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過後兩天,李安然喝了兩天的藥,腿上的傷口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除了沐浴時還需要小心,平日裡動作輕緩別牽扯到傷口,便沒甚影響了。
護國侯府那邊,果然沒有再派人來,無論是雲璐還是雲臻,都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春獵那天的事情,彷彿已經被所有人拋在腦後。
但事實上,有些人是絕不會忘記的。
比如雲臻,比如楊燕寧,比如李安然自己。
這日一大早,李墨便被丫鬟黃雀叫醒,迷迷糊糊中,被她和青桐洗漱完畢,穿好了外出的衣裳,然後按到了飯桌上。
李安然早已經在等他了。
”娘“李墨揉着眼睛。
李安然將一碗小米粥放在他面前,柔聲道:”墨兒,今日起你就要上學了,可不能再像從前一樣,睡到日上三竿了喲。“
李安然和裴氏早已打聽過,琉璃街這邊有個落第的秀才,屢試不中之後,辦了個蒙學,就叫篤行學堂。如今已有大約三十幾個學生,都是琉璃街上居民的孩子,據說教學水平還不錯,在這一帶小有口碑。
李安然雖然不指望李墨將來出人頭地,但總不能讓他糊里糊塗地過日子,讀書明理,這是必要的。
用完了早飯,李安然親自帶着李墨,照例是黃鸝跟着,出了門,沿着琉璃街向西,拐過兩個巷口,便聽到了隱約的讀書聲。
”人之初,性本善“蒙童念三字經的聲音清脆悅耳。
門邊的木牌上寫的是裴宅。
”這先生姓裴,難不成是裴媽媽的本家“黃鸝開了個玩笑。
李安然道:“前頭黃四打聽過,這宅子並非這位裴先生的,只是租住罷了。”
兩人閒聊兩句,黃鸝便上前敲門,有個小童來開了門,請他們進去,穿過一個天井,就到了書堂外頭。
書聲琅琅。
小童道:“先生正在給學童們佈置早課,請小姐稍等片刻。”
他引着李安然三人進了旁邊的一間書房,看佈置應該是這位先生平日讀書待客之處。
等了不到半刻鐘,一位身着青色長衫的男子便走了進來。
李安然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便估摸這先生年紀還不到三十,相貌也算清鑠,中等身量,有一股書卷氣。
此前李家已經來拜訪過,李安然知道先生名字是裴清,裴清也對李家有基本的瞭解。
對於李墨,四歲小童的模樣,裴清早已有所預料,看着倒是別的孩子要多一分機靈。而對於李安然,他倒是略有點意外。
原想着一介商婦,就算不是滿身銅臭,也該是談吐庸俗,沒想到這位李姑娘,通身倒透着一股子清雅,本來不過五分的顏色,倒有着七分的氣質。
裴清不由便略略多看略她幾眼。
“在下裴清,這位必是李姑娘了”
裴清說話很是斯文,帶着一種讀書人特有地矜持。
李安然微笑應對:“小女李氏安然,這是義子李墨。聽聞先生學問極好,品行高潔,篤行學堂在街坊之中也頗有口碑,願李墨能得先生教導,明道理知孝悌。”
事實上此前李家已經來拜訪過,今日不過是場面話,裴清自然也不會拒絕。
當下,李安然命黃鸝呈上六禮。
芹菜,寓意勤奮好學,業精於勤;蓮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紅豆,鴻運高照;棗子,早早高中;桂圓,功德圓滿;最後一條幹瘦肉條,表達弟子心意。
本來蒙學不必備六禮,這是正經拜師的時候才需要的,但李安然希望李墨在書堂能夠得到妥善照顧,所以特意備了六禮,如此一來,裴清受到了極大尊重,自然也很受用。
接下來,李墨給裴清雙手端茶拜師。
裴清喝完茶,最後給李墨一套文房作爲回禮。
然後裴清便讓小童帶着李墨去了書堂,自己則送李安然出門。
“聞聽李姑娘在琉璃街上立業,經營店鋪。姑娘一介弱女,在外能白手起家,在內能視義子如親兒,在下佩服。”
裴清倒還健談,趁着送客的時間,還與李安然攀談了幾句。
李安然笑道:“生活所迫,不得已拋頭露面,先生見笑了。”
此時已經走到裴宅門口,李安然請裴清留步,自帶着黃鸝去了。
她們兩人剛走出去十幾步,巷子的另一頭便有個老婦挽着一個菜籃子過來。
“阿清。”
她揚聲叫了裴清一聲。
裴清剛準備進門,聞聲便轉過身來。
“娘回來了。”
裴清作勢要去接婦人的菜籃子,婦人卻望着李安然和黃鸝的背影,覺得有點眼熟。
“阿清,那兩個女子是誰怎麼從咱們家出去”
婦人指着李安然的背影問。
裴清看了一眼,隨口道:“那是李姑娘,送她義子過來進學,剛行了拜師禮。”
婦人一驚:“她姓李可是叫李安然”
裴清意外道:“娘認得她”
婦人一拍雙手:“如何不認得,她還在清溪村住過一段時日呢”
“哦”裴清感興趣道,“那怎麼從前未聽娘說起”
“啊哦,她也不過住了一個月罷了,與咱家也不熟。”婦人似乎不願多說,忙轉移話題,“你說她的義子來進學可是叫李墨的”
裴清答了聲:“是。”
婦人便轉了轉眼珠子,似乎在打着什麼算計。
裴清倒是又望了一眼李安然離去的方向,此時自然已經看不見了,便隨口道:“這位李姑娘倒是個有本事的,據說原先還做過程家的夫人,如今白手起家,在琉璃街東頭開了一家胭脂水粉鋪,生意很是興旺。”
婦人撇嘴道:“她自然有本事,那一品天香據說日進斗金呢,嘖嘖,當初在清溪村還是借住,竟然硬生生掙出一份家產來了。”
裴清疑惑道:“娘似乎對李姑娘很熟悉。”
婦人一驚,這才察覺到自己似乎說多了,忙擺手道:“熟悉什麼,不過是聽人家說的,走了走了,站在門口做什麼,快進去。”
她忙忙地將裴清推進門,自己卻向李安然離去的方向又再次看了一眼。
虧得方纔沒碰面,不然她這張老臉就尷尬了。
已經離開的李安然萬萬也不會想到,她將李墨送來篤行學堂,先生裴清的母親,竟然就是清溪村的那個三叔婆。
當初三叔婆收了姚舒蓉的銀子,在清溪村散播謠言,敗壞李安然的名聲,卻被李安然輕鬆一招化解,當衆出醜,丟盡了臉。自那之後,她便時不時遭受村人白眼。
正好她的秀才兒子裴清鄉試不中,不願回村務農,在靈州城裡租房子辦了學堂。三叔婆便以照顧兒子爲由,也搬進了城裡。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