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紛揚揚,像千百隻細白的蝴蝶似得翩然飛落,整個府邸都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銀裝,就連早已乾枯的花叢,也被這大雪覆蓋的,好似開滿了一簇簇的白色絨花。
“公主,您手上的是什麼?”詩藍歪着頭,瞧着巫苓換衣的時候露出手臂上盤着的古靈神卷竹簡。
“書。”巫苓淡淡的瞥了一眼那古卷,毫無聲調的回答。
巫苓的話讓詩藍微微皺了皺眉,不過也沒多問。
她跟着公主久了,知道公主不愛多說話,也知道公主不說謊的性子,她這是不想說,所以才這樣簡單明瞭的掩蓋。
哪有書,會掛在人手上的?那麼小,該怎麼看?
巫苓徑自換着衣裳,忽略一旁小丫頭的納悶錶情,將所以細膩的盤扣一一系好。
昨日帝君傳旨,讓巫苓於今日進宮面見。
正因如此,她難得換了件衣裳,只因先前那一件被馬青飛撕破了袖口,即使補上了也會有明顯的痕跡,朔才反應過來,好似忘記爲她準備些衣裳,看來看去,巫苓就只有兩三件可換,且還都是看起來不是很特別的樣式,應該是穿了有幾年了。
於是朔趕緊命人按照巫苓的身子裁了不少服裝,冬天夏天秋天的,裝了整整兩大包送來,依舊是赤色爲多。
雖說還是按照巫苓的愛好,花樣兒上簡潔,也沒有繁多的墜花,但是依舊比原先的衣裳要漂亮好看,就連每一個係扣上,都襯着暗色刺繡。
今日既然要入宮,巫苓便拿出新衣服換上,鏡中的自己,被那些精緻裁剪的衣裳襯托的更華貴了些。
“公主,您這一身行裝,可真漂亮,定是殿下送您的吧?”詩藍圍着巫苓轉上兩圈,口中欣然評價着。
“嗯。”巫苓點點頭,除了他,又有誰會爲她準備衣裳呢?
她不由得會心一笑,這種感覺,還真像小時候爹孃攢了錢給她買了新衣裳穿一樣歡喜。
穿新衣的感覺……已經多久沒有了呢?
雖然她長大了,不能像以前一樣,爲了一件衣裳歡天喜地的在鏡子前蹦跳嬉笑,但心中,也是豁然開明的,就像終日樹蔭遮蔽的樹林間照進了一縷陽光,暖暖的,很舒心。
“公主笑起來真美!但是詩藍覺得,公主雖然喜歡輕便,但外面畢竟是寒冬大雪之日,還是披個暖風吧!”詩藍手中擎着一套厚厚的貂絨紅披風,覆在巫苓肩上,又幫她繫好了釦子。
白白的貂絨,配着紅色的織錦綢布,漂亮至極。
瞧着那雙細膩的小手給自己係扣,巫苓竟然再次勾出一抹魅惑人心的笑容。
披件披風也好,省的再有人看到冬雪之中穿夏日薄衫會覺得古怪。
一切收拾妥當,準備前往宮中。
巫苓雖然心情不錯,但依舊是有些沉重,她又豈會不知帝君爲何事召見?無非是爲了鶯妃之事。
帝君既爲一國之君,就定然有他的聰慧過人之處,不會看不出巫苓其實根本沒什麼墨水,哪能寫出那種句子來,所以在她心中,早已做好了被帝君怪罪的準備。
大雪依舊飄灑着,風也更冷硬了些,巫苓上了馬車,看着這一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心中猜測許是皆回家躲避這寒冷去了,只有自己還要在這冷風中前行。
到了帝宮門前,巫苓下了馬車,車伕諂媚的笑着收了錢,巫苓瞧見那匹棕紅色的馬兒喘着粗氣,對着她打了個響鼻,似乎在問候。
紅色的馬,紅色的鬃毛,那巨大的馬眼睛中倒映着的,是紅色的巫苓,她不由得走上前撫了撫馬兒,悄聲道了句謝後步入宮門。
宮門口站滿了侍衛,其中一人看到巫苓,便交代了幾句,放了巫苓入內,剛進了殿門,一個侍衛便向着巫苓迎過來,笑着彎腰向巫苓問好。
“公主萬安。帝君讓奴才在此等候公主,已經靜待多時了,請公主跟着奴才前行。”
“麻煩您了。”巫苓點了點頭,回了個禮。
侍衛受寵若驚的看了看巫苓,而後淡定下來,一路引領,很快便到了帝君所在的朝務殿。
帝宮之內的朝務殿乃是帝君平日處理朝務的正殿,是整個帝宮最大的宮殿,八條紅柱上皆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龍,每一條垂脊上也均有仙人和形象各異的走獸裝飾,栩栩如生。
殿外數十個侍人分立在兩側,傳令的侍人見到來人後便高聲傳喊開來。
“端靜公主到——”
巫苓緩步進入殿內,見帝君正端坐於殿上,顯然是正等着自己,旋即俯身下跪,行禮問安。
“參見帝君,望帝君安泰,福延萬年。”
“免禮。”帝君示意巫苓起身,又揮手對殿內侍人道:“你們都下去罷!”
“是。”侍人們俯身行禮,恭敬的退出殿外。
巫苓抿了抿脣,有些不適應這些繁文縟節,只想着帝君將該問之事全數問完,自己好趕快回府躲閒。
“你可知朕此次傳你來此所爲何事?”帝君沉吟一陣,忽而開口。
“不知。”
“好,那朕便直言不諱了。朕想知道,帝后義女巫苓,自幼才疏學淺,又怎寫出如此動人之句?”帝君拿出那日巫苓寫給帝君看的詩句,眸中盡是疑惑之色。
早知道帝君會這樣問,並未震驚,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帝君恕罪,巫苓答應了故人,絕不說出此事,也請帝君休要再問。”
巫苓生冷的語調讓帝君有些不適應,擰了擰眉峰,躊躇半晌,放下那頁寫着詩詞的紙。
“唉……”帝君嘆了口氣,轉而問道:“那朕再問你,你對朔意下如何?”
巫苓擡眸,看着帝君的臉,心中遲疑,不解帝君之意。他爲何這樣問?此事又與朔有何干?
遲疑半晌,巫苓答:“親如兄長。”
“那巫苓可認我這個父皇?”帝君臉上依舊是一片嚴肅之色,一雙鴛鴦眸死死的盯着巫苓,像是生怕她跑了一般。
此話一出,巫苓更加不知這帝君是何用意,說話模棱兩可,且不着邊界。常言道,君心似海,難以揣摩,就是這般吧?
“巫苓不敢。”巫苓漠然一笑,再次跪下。
她何德何能,敢認帝君做父?
此生能有母后,已是萬幸。
“那便好!起身吧!”帝君忽然展出笑意,似是鬆了口氣。
巫苓起身,心中匪夷所思,心道這帝君是否腦袋壞了?還是另有圖謀?亦或是……覺得她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女兒,所以才如此萬幸?
但隨後帝君的一席話,解開了她之前的疑惑,卻又讓她更加不解。
“朕不知該不該信任你,帝后與朕,十六大婚,距今已近二十餘年。如今你既是帝后義女,若你不願承認朕爲父親,你與朔,便不算兄妹。”
“敢問帝君何意?”爲何帝君會說出……不算兄妹這樣的話來……
“待他日你自會懂得。但朕現在要告知你的是,朕屬意江山於朔。”帝君沉聲,直直盯着巫苓的眼睛。
“這又與巫苓何干?”江山落於誰手,好像不是她這小小的女子可以干涉的。
“朕有些事,不得不求於巫苓。”
“帝君請說。”
“巫苓……可願爲新後?”帝君突然如此問道。
巫苓一愣,懷疑自己根本沒聽清帝君所說何言何意。可是她分明聽到了,帝君竟然問她願不願意在朔繼位後做帝后?!
那是……讓她嫁給朔?!
她的心忽然跳的飛快,好似要從口中蹦出一般,七上八下的,一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若你願爲新後,朕可爲你安排。”
巫苓此時兩隻耳朵皆嗡嗡作響,被帝君的話震得難以言語。
她聽到了什麼?帝君的意思竟然真的是讓她嫁給朔,可是這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爲什麼新后帝君屬意了自己?
是自己瘋了,還是帝君瘋了?!
背後忽然傳來一陣聲響,隨後一道嫵媚溫和的女聲傳來。
“呦……瞧瞧臣妾來的多不是時候,打攪了帝君的好事呢!”巫苓渾身一震,這聲音她無比熟悉,甚至已經刻骨銘心……
“母后……?”巫苓回首,見帝后立於門側,一雙美目流轉着,可巫苓卻木然的不知該如何迴應。
母后爲何會來?怎麼會悄然站在一旁?又爲何殿外十數人,竟無一聲通報?她又聽到了多少?是否動了怒?
“帝后到此,所爲何事?”帝君起身,招手示意帝后到自己身邊來。
帝后溫婉一笑,優雅的踱步至帝君身旁,俯身叩拜後笑着開口:“無事,只是看看帝君是否安好。不過現下臣妾倒是想問問帝君剛纔所說之言何意?是要另立新後麼?嗯?”
巫苓緊咬着下脣,聽見帝后如此說,便知母后看起來是誤會了什麼,許是隻聽到了最後幾句。
帝君一笑,似是並不驚訝帝后出現,也絲毫看不出緊張之色道:“並無它意,只是試探下朕的義女是否真的如傳言般寡情淡漠。”
“哦?那便是開玩笑呢?”
“算不得玩笑,逗女兒開心罷了。”
“好一個逗女兒開心呀帝君……何曾聽說父皇逗公主嫁於自己的?”
“帝后此言,便是怨懟與朕?”
“臣妾哪敢?”帝后不明意味的再次漾出笑意,轉問巫苓:“那你可願爲後?若你願意,本宮即可交出鳳印予你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