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下了樓梯,走到大廳,看到大廳裡好幾個形跡可疑的人正在溜達着,看到我們,隨意掃視了一眼,然後幾個人聚到一起,低語了幾句,就一起往樓上走去。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媽的,再晚幾分鐘,我們就被他們堵在屋裡了,這幾個人明顯是奔房間去的。
再看看酒店門口,同樣站着幾個賭場的人,兩手放在口袋裡,裝作沒事一般晃悠着。
這時,我覺察到了秋桐手裡的冷汗,溼乎乎的。
我輕輕握了握秋桐的手,然後低頭將嘴巴靠近秋桐的耳朵,做親暱狀地低語:“秋總,不要害怕,不要緊張,笑一個。”
我說完後,自己先微笑着,似乎在和秋桐調情。
秋桐身體扭捏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下,臉上露出了羞容,這正好歪打正着,遮掩地很恰到好處。
我和秋桐做嬉笑調笑狀出了酒店大門,老秦的車就停在馬路邊,我打開車後門,先讓秋桐上車,然後我直接上了車,關上車門,對老秦說:“快走”
老秦車子剛發動,就看見酒店大堂裡氣喘吁吁地衝出幾個人,喊叫着什麼。
老秦開着車子,徑直向東而去,沿着離國境線不遠的一條土路,路兩邊是遮天蔽日的森林。
我和秋桐都鬆了口氣,秋桐接着問老秦:“老秦,李順安全離開了嗎?”
老秦摸出手機打電話,打完後對秋桐說:“秋小姐,李老闆已經安全離開酒店,我朋友正在帶他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你放心好了。”
“謝謝老秦!”秋桐輕輕地呼了口氣。
我心裡有些矛盾,明明秋桐不愛李順,卻又如此關心李順,甚至能爲了他跑到緬甸來;明明李順是個極端自私的傢伙,從來不爲任何人考慮,在最危急的時候,卻又讓我拼死保護秋桐。這兩個人,彼此之間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情感呢?
我沉思着,不敬意看了一眼秋桐,她也正在思慮着什麼,正好也不敬意看了我一眼。四目相對,似有一道閃電相撞,出了火花。我有些慌亂,忙轉過臉。
“老秦,我們去哪裡?”我爲了擺脫尷尬,問老秦。
“我們沿着這條路往東走,貼着國境線走,走出30公里,就出了他們的控制範圍,然後,我們找個關卡出境。”老秦說:“這條路不太平,經常有劫道的,注意提高警惕。”
說着,老秦把*遞給我:“會用不?”
“會!”我接過來,比劃了幾下說。
老秦又彎腰從座位底下摸出一把手槍,說:“我用這個,希望能用不上,安全到達。”
秋桐這時看到我們手裡的傢伙,臉上露出了驚懼之色,看着我說:“易克,你還會用槍?”
我還沒說話,老秦接過話頭:“秋小姐還不知道啊,那晚我可是親眼見到了,小易的槍法還很準啊,一槍就打中了那人的大腿……這要是白天還無所謂,晚上能打的這麼準,不簡單。”
“啊”秋桐尖叫了一聲,接着看了看我,不做聲了。
正在這時,老秦突然一個急剎車,接着急促地對我說:“做好準備有情況!”
我一把將秋桐摁倒伏在後座,右手握住*,往外看,除了茂密的樹林,卻什麼都看不到。
“在哪裡?”我輕聲問老秦。
“車子前面有個陷阱。”老秦輕聲說着,握緊手槍慢慢打開車門,邊向四周觀察。
我在車裡坐着,左手摁住秋桐的後背,右手握着*,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我的心裡很緊張,覺得會不會待會兒就會出現警匪片裡的場面,土匪嗷嗷叫着一起衝過來,然後一個土匪頭目吸着大煙,慢悠悠地說:“別慌,讓子彈飛一會兒。”
我邊想象邊看着老秦。老秦下車後,先是往周圍查看一圈,接着慢慢蹲到地面,伸手觀察擺弄着什麼。
突然,老秦站起來,顯得很放鬆,把手槍插進口袋,對着森林深處放聲說:“是特種作戰大隊的兄弟吧?大家是自己人,我是第三軍83師獨立團2營營長秦小兵,上海知青,緬共解散後就一直沒走,留在這裡安家了……今兒個路過此地,多多包涵。”
一會兒,森林深處傳來回聲:“幸會,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秦營長……秦營長果真好眼力,能看出這陷阱是咱特種兵的手藝,我們是武漢來的知青,回不去了,就在這裡拉起山頭找碗飯吃……今天得罪了,不好意思……請秦營長開車往左拐20米,然後右拐前行30米,之後右拐,到了正路之後左拐就可以了。”
老秦衝森林方向抱拳:“謝謝了,老戰友!”
森林裡的回聲漸遠:“秦營長後會有期。”
有驚無險,平安過去。
路上,我和秋桐講了老秦的故事,秋桐聽了感慨萬千,沉默了良久,一會兒對我們說:“記得幾年前,有一部電視劇,叫《孽債》,說的就是插隊的上海知青回城後,他們當時在插隊的地方生下的孩子去上海找他們的事情,記得電視劇的主題曲歌詞有一句是:‘爸爸一個家,媽媽一個家,留下我自己,好像是多餘的……’唉……想想真悽慘,悲劇,一個時代的悲劇……每次聽到那歌詞,我心裡就很難受。”
我聽秋桐說着此事,頗有同感,老秦也感慨了幾句。
此時,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秋桐無意中說的這個插曲,冥冥之中竟然示中了一個撼人心扉的驚天秘密。
當然,此時,誰都沒有意識到,包括我,也包括秋桐。
世上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當你感覺不到時,只因你未曾經歷。
或許,人世間的所有快樂痛苦或者悲歡離合以及愛恨情仇,都是天意。
一會兒,車子開出了森林地帶,進入了一片荒草區。老秦的吉普車空調不好用,車窗打開,滾滾熱浪襲來,亞熱帶灼熱的陽光烤曬着車頂,我們都熱得喘不過氣來。北方的星海此刻是冰天雪地,這裡卻是如此赤日炎炎。
前方山頂是一座鐵皮房子,孤零零地矗立在山頂,老秦開車過去,屋裡迎出來一個年齡大約40多歲的當地人,滿臉古銅色。
老秦和他似乎很熟,說了半天土話,然後招呼我們下車。
“喝點水,補充點給養,休息到太陽下山,然後我們就要開始步行走了,車子要留在這裡。”老秦說:“前方沒有行車的路了,我們下山後,往北方走,穿過前面一片墳區,再穿過一片原始森林,翻過2個山頭,就過國境了,這裡現在已經出了賭場那幫人的控制範圍,算是安全了。”
我聽了,心裡稍感安慰。
歇息時,我找秋桐悄聲問起雲朵的情況,秋桐似乎在想什麼問題,聽見我和她說話,怔怔地看了我半天,說了兩個字:“很好!”
然後,秋桐就不再理我,獨自站在山頂上的一棵大樹下眺望着遠處看不到邊的羣山和森林,還有那湛藍的天空。
一會兒,秋桐轉過身走到我和老秦坐的地方,眼神直勾勾地看了我半晌,仍舊不說話。我被秋桐看得有些發毛,不知她心裡在算計什麼。
接着,秋桐嘆息了一聲,看着老秦:“老秦,金三角有多少蛇蠍洞?”
老秦說:“這個誰也不知道,蛇蠍洞其實是土洞的一種,土洞分爲幹洞和蛇蠍洞,幹洞就是裡面什麼都沒有的洞,蛇蠍洞就是裡面放了毒蛇蠍子和蜈蚣的,這是自古以來金三角地區懲罰犯人的一種方式,最早是土司發明的,後來被廣泛應用,官方民間土匪軍隊都採用這個方式,當年我在緬共的時候,抓住敵人,活着的,很多就是進了蛇蠍洞……
“對於內部的人犯了死罪的,往往不是槍斃,而是進幹洞,幹洞雖然沒有蛇蠍,但是,深度接近20米,那裡的那份黑暗孤獨和寂寞,很快就能讓一個人的精神抓狂崩潰……
“當年武漢著名的紅衛兵武鬥頭子劉黑子越境參加了緬共,後來因爲強姦女戰士,被處以死罪,扔進了幹洞,在裡面才呆了2天,就咬破手腕動脈自殺了,無法忍受那份精神折磨……
“至於金三角地區到底有多少土洞,誰也無法統計出,有的土洞在荒郊野外,有的就在自己的院子裡甚至房間裡……至於有多少人在土洞裡死去,更是一個未知數。”
我聽得毛骨悚然,秋桐也不禁動容。
老秦輕聲笑了下,站起來:“你們跟我來,我給你們看一個幹洞。”
我和秋桐跟着老秦走進鐵皮房子裡面,走進側房,看到房屋裡面空空如也,什麼東西也沒有,只有地上有塊大石板。正要問老秦,他卻彎下腰,把屋子中央的石板掀開來,然後指着下面對我們說:“這就是土洞!”
我探頭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氣,洞裡不知多深,不知有多大,反正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像傳說中的無底洞。黑暗容易激發人恐怖的聯想,我說:“老秦……這下面有沒有……毒蛇。”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不爭氣地發抖。
老秦回答:“這是幹洞,蛇蠍洞在隔壁。”我聽了心裡安穩了。
秋桐冒出一句:“這裡怎麼會有這個洞呢?”
老秦說:“這裡當年是緬共的佔領區,這座鐵皮房子當年就是緬共處置敵人和犯人的刑場……後來緬共解散後,我當年的警衛員就住在了這裡,這裡也成爲我外出辦事的一個落腳點。”
原來剛纔那個40多歲的男人是老秦的警衛員,也是個熱帶叢林戰士。
秋桐伸頭往裡看了看,臉色變得煞白,忙縮回頭,接着看着我,恨恨地冒出一句:“易克,我警告你,你再跟着李順幹下去,早晚得進這幹洞,即使不進現實的幹洞,也會進入精神的幹洞。”
我低頭不語,看着這黑黝黝的洞口,想着緬甸此行的前後經歷,想着我未知的明天,想着剛纔秋桐的話,心裡不由感到了麻木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