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剛要開車走,過來一個瘦瘦的小夥子,面無表情遞給我一個大信封。
“幹嘛?你幹嘛的?”我看着他。
“這是雷書記讓轉交給你的東西。”他說完徑自走了。
我打開信封,一萬塊。
媽的,不是說打我卡上的嗎,怎麼直接給現金了?我有些發愣,猜不透雷正是什麼打算。
雷正倒是很聽話,沒多給我錢。
我知道如果我收了雷正的100萬酬謝金,他會心裡平衡起來,起碼會覺得不是那麼虧欠我什麼了,這不是我要的,我要的就是讓雷正對我覺得心理失衡,虧欠老子一份人情。
幾年前,窮困潦倒剛到星海打工的時候,一萬塊錢對我來說都是一筆鉅款,但是現在,100萬都不在我的眼裡,變化真大啊。
我收起錢,直接開車去了單位。
到了單位,孫東凱不在,田珊珊告訴我,雷書記的女兒昨晚出了車禍,今天一大早孫書記就親自到醫院去看望去了。
我知道雷正女兒出車禍的消息一出來,去醫院探視的人肯定排成隊,別的不說,光政法系統的就扎堆,那些大小頭目誰也不願意放過這樣一個給領導示好的機會。換句話說,能有資格去醫院探視的,也是一種榮耀,底層那些小人物,連探視的資格都沒有。
這時曹麗風風火火過來了,對我說:“知道不,雷書記的女兒昨晚出了車禍,孫書記一大早就去醫院看望了。”
“剛知道。”我說。
“走,這事咱也不能落後,我們也去醫院,孫書記也真是的,去的時候也不叫上我。”曹麗說。
“你去吧,我不去了。”我說。
“嗨,你個傻子,這樣的機會怎麼能放過呢?走,和我一起去,好歹你和雷書記也是吃過飯熟悉的。”曹麗不由分說拉着我就走,臨走前還帶着蔑視的目光掃了一眼田珊珊。
下了樓,一輛車停在樓下,開車的是曹騰。
“我們一起去醫院看望雷書記的女兒,曹騰也去。”曹麗說。
曹麗真是會打算,把曹騰也拉上了。
我們上了車,曹麗坐在後面,我坐在副駕駛位置。
先去了一家超市,曹麗親自下車去買東西。
曹騰對我說:“聽說雷書記的女兒昨晚出車禍的地點距離我們吃飯的地方不遠,正好在你回宿舍的路上,你沒遇到?”
我眨眨眼睛:“沒有啊,我昨晚進市區走的是濱海路那條道,沒看到什麼車禍啊。”
“聽說是一個過路人救了他女兒,送到醫院去了。哎,你說這樣的好事咱們怎麼沒遇到啊,要是正好碰到,我操了……”曹騰有些沮喪。
我說:“要是你當時不知道是雷書記的女兒,你會出手相救嗎?”
曹騰一愣,看着我。
我拍拍曹騰的肩膀:“所以,老弟,不要懊悔,我猜當時如果你遇到那車禍,你一定會不管不問直接走過去的,因爲你並不知道那受傷的人是雷書記的女兒。”
曹騰居然臉一點都不紅,哈哈一笑:“這倒也是,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想換了你也不會管的吧?”
我笑起來:“曹兄真是我的知音。”
“要是那女的當時大叫:我是雷正書記的女兒。要是我們當時正好路過聽到,那就棒極了。”曹騰又說。
“曹兄啊,你這話我聽了怎麼感覺有些無恥呢?”我說。
“易兄,你我是兄弟,兄弟之間說話沒必要這麼遮掩吧,我們誰都沒有必要在誰面前裝逼吧?”曹騰大言不慚地說。
我哈哈笑起來。
一會兒曹麗出來了,提了一些營養品,還有鮮花和水果。
曹騰繼續開車去醫院。
曹麗在車上說:“昨晚救雷書記女兒的人不知道是誰,這傢伙可是交了好運了,這人啊,都是運氣,好運來了擋都擋不住。”
“是啊,是啊。”我隨聲附和。
“聽說那人昨晚悄悄走了,都不知道是誰,做好事不留名,傻子一個。”曹麗遺憾地說。
“要是他知道救的人是雷書記的女兒,恐怕也不會走的,說不定這人還擔心不走的話別人家屬賴上說是他撞的呢。”曹騰說。
“也有這可能,這人錯過了一次極好的機會啊,唉,做夢都抓不到的機會就這麼錯過了。”曹麗又感慨起來。
聽到這裡,我心裡突然一動,要是昨晚我沒離開醫院之前知道被救的這女孩是雷正的女兒,那我會如何去做呢?是走呢還是不走呢?
想到這個問題,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糾結。
到了醫院住院樓下,我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樓下停滿了警車,進進出出的都是政法系統的人。
很壯觀,很好看,很牛逼。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波一波的探視人員接踵而來。我也成了其中的一份子。
我們好不容易纔捱到病房門口,雷正正站在門口接待大家。
看到我和曹麗曹騰過來,雷正眼神一亮。
曹麗瞬間做出沉痛的表情:“雷書記,我們來看看你家女兒,唉,真沒想到……”
雷正對我們說:“謝謝你們,小女沒事了,正在休息,一聲叮囑暫時不能進去看望,謝謝大家了……”
曹麗忙介紹曹騰:“雷書記,這是我們集團經管辦的曹主任,曹騰,也是我堂弟。”
雷正點點頭,心不在焉和曹騰握手:“見過。”
曹騰雙手和雷正握手:“雷書記好。”
然後曹麗剛要介紹我,雷正主動伸出手:“易主任我認識,老熟人了,謝謝易主任專門來看望,謝謝。”
雷正對我異乎尋常的態度讓曹麗和曹騰一愣。
我知道雷正似乎不願意讓人知道是我救了他女兒,我呢,自然也不想說出來。
但雷正對我的熱情還是超乎尋常。
這時孫東凱過來了,看到我們,點點頭。
雷正對孫東凱說:“東凱,你們回去吧,謝謝你們大家了。”
“雷書記你客氣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孫東凱忙說。
我探頭看了下病房裡面,女孩躺在牀上睡覺,雷正老婆白老三的姐姐正坐在牀邊抹眼淚。病房裡沒有其他人。
“對了,雷書記,昨晚救你女兒的那個活雷鋒,找到了嗎?”孫東凱問。
雷正看了看我,我裝作沒事的樣子,也帶着探尋的目光看着雷正,似乎這事和我毫不相干。
雷正搖搖頭:“沒有,那人把我女兒送到醫院就走了,沒有留下姓名和任何信息。”
“這樣的好人,一定要找到,我們報社要大力宣傳表彰一下。”孫東凱說。
雷正看着孫東凱,皮笑肉不笑地說:“好,等我找到了,一定通知你,你們宣傳媒介要大力宣傳表彰。”
“一定的,必須的。”孫東凱點頭。
雷正又看着我:“易主任,你說呢?”
我忙點頭:“自然的,可以的,只是這活雷鋒難找啊,人家既然不留姓名就走了,顯然是不願意出名的,既然人家不願意出名,那再大力宣傳豈不是違背了人家做好事的初衷呢?”
雷正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
曹麗插了一句:“那是他不知道自己救的雷書記的女兒,現在知道了,恐怕巴不得呢?”
孫東凱瞪了曹麗一眼。
雷正皺皺眉頭,看看我,又看看孫東凱:“東凱,你們回去吧,我這邊太忙。”
我們於是告辭。
探視只是走過場,探視的人太多,不能久留。
我們走的時候,雷正又特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帶着意味深長的表情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
此時,我和雷正一切盡在無言中了。
曹騰眼裡露出奇怪的表情,曹麗孫東凱也有些奇怪的神情。
回去的路上,曹騰單獨開車回去,我和曹麗坐孫東凱的車。
“孫書記,你來看雷書記的女兒,怎麼不叫上我和易克啊?”曹麗有些抱怨的口吻。
孫東凱似乎沒有聽到曹麗的話,看着我:“小易,我怎麼感覺雷書記今天對你的態度有些不大正常啊。”
我撓撓頭皮:“是嗎,我沒覺得啊。”
“怎麼會沒覺得呢?”孫東凱說。
“真是沒覺得。”我說。
曹麗看孫東凱不回答她的話,也說:“是的,我看確實是這樣,雷書記似乎對易克有些不同尋常的眼光呢。還有啊,雷書記以前見了易克都是叫小易,這次好客氣,稱呼易主任。”
我呵呵笑起來:“二位領導是過於敏感了吧,我怎麼就沒覺得。”
邊說我邊看了一眼後視鏡,看到孫東凱正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我。
不知道孫東凱在想神馬,但他肯定想不到昨晚我和雷正有了一番那樣的交集。
回到集團,我直接去了秋桐辦公室,把昨晚的事情告訴了她。
聽我說完,秋桐沉默良久。
“這事你怎麼看?”我問秋桐。
秋桐看着我:“此事,或許是福,或許是禍。”
“爲什麼這麼說?”我問秋桐。
“因爲事物總是在變化的,因爲福禍相依,因爲你救的人是雷正的女兒,因爲救雷正女兒的人是你,而不是其他人。”秋桐說。
秋桐的話讓我深思,我覺得秋桐想的很深刻和長遠。
秋桐眉頭緊鎖看着我:“怎麼巧事都讓你遇上了?”
“我怎麼知道。”我說。
“唉……”秋桐嘆了口氣,“你就是不安分的命,命中註定你這一生要不停起波瀾,擋都擋不住。”
我一咧嘴。
秋桐看着窗外雨後初晴的藍天,陷入了沉思。
看着秋桐鬱郁的眼神,我的心裡一時沒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