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醫務室住了兩個星期,兩個星期裡我除了上廁所,在沒下過牀,我的眼神很空洞,心裡很蒼白,我默數着點滴的次數,到了十二點,魏蘭就會來給我送飯,我機械式的吃完又躺下去數着點滴。
她這次沒那麼快離開,而是坐在病牀上,目光直視着我,最後換換開口道:“秦可,我知道你難過,我無法感同身受,但是我特能理解你,可是你這時候不應該要振作起來嗎?你這幅六神無主像是個活死人樣子,你給誰看,給我?給獄警?給監室裡的其他犯人?是,大家都會同情你,會可憐你,但是之後呢,你還是要活給自己看,秦可,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我想到了我在暮色被客人欺凌,給客人洗腳被踩胸,想起了顧少安對我笑得樣子,令我毛骨悚然,我下意識的想起自己此時的狼狽模樣,倉皇的蜷縮起身子向後慢慢的移動着,直到一雙溫暖的手臂將我整個人的圈住。
“秦可,你能逃到哪裡去。”
魏蘭的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肥皂香氣,足以令人安心。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我把魏蘭當成了我已故的姐姐,我躲在她的懷裡,哭着道:“我真的沒有撞人,我是冤枉的,是他騙我說只要蹲兩年,回去就會娶我,我,我不知道我懷孕了,都是我的錯,姐,姐你原諒我,是小可不聽話了。”我的手攥住她的衣襟,我現在就想這個地方躲起來,千萬不要有人把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不能正視我自己。
“我信,我信你!”魏蘭大義炳然的說出我信你三個字,我擡起頭來看着她,她真的相信我,相信我並不是在胡言亂語?
她雙手捧住我的臉頰,微眯着眼睛看着我,臉上的表情已經不單單用堅定不移來形容了。
“秦可,孩子已經死了,這特麼是事實,你給我看清楚了,你現在待在的地方是柳城的監獄,我和你都是囚犯,你心中那份對愛情的執念,和你死去的孩子,都不應該是你人生當中最後一次絕望的祈求與盼望!你要站起來,你要走出去,你要報復,你
不能那些人永遠騎在你脖子上拉屎!”
我看着她,我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見顧少安!
也許是因爲這份執念,我重新振作起來,我很努力的在監獄裡工作,很遵守規則,我想要減刑。
年終表揚大會,我被評委了模範,給我減刑了三個月,但是新年那天,上午有人要來探視我,我被帶了出去,是喬橋,她的妝容很是精緻,我拿起電話對他說:“秦華還好嗎?”
她說好。
“顧少澤還好嗎?”
她說好。
“四哥還好嗎?”
她說好。
我看着她塗滿硃紅色脣膏的雙脣微微開啓,然後悲涼的聲音溢出來:“你還好嗎?”
她突然回問我一句,我想了想點點頭。
她笑了,問我:“好,你竟然說好,我來了之後才知道你流產了,孩子五個月,對你的身體傷害那麼大,你還說好,好在哪裡,顧少澤隔三差五的就回來暮色,叫了一屋子的公主陪,卻也不帶任何人出臺,他就是來花錢買醉,喝多了,就開始砸場子,說秦可,你快點回來,老子想你了!顧少安呢,顧少安又在哪裡,我要把你流產的事情告訴他!都是他害的!”
“不要!”我看着喬橋差點要掛斷外線電話,焦急的喊出來。
“爲什麼不要,事到如今,你還愛他!”喬橋的秀眉蹙在一起,五指緊緊的攥住電話。
“你不要說,我懷孩子這件事情,你不要告訴任何人,只有你知我知,等我出了監獄,這個秘密就一直沉寂在這深牢大獄裡,顧少安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喬橋,你只要替我照顧好秦華我就萬分感謝你了。”我見喬橋聽我說完,臉上的表情忍不住的更加冷冽了幾分。
“還有一年你纔會出來,一年啊,秦可,你到底在想什麼,有時候我覺得我很瞭解你,我們吃喝拉撒在一起了五年,我以爲我對你瞭如指掌,我失算了,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秦可,探視的時間到了,你想清楚出來之後第一件事要做什麼,
我全力支持你,無論是殺人還是放火!”
我的手還在握着電話,我不想放,這是一年來我第一次有機會跟外界聯繫,喬橋快要將電話放下,像是想起了什麼,她握着電話的手停滯了一下重新放到耳邊,低沉的聲音對我說:“小可,你要記住,不要讓人覬覦你的東西,不然——你就要讓她死的很難看!”她冷冷的扔下這句話!起身離開。
我的眸子一直都落在喬橋的身上,直到她走遠了之後,我才收回自己的視線。
新年這天,我們每個人都熱鬧的在一起包餃子,魏蘭今天很興奮,爲什麼這麼說,她來來回回的忙活着,跟平時身爲牢頭那副冷酷的樣子有點反常,我以爲是我想多了。
午夜的鐘聲敲響,我們互相道了聲新年快樂,我能聽到外面放炮竹的聲音,我轉頭本想問一句魏蘭新年願望是什麼,沒想到卻看到那個一直堅強的女漢子哭了。
我沒有看錯,她的臉頰上還掛着淚珠,然後咧嘴衝着我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我擡起手爲她拭去,輕聲的問她:“怎麼了,是不是想家了。”畢竟她是惡性殺人,是無期徒刑。
然後她跟我說,被殺的那家人一直要求二審,二審的判決下來了,明天就槍斃她。
我更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的久久沒有說話。
槍斃?
“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
她笑着,搖了搖頭,我頭一次遇到明知自己明天要被槍決,還有心思包餃子說新年快樂的女人,內心是要多麼的強悍纔不至於奔潰!
“蘭蘭。”我想說很多,思緒萬千,開口卻只能叫出她的名字。
那晚我一掖沒睡,我相信魏蘭也沒睡,早上的時候,她穿戴整齊,我們所有人都站起來送她,她沒有看任何人一眼,是怕自己忍不住會哭,還是依舊戀着這個凡塵俗世難以割捨。
我聽不到槍聲,可是時間已經過了行刑的時間。
大年初一,這個監室裡有了新的牢頭,那就是我,秦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