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老邢說得很有道理,雖然馬書記對我不錯,但是,我對他和梅玲之間的事情依然覺得不齒,梅玲在他的驕縱下快成報社老二了。
白天我們頂着寒風,翻山越嶺,查看地形,熟悉地貌,和村民們一起搬石頭修路挖溝,爲架電和治水做前期鋪墊,晚上,就聽老邢講報社這20年的發展史和報社各種交錯複雜的人際關係網。
“咱們這兩年主要的任務就是水電路這三項,完成這三大任務,咱們就算成功了!”老邢如是說。
工作之餘,我會到石屋小學,和山裡的孩子們一起交流玩耍座談,給他們講山外的各種知識和見聞,並義務給他們上課,教授他們課程。
每天下午,太陽落山以前,我會寫完當天的扶貧日記,彙集一週,每週到山下鄉里的郵局寄一次。
石屋村路太難走,鄉郵局的郵遞員是不來的,有信就送到山下的鄰村,村長每次去鄉里開會的時候經過捎回來。
這樣,我們大約每半個月能看到一次報社寄來的厚厚一打報紙。
扶貧日記在報紙上開始連載了,老邢和老李都很高興,每一期都看,有時候還讀給村裡的老百姓聽。
每天,當我在門前的石臺子上寫完扶貧日記,我都會獨自坐在門前的大石頭上,看着遠方的夕陽,看着夕陽下連綿的黛色的羣山,看着羣山中幽深的山谷,看着山谷裡輕清清的小溪,靜靜地懷想過去,懷想那撕心裂肺而又刻骨銘心地過去……
我想起了柳月,想起多災多難被我推向精神毀滅邊緣的柳月,想起和她一起度過的每一天每一個時刻,想起她對我的每一句教導和指點,想起她對我的每一個笑顰和關切……
我想起了晴兒,想起對我不離不棄七年之戀的晴兒,想起我們青梅竹馬度過的美好時光,想起她對我的溫存和柔順,想起她看着我的楚楚淚眼,想起我對她冷酷而又殘忍的傷害……
每當想起這些,我的心中就會百感交集,涌起無限感慨,內心充滿了對柳月和晴兒的愧疚。
我對不住兩個女人,這兩個女人,一個是我深愛的,一個是深愛着我的;一個是將我拋棄的,一個是被我拋棄的;一個是我心中永遠的痛,一個是我腦海裡不能消逝的痕跡。
我知道,我已經永遠失去了柳月,她一定和楊哥走到了一起,或許,他們已經開始籌劃幸福的婚禮。
我深深爲自己因爲無知而對柳月造成的傷害而難過和自責,我衷心祝願柳月和楊哥能夠收穫甜蜜和歡樂,我知道,楊哥能給柳月帶來幸福。
我知道,不管晴兒做了什麼錯事,不管她是否真的對不住我,這都不重要了,我內心中都已經原諒了她,無論如何,她是我曾經的7年戀人,是我曾經最親密的愛人,是我從高中到大學畢業朝夕相伴的夥伴。
相反,我心中時時涌起對晴兒的歉疚和愧意,爲自己無情而冷漠地離開和捨棄。我知道自己深深傷害了晴兒純潔善良的心靈,她是那麼的愛我,我卻是如此的殘忍和冷酷……
每一個傍晚,我都在夕陽西下的回憶中自責着,深刻檢討自己丑陋的心靈,無情揭穿自己丑惡的過去,直面自己靈魂的最深處……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在大山深處鍛造着自己的肉1體和靈魂,不曾想起外面那精彩而又空落的世界。
我沒有向外寄過一封信,也沒有收到外面寄給我的信,我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大山裡煎熬着自己的意志,磨練着自己的筋骨……
偶爾,我下山回報社辦事情或者拿換洗衣服,也不會和任何人聯繫,辦完事情,就直接回來。
我越來越想封閉自己,推掉了一切休息和節假日,把自己的靈魂和肉1體都封閉在這大山裡。
我沒有柳月和晴兒的消息,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過得怎麼樣?
我每天都在夕陽下眺望着羣山懷想起她們,我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女人,不知道她們現在是否快樂,是否幸福,是否還會想起我?
就這樣,我在大山裡孤獨寂寞而又忙碌充實地生活着。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一年過去,又一個嚴寒的冬天來臨了。
山裡的冬天特別的冷。
石屋村在我們報社的鼎力援助下,在我們扶貧小組和村民的共同努力下,架上了電,用上了自來水,村裡通往山下的公路也拓寬了,吉普車可以直接開上來。
“根據報社黨委指示,明年,我們的任務是把村裡的水渠修好,讓村裡的土地全部變成水澆地,指導村民發展林果業,同時,把拓寬的山路覆蓋上瀝青,變成柏油路……”老邢又向我們吹響了進軍新徵程的號角。
一年來,我們和石屋村的鄉親們同吃同住同勞動,結下了深厚的階級兄弟情誼,我已經深深愛上了這片土地,這片大山。
這天下午,在冬日夕陽的餘暉下,我抽着煙,坐在村頭的大石頭上寫扶貧日記,老邢去山下買給養回來了。
“小江,有你一封信!”老邢手裡向我張揚着信封。
1年來,從來沒有人往山裡給我寄過信,是誰知道我在這裡?
我有些疑惑,接過信封一看字體和落款,原來是老三。
這傢伙,怎麼打聽到我的地址的,真是鬼老三。
我打開信封,看老三的信。
“江峰,狗日的,你還活着,是不是?”
老三開頭的問候語一下子讓我的心裡暖融融的,彷彿又回到了大學同宿舍的時候。
“……你不給老子寫信,你躲進山裡,你以爲就找不到你了?老子有的是辦法,你狗日的天天寫那扶貧日記,你以爲發現不了……我告訴你,你躲了一年了,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你早晚還得出來,我就不信你龜兒子能在山裡躲一輩子……”
老三說話的語氣很衝,但是很豁達,完全是自己哥們的感情。
“……上次你生病住院的消息,是蘭姐告訴我和晴兒的,至於蘭姐是怎麼知道的,你應該明白,自然是你那老女人告訴蘭姐的……還有,你不要惡語中傷晴兒,你那老女人知道你和晴兒的事,根本就不是晴兒乾的,你橫過腦筋想一想,晴兒是那樣的人嗎?告訴你,是老子告訴了蘭姐,蘭姐告訴了你那老女人,你少把這筆帳算到晴兒頭上……”
原來是這樣,我恍然大悟,心裡對晴兒的歉疚感更加厲害了。
“我不明白你爲什麼喜歡那老女人,我知道你很鍾情那老女人,她哪一點比得上晴兒?再說了,人家現在已經另攀高枝了,根本就看不上你了,你應該有你自己的情感生活……兄弟,記住,你還年輕,你沒有必要爲這個另有新歡的老女人守貞如玉,爲了所謂的狗屁愛情不能自拔……”
我無語。
“……老子喜歡的是晴兒,晴兒喜歡的卻是你,不管你如何拋棄她,傷害她,躲避她,不管時間過了多麼久,她心裡始終愛的只有你,你狗日的知足不知足?我告訴你,只要晴兒願意,老子會照顧她一輩子,生死不離,不像你狗日的沒良心,當然,晴兒如果喜歡上了別人,我會自動離開,只要晴兒快樂幸福,我自己無所謂……”
老三,你他媽的夠爺們。
“元旦快到了,你最好給老子下山來一趟,一年不見了,老子要看看你成什麼樣子了,對了,我還要提前告訴你,老子準備最近就向晴兒求婚,如果順利,你下山來的時候,正好可以喝上老子的訂婚喜酒……”
我心中一股難言的滋味,我生命中的兩個女人,晴兒和柳月,柳月已經失去,成爲楊哥的女人,現在,晴兒很可能也要成爲老三的女人了。
我的心中突然一股騷動,和晴兒過去7年的往昔一幕幕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在山裡修養了一年的心境被老三這一封信攪亂了,當晚,我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正在琢磨要不要下山去的事情,鄉里黨委辦公室的秘書騎摩托車趕來,說報社讓我緊急回去一趟,有重要事情安排。
我來不及細琢磨,和老邢說了一聲,坐上秘書的摩托車,就下山了。
第二天上午,我回到了報社,先回到辦公室。
剛坐下,梅玲進來,衝我莞爾一笑:“來,到馬書記辦公室!”
到了馬書記辦公室,我才知道,我要提拔了。
“報社黨委根據報社整體工作的需要,決定對幾個部室負責人進行微調,經黨委研究,決定梅玲擔任社長助理,協助社長工作,分管行政和基建,同時,劉飛接替梅玲的職務,到黨辦擔任主任,這樣,新聞部的負責人,黨委經反覆研究,一致同意由你來負責,你的職務是新聞部副主任,主持工作……”馬書記看着我:“至於扶貧的事情,黨委也決定了新的人選和你對調,已經和市扶貧辦打了招呼……”
原來梅玲劉飛還有我都提拔了,梅玲居然成了社長助理了,副縣級了,真他媽的牛逼
元旦後我才知道梅玲這個社長助理不是市委組織部門任命的,是馬書記自己搞的內部糧票,還是正科級,只不過是因爲報社馬上就要大興土木建大樓,需要梅玲這樣馬書記信得過的人才施展才華,所以才如此運作,讓梅玲分管着基建和行政。
“服從黨委安排,絕不辜負黨委期望,保證做好新聞部的工作!”我心情平靜地對馬書記表態,心裡沒有什麼成功的喜悅和成就感,反倒感覺到了幾分蒼涼和感慨。
“馬上就是新年,元旦前交接完畢,元旦後全部到位,梅玲,你負責安排好!”馬書記最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