔想起兩個小馬猴還在旁邊呢,喊道:“虎子,帶強頭和小東去你那屋玩兒,我和小衛說幾句話。”他有什麼事,自也不用瞞杜小虎。
看到兩個弟弟被杜小虎帶出去,衛香秀更是心虛,陸錚遞過來的紙袋她也不敢接。
陸錚卻已經把紙袋裡的黑呢子風衣拿了出來,說:“在北京給你買的,看看,好看吧?”
衛香秀只是一個勁兒搖頭。
陸錚便放下了呢子風衣,嘆口氣說:“我也知道,你是迫不得已,但事情都發生了,咱總要面對,總要解決?我是這麼想的,如果你願意的話,就先離婚,你放心,彪子和他父母的生活我以後還會管,你該咋對以前的公婆也都隨便你。等你離婚一段時間,明年後年的吧,咱倆就結婚。”
陸錚說的是真心話,本來就不相信愛情,現今對於男女之情,他更已經沒有什麼奢望。前世最刻骨銘心的愛人,已經註定不會出現,所以,隨便娶一個就是了。衛香秀,看似風流,實則重情重義,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將來未必就不是自己的賢內助。
不過陸錚也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果說衛香秀剛剛離婚自己便與她成親的話,那定然引起軒然大波,甚至成爲自己一輩子的污點,所以,還是要往後面拖拖。
陸錚說的很真誠,卻把衛香秀嚇得臉都白了,下意識道:“不,不,我不離婚。”
陸錚呆了下,輕輕點頭,說:“你還很喜歡彪子,那是我唐突了。”
衛香秀忙說:“不是,也不是,我怎麼配得上你?”她可是知道直接拒絕男人對男人自尊造成的傷害,尤其又是對面這個活土匪,要惹惱了他自己以後就慘了,而且不說以後,就說現在,活土匪要真火了,怕能活劈了自己。
而且,衛香秀這話卻也是實話,她都不知道這個陸錚怎麼想的?仕途蒸蒸日上,全省最年輕的公安局長,怎麼會想到娶一個二婚?這人心理沒病吧?還是生理上有暗疾?
陸錚哦了一聲,他知道自己對女孩子感情方面的心思向來琢磨不明白,說:“沒什麼配上配不上的,你是覺得離婚太嚇人了吧?怕社會輿論譴責?”
衛香秀俏臉苦笑道:“我哪還有名聲?我怕什麼譴責呢?總之,唉,一言難盡……”說這話時微微有些苦澀,面前的男人,令她久已乾涸的心靈涌起些許暖意,這樣少年發達前途不可限量的男人,誰又不想嫁?可明顯這事兒就不可能,但他能鄭重其事開口求婚,就實在出人意料了。
不過,卻也令人隱隱的覺得害怕,被喜怒無常的活土匪求婚,細思量,真的是挺恐怖的一件事。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陸錚撓撓頭,女人還真是麻煩,咳嗽了一聲,說:“那,以後再說吧。”
衛香秀如得大赦,急急起身,說:“好,局長,我就先走了?”
陸錚指了指桌上紙袋,“衣服你拿着!就是給你買的!”說起結婚求婚他是個初學者、軟柿子,但既然不是談論感情之事他便恢復了活土匪的真面目,還是那麼霸氣,一副命令的口吻。
衛香秀不敢違拗,免得橫生枝節,拎着紙袋匆匆走了出去。
看着衛香秀美臀纖腰輕輕扭動的誘人背影,陸錚心裡又是一熱,隨即搖搖頭,雖然自己一直就不是個好人,前世坑蒙拐騙的事也沒少幹,但卻也不是什麼見美女就想入非非的色狼,怎麼現在這般把持不住,就因爲她和自己共度春宵來着嗎?
可想着這尤物一顰一笑的媚態動人,陸錚不禁心猿意馬,站起身,算了,還是去衝個冷水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