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這一年的冬天異常的冷,竟然罕見地下起雪來。燕鴻雖然還沒有太顯懷,但幾朵金花生怕她凍到,可勁兒地給她添衣裳,一層裹一層,最後愣是把她裹成一顆球==,害得她每天都覺得自己的形象沒有最喜感,只有更喜感……
真的,明明只有四個多月的身子,卻活生生地被外物給包裝成要臨盆的樣子,垂眼望去,都看不到自己的腳背,這不是標準的球狀身材,是什麼?
難怪最近小火把都不怎麼給她抱抱了,因爲沒地方下手……
既球之,則安之吧。燕鴻自認無法反抗廣大的人民羣衆……
但是剝奪她賞雪的權利,這也太過份了吧?!
“我保證不亂走,不亂動!不接觸一片雪花!”燕鴻再三對牢頭保證,無奈牢頭十分盡忠職守,硬是說一不二!那氣勢足得,明擺着是說:想去雪地上,除非踏着他的身體過去!
沒錯,此牢頭乃一根筋的東方萌大爺是也!
其實也不怪他這麼緊張,兩天前初雪降臨,已經十幾年未見過雪的燕鴻一時激動跑到雪地上想感受一下“未若柳絮因風起”的風情,結果突然腳滑了一下,摔倒在地。所幸機靈的幾朵金花都跟在身邊兒,反應奇快的襲人當場給燕鴻做了墊背,纔沒有造成任何遺憾。
雖是虛驚一場,卻把身邊衆人的膽都差點嚇破。老太太事後更是直接對她下了禁令,有雪的地方,就不能出現她的影子!怕她陽奉陰爲,還很奸詐地任命東方萌爲一號牢頭,大力監督執行。
這,這至於麼!那畢竟是意外嘛……燕鴻雖然心中非議,但此事畢竟是她欠考慮在先,再者若是真的殃及腹中寶寶,她後悔也來不及,也就乖乖聽命了。
但她現在只是想站在廊下看看雪,卻也讓某牢頭如臨大敵一般嚴陣以待,看那胳膊張得,明白人知道他是想攔着她往園子的雪地裡衝,不明白的,還以爲他倆在玩兒一對一版老鷹捉小雞呢!
這真是有些誇張了,自己的信用沒這麼差吧……
園子裡銀妝素裹,燕鴻卻已沒了欣賞的心情。蔫蔫地看了東方萌一眼,情緒低落地道:“萌萌,回屋吧。”
東方萌二話不說,拉着她的手回屋了。
燕鴻托腮深思,這老太太倒底灌輸她家呆子啥思想了?咋弄得他有點緊張過度,都談雪色變了。
回想起那天摔了之後的雞飛狗跳,老太太慈愛而不失嚴厲地訓了她一頓,隨後就拉着一臉驚惶失措的東方萌到外間卻嘀嘀咕咕了半天,後來東方萌回來後的臉色就有些不對頭,一晚上一聲不吭不說,還反常地沒有在平時固定的時間睡覺,反而盯着她的臉和肚子看了大半晚上!
看得她心裡直長毛。
燕鴻琢磨着,得想個法子緩解一下他這種緊張的情緒。不然這樣下去,他沒啥事兒,她得憋出產前憂鬱症的。
“萌萌,鴻鴻以後再也不隨便到雪地上去了,真的,保證!”她舉起三根手指,做發誓狀,結果東方萌不爲所動,仍是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目似入定中。
一朝做錯事,十年無人信啊……看來得以實際行動表達自己“知錯能改”的誠意了。
過了幾天,燕鴻不再往屋外湊,東方萌放心地例行煮愛心湯去了,燕鴻在房中實在待得無聊,看到書上說的“以葉間雪水煮茶,味甘氣清”,也想附庸風雅一番。但自己現在還是“待罪之身”,與雪絕緣,只好讓幾個丫頭去園子裡掃了些松針雪,然後興致勃勃地煮起茶來。
以她對茶道那連“微末”都談不上的瞭解,她能嚐出來不同纔有鬼,牛飲幾杯之後,覺得跟普通井水泡出來的沒啥兩樣,心中十分失望,覺得那些文人騷客果然舌部構造與衆不同,硬是能嚐出風雅的味道。
喝完湯,她午睡,東方萌去老太太那兒接小火把。小傢伙最近跟爹待的時間較長,睡午覺非得爹陪着,不然不僅不睡,還要大哭大鬧。東方萌便每天到了午睡的時辰就去接他回落楓院,這小屁娃子的待遇之好,讓燕鴻都有些吃味。
結果東方萌沒去片刻,又回來了。在屋門口站住,盯着燕鴻不錯眼地看。
燕鴻臉上掛滿疑問,他的臉色並不好看,少見的嚴肅。
“怎麼了,萌萌?”孩子也沒接回來,臉色還這麼差,發生啥事兒了?
“鴻鴻,不聽話。”半晌,他冒出這麼一句,跟她平時訓小火把用的語句一模一樣。
燕鴻仔細回想着自己有哪些不聽話之舉,除了被衆人批判的那一次,好像真的沒啥啊……看他仍是板着臉,燕鴻只覺得自己全身都要冒出汗來。他這樣子,不去刑部實在太可惜了,這犯人見了,哪兒敢不招哇,不招看死你!
見她還是一副“不反省”的模樣,他生氣地抿了抿嘴,最後走過來指了指旁邊的茶壺,氣悶道:“雪,不能碰。”
汗,她不是不能去雪地麼……怎麼升級成連雪都不能碰啦?何況她還沒碰!話說他咋知道她用雪煮了茶的?是哪個嘴沒繫牢的報馬仔啊,可害死她了……
她現在最怕他板臉了!他一板臉,她就心虛,啥也沒做都心裡虛!有句真理咋說來着,一失足成千古恨,老天爺就不該下雪,不下雪她也不會失足吖!
“沒碰呀……”燕鴻撅嘴裝委屈,小眼神兒可憐兮兮地偷偷瞟他。說實話她這懷二胎的地位可比一胎差了老遠去了,整得跟勞改犯似的,還沒啥話語權。
他的表情告訴她,他不相信。誰讓她有前科啊,昨天偷偷戳了一下欄杆上的雪,被他看到了,嗚。老太太,您到底教了他啥啊!!!
老太太此刻在正院中微笑,孕婦嘛,還是遠離危險物品比較好,比如雪地雪花冰渣子什麼的……
他走到桌前,拿了茶具,走到角落的暗櫃旁,打開放進去。燕鴻見他關好櫃子要回身,趕緊貼上前去抱了他的腰,輕輕叫了一聲“萌萌”。他沒有被嚇到——只是拉下她的手,轉過身來,她偷偷看他的表情,一臉平靜。他看着她,看着,然後低頭親了她一下,然後又將她的手貼回他腰間。“萌萌,鴻鴻很聽話,真的,雪是丫頭們去弄的,而且也燒開了,喝了沒問題的。相信鴻鴻嘛……”她在撒嬌沒錯。這情況不撒嬌能成麼!
他伸手捏她的臉,手有些重,他很少對她用這麼大勁兒。臉上卻有些委屈,還有些傷心。
她慌了,趕緊踮起腳尖親他一下:“好好好,是鴻鴻錯了,對不起對不起,以後再也不碰雪了!”他一露出這種表情,她就心痛。
他抿抿脣,看着她的眼神裡有些憂鬱:“危險,受傷,會痛。”頓了頓,又接着說:“想保護鴻鴻。”
她的眼睛又潮了,孕婦總是這麼多愁善感……
怕她再受傷,怕她會痛,想保護她麼?所以,連看到她碰雪,都會害怕麼?
心又漲得發痛。她總是忽略了他對某些東西的在意程度和敏感度,真是失職。
他還在看她,她眨去眼中的澀然,對他笑笑:“鴻鴻知道了,以後都聽萌萌的!”只不過不碰雪而已,這樣小小的要求,她如何忍心讓他再擔心?
他還是看着她不動,她忍不住緊箍了他一下。天知道以她現在的圓球模樣要做到這一點難度有多大!
他伸手摸摸她臉上他剛纔捏的地方,動作很輕,很溫柔。她把額頭貼上他的,蹭幾下,仰起臉看他,讓他看到她的眼睛:“萌萌不要難過。鴻鴻不會再受傷的。”他終於點點頭,親了親他剛纔摸的地方,輕聲說道:“不痛。”
她窩進他懷中搖頭:“一點兒也不痛。”
怎麼會痛呢!她只會覺得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