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許晴的目光,我和秋桐看着山下海邊院落里正在大風中忙碌的江峰和柳月兩口子。
許晴的身體劇烈顫抖着,兩眼死死看着山下的方向,看着昔日裡曾經親密無間的愛人和親人。
此時,正在忙碌的江峰和柳月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們正在不遠處的山頂上看着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們苦苦尋找了十幾年的晴兒此時就在他們不遠處。
這讓我覺得十分殘忍殘酷。
“他們就住在這裡……”許晴顫顫抖抖地說。
“是的。”我看着許晴,“十幾年來,他們一直住在這裡,這裡是他們的居所,也是他們辦的小學所在地。”
“他們……隱居在這裡,十幾年……他們……”許晴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秋桐的眼睛也紅了,看着許晴:“許姐,下去看看他們吧,他們一直在尋找你的下落,他們無比渴望見到你……”
說完,秋桐也哭了。
我的鼻子有些發酸。
我和秋桐帶着期待的目光看着許晴。
山頂風很大,許晴的頭髮被吹得有些亂。
許晴沒有理會我和秋桐,似乎她根本就沒有聽到我們的話,只是出神地默默地死死地看着山下的院落,看着江峰和柳月。
不知道許晴此時在想什麼。
我和秋桐對視了一眼,秋桐擦了下眼角的淚花。
“他們……終究是幸福的,他們,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幸福……他們,終於過着世外桃源的日子……”許晴喃喃地說,“當初我的離去,看來是正確的,放手,終究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祝福……看到他們今天的幸福,我實在是應該爲他們感到安慰的……”
說着,許晴熱淚長流。
我無法理解此時許晴是一種怎麼樣的心態,無法知曉她此時內心裡真正的想法。
半天,許晴嘆息一聲:“我們走吧……”
“去哪裡?”我問許晴。
“回去。”許晴說。
“許姐”我和秋桐都失聲叫出來。
許晴看了看我和秋桐:“能看到他們的幸福,能看到他們終於在一起的快樂日子,我該滿足了,我不想再去打攪他們,不然當初我的離去就變得毫無意義……”
“可是可是過去……”秋桐結結巴巴地說。
“沒有可是,只有因爲所以,沒有過去,只有現在和未來。”許晴突然變得異常平靜和堅定,“能看到他們過得很好,我就滿足了,當初我的離去,難道不就是爲了今天嗎,我已經決定了,你們,就不要再說了。”
說完,許晴就往山下走。
我看了看秋桐,她正淚眼婆娑地看着我。
我攬過秋桐的肩膀,嘆了口氣,跟隨許晴一起往山下走。
剛走了幾步,許晴突然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歪倒。
我放開秋桐,一個箭步過去,扶好許晴的身體:“許姐……”
許晴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她定定神,站直身子,看着我點點頭:“沒事,我剛纔有些恍惚了,這會兒沒事了。”
我鬆開許晴,許晴又繼續往山下走去。
我和秋桐默默地跟隨在許晴後面,邊走我邊往江峰和柳月那邊看,此時,我多麼希望他們能偶爾擡頭看看山包方向,發現我們。
可是,他們此時正在忙着抵禦風暴的侵襲,來不及看我們這裡。
我的心隱隱作痛,爲此次的擦肩而過。
想着江峰和柳月還有許晴的過去,我的精神有些恍恍惚惚。
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深有觸感,人海茫茫,相見相識相遇不相待,相處相望相守不相知;多少人曾在生命中停留還沒看清她的容顏就已遠去,多少人曾走進彼此的生活卻走不進彼此的內心。
你說,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好難,找一個自己喜歡而又喜歡自己的人更難。對於感情,早已不再奢求。
我說,對於有愛情傷口的人來說,感情,永遠是一個致命的誘惑,希望得到,卻又不願付出,怕自己全心全意的投入,卻得不到相同的心意回報,到頭來受傷的還是自己。
你說,婚姻如圍城,外面的人想進來,裡面的人想出去,然而進進出出,換來的只是一身傷痕。
我說,醉過方知酒濃 愛過才知情重,一種生活,兩種態度,飛蛾撲火或許會重生,孤芳自賞不一定就是清高。
你說:記得有這麼一句話: 如果她涉世未深,就帶她嚐遍世間繁華;如果她歷盡滄桑,請帶她坐旋轉木馬。如果換作你,你會怎麼做?
我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方法,別人也許可以陪你走一段路,卻永遠代替不了自己。對於有故事的人,坐無數次木馬也找不回曾經的童真,對於單純的人,舉步維艱形容不出這個社會的無奈,人情的冷漠。
如果可以,我想去看大漠的孤煙,長河的落日,讓自己感受生命的渺小,造物主的偉大。更想去揚子江邊,秦淮河畔,聆聽那曲吳儂細語譜成的江南小調,醉看那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的夜景,藉此暫忘一身的落寞半世的羈絆
你笑笑,不再言語。是的,有些話不必說,有些人不必等,哪怕十年未曾相見,變得亦是容顏,不變的是那份默契。
某日,你久未使用的忽然飄來一段留言:佛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遠行在即,未來渺茫,想說聲道別,卻又無從說起,或許,人生若只如初見,不如不見,如若不見,就不會有懷念。剎那間,不知怎麼了,雖漫步於車水馬龍的街頭,熱鬧非凡,然,置身於萬千人海卻仍倍感孤獨,只因那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從此不再有你。
慢慢往山下走着,我的眼睛不知不覺溼潤了。
下了山,上了車,剛開了沒多遠,暴風雨隨即降臨,疾風驟雨中,我們離開了江月村,離開了江峰和柳月。
坐在車上,許晴的身體一直在顫抖,一直在流淚。
我無法理解許晴今天的做法,爲何她不願意去見江峰和柳月?難道她還是耿耿於懷過去無法原諒他們?還是她看到了他們的幸福而不願意去打擾?還是……
無數個猜想在我腦中縈繞,我內心裡充滿了酸楚和感慨。
回到溫州,入住酒店。
當晚許晴高燒一場,我和秋桐送她進了醫院。
高燒中的許晴一直迷迷糊糊,打針的時候突然叫出來幾句話:“峰哥……峰哥……柳姐……不要恨我,不要怪我……我願意看到你們的好……不要再尋找我記掛我了……我還活着,好好地活着……”
聽着許晴的囈語,我和秋桐都感慨萬千,秋桐又忍不住轉過身擦眼淚。
我和秋桐在醫院守了許晴一夜,第二天,她醒過來了,燒退了。
臉色蒼白的許晴睜開眼,看到我和秋桐,感激地說:“謝謝你們……抱歉,給你們添了麻煩。”
“你醒來就好了,許姐。”秋桐握住許晴的手。
“我們,回酒店吧。”許晴坐起來。
我們一起回了酒店,許晴看起來身體有些虛弱,臉色依舊蒼白。
“許姐,下一步,你打算去哪裡?”我問許晴。
許晴看着我們:“我們,就在溫州分手吧,你們明天要回去星海上班。”
“那你呢?”秋桐看着許晴:“你的身體……”
“我身體沒事,我想自己一個人在溫州呆1天,然後,我想去其他地方轉轉,小易,麻煩你幫我訂一張飛拉薩的機票。”
“你要進藏?”我說。
“是的,我想去西藏轉轉,想去呼吸一下雪域高原的空氣。”許晴說。
我點點頭:“那好吧。”
“我來訂機票。”秋桐摸出手機開始訂票。
許晴點點頭,看着我:“小易,此行,你是不是覺得很失望。”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許晴。
“我很感謝你和小秋,這世上,最簡單的是情感,最複雜的也是情感,或許你們不會了解我的想法,因爲你們走不進我的世界,自從十幾年前我離開之後,就沒有人任何人能走進我的世界了……我知道你們的期待,知道你們想看到的一幕,可是,對不起,我終究還是讓你們失望了……對不起……”許晴說着,又哭了。
看着此時的許晴,我的眼前浮現出十幾年前的許晴,那時的她該是活潑的青春的朝氣的單純的,滄海桑田,世事變遷,這十幾年,許晴該發生了多大的變化。
秋桐很快爲許晴訂好了明天飛拉薩的機票。
許晴想自己一個人呆在溫州,我和秋桐也不好再繼續打擾她,或許讓她自己有個心靜的環境也不錯。這十幾年來,她一直在一個人的世界裡沉靜着。
當天晚上,我和秋桐飛回了星海。
回去的飛機上,秋桐顯得十分傷感,還有些疲憊。
我將秋桐攬在懷裡,她沒有拒絕,無力地靠在我的懷裡……
耳邊迴盪着分手時許晴說的話: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之中,能夠一起經歷過青春的美好歲月,冥冥之中便是一種緣分。然而現在,青春不在,年華逝去,但每每回首往事,還是會心潮澎湃,青春年少時的那些事,依然會在心頭盪漾,泛起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