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顧芷心走在街上,剛剛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肚子裡早就開始唱起了“空城計”。顧芷心想找個地方吃飯,向道路兩旁望去,沿街都是少數民族的特色餐飲。
A市是北方少有的一個少數民族聚居的城市,在這個有三百多萬人口的城市裡,分佈着四五個少數民族,而這些少數民族中,又以蒙古族居多,顧芷心出生的縣城就是一個蒙古族的自治縣。
顧芷心不是蒙古族,但是沾了地域的光,對蒙古族的文化、歷史很感興趣,尤其是飲食,她愛吃火鍋或許也得緣於此吧。
可是今天忙碌了一天,臨近晚上吃飯的點兒,卻突然沒了胃口,晃晃悠悠的在這條街上遛了二十多分鐘,愣是沒想好應該吃什麼。
那天在盛宇門口,反應過來尹述說的是什麼之後,顧芷心徹底地傻在了那。尹述看見顧芷心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似乎很滿意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哈哈笑了幾聲之後,坐上車子一溜煙跑了。
那之後的兩三天,顧芷心時不時腦海裡就會自動跳出尹述說的那幾句話,還有當時說這話時半是調侃半是認真的神情。
或許是受職業影響,顧芷心對自己的生活有很清晰的籌劃,大到人生方向、近期的職業規劃,小到今天定下的工作計劃、甚至是週末的午餐該吃什麼,可以掌控的顧芷心都會安排得有條不紊。
顧芷心喜歡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生活的感覺。
因此,一旦生活中出現了不確定、甚至是不知所措的情緒,顧芷心就會異常的心煩意亂。
這兩三天,顧芷心反覆推敲過尹述說這句話的用意,自己想出了幾百種理由,又一一推翻,自己都覺得自己混亂。
最後,顧芷心把答案歸結在,這是看似不苟言笑的盛宇總經理尹述偶然興之所至的一個惡作劇。
“不想了,反正以後也沒有可能再見面,就當那是個玩笑好了,雖然我一點沒覺得好笑。”心裡這麼想之後,顧芷心還像是確定一樣晃了晃頭,可馬上發現自己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做這樣的動作未免會被人當成“特殊人羣”。
說不想,顧芷心真的立馬把亂七八糟的念頭扔腦後去了,神思一片清明之後,顧芷心也立馬發現自己的腸胃也一片“清明”,當即決定,找個地方先解決溫飽。
正琢磨進哪家店時,電話響了,是許睿。
“芷心,我正好在你單位附近辦事,現在事情辦完了,想約你一起吃個飯。”
“我現在已經下班了,不在單位,正好我也沒吃飯呢,要不你在那邊等等我,我過去找你。”顧芷心想,反正一個人吃飯也沒意思,和許睿說說話也不錯。想到這,又補了一句:“這次我請你。”
“誰請無所謂,我現在挺餓的,你在哪我過去找你吧,我這邊打車方便。”
顧芷心報上地址後,掛了電話。
不到二十分鐘,許睿就趕到了。聽他說附近有一家鐵鍋燉特別好吃,不光經濟實惠,味道還相當不錯。顧芷心想,反正自己也沒什麼想法,就聽他的吧。
那家鐵鍋燉離得並不遠,往前走過一個路口,然後轉進一個小巷子,走了沒幾步就看見一家不算大的門面,門前用木頭打的柵欄,屋頂上是像過去的那種草棚蓋垂下來的一截屋檐,湊近細看原來是打的草簾覆蓋到屋瓦上做出的假象。屋檐下用繩索吊了十幾個木牌,上面用隸書寫着店裡的特色菜品。正門上方明晃晃的兩個幌子透出一點紅光。簡單的裝飾、古樸的意味頓時讓顧芷心興趣大增。
雖說是在很窄的一條小巷子裡,但是走進去一看發現食客竟然很多。顧芷心只在角落裡找到一張小桌子,就走過去坐了下來。
說是桌子,其實更像是農家的土炕,方磚砌起的竈臺,上面安放着一口大鐵鍋,兩旁的座椅是仿照農家的土炕設計的。裝修風格雖然仿舊,但是卻並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反而會因爲這種原生態的就餐方式而胃口大增。
兩人點了一鍋排骨雞塊蘑菇鍋,又要了幾份可以下鍋燉的蔬菜。最後上了兩紮啤酒。
菜上齊之後,顧芷心爲兩人各倒了一杯啤酒,“難得今天有這麼好的下酒菜,好久沒喝酒了。”
“嗬,上回見面怎麼沒見你喝酒?”
“廢話,上回跟你又不熟,哪有第一次見面就要酒喝的。”兩人雖然才第二次見面,但性格都比較隨性,所以熟絡也是很自然的事。
“我們現在也算不上很熟吧?你一個姑娘家不怕喝多了有危險?”
“看來你對你的酒量很有信心啊,那就喝着看唄,看你也不像敢做壞事的人。”
顧芷心夾了一塊排骨放進嘴裡,“不錯啊,真挺好吃的,你是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
“以前和朋友一起來過,還不錯吧?”許睿笑得很得意。
“對了,上次見面之後王姨給我打過電話,問我感覺怎麼樣。”許睿想起什麼,跟顧芷心說。
“你怎麼說的?”
“我說感覺不錯啊,挺漂亮一姑娘。結果我說完這個王姨就樂呵呵的把電話掛了,我猜她肯定以爲咱倆有戲。”
“難怪。”顧芷心想起前兩天媽媽打電話,居然挺高興地跟她說如果工作太忙就不用回來了,忙工作是正經事。原來估計也是聽了王阿姨的情報,以爲有戲,鼓勵她抽出時間約會呢。
兩人邊吃邊聊,一轉眼就到了晚上七八點鐘,顧芷心倒是還好,可許睿幾杯啤酒喝下去,臉上就開始紅彤彤一片了。
“真沒面子,喝酒居然還會被個女孩子比下去。”許睿顯然已經開始上狀態了。
“誰說是男的就必須千杯不醉了?”顧芷心看看手錶,“吃飽了我們就走吧,我怕再喝下去我得揹你回去。”
最後還是許睿搶着買了單,顧芷心看着他搖搖晃晃掏錢包的樣子好笑:“都喝多了還搶單。”
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把許睿塞進車裡,顧芷心裹緊風衣向前走。
秋天的晚上還是挺涼,顧芷心走着走着就來到了附近的一個小廣場上,這條路是她每天上下班的必經之路,每天匆匆忙忙的從這邊經過,有時會看見早上晨練的老人,有時會看見傍晚在這兒玩耍的孩子,而現在,這裡剛好有噴泉在噴着水,連着噴泉四周的燈光,以及小廣場周圍播放廣告的電子屏幕透出的光亮,襯得這裡的景色異常的迷幻。顧芷心心想,自己居然從來沒有注意過這裡還有這麼好的景色。
顧芷心家所在的那個縣城也有一個小廣場。她想起小的時候,那時父母還沒有離婚,他們雖然感情一直不好經常吵架,但因爲想讓生活過得好一點,也想讓她過得快樂一點,都很努力地工作,努力地維持這個家的溫暖和溫馨。所以,顧芷心的童年雖然沒有許多漂亮衣服和玩具,但是,她很快樂。
那時鎮上經常會有放映隊來放電影,在廣場上支起一幅影幕,放的都是一些很老的片子,那個年紀的顧芷心根本看不懂電影講了些什麼。可是每到放電影的日子,她還是會樂呵呵地拉着爸爸媽媽的手去小廣場上。一堆一堆的人圍在那看電影,有的時候顧芷心擠不進去,就騎在爸爸的脖子上看,廣場周圍有賣棉花糖的,爸爸就花上幾毛錢給她買一個棉花糖。通常電影放完了,顧芷心還是鬧着不想回家,爸爸就馱着她轉圈,她在爸爸的脖子上咯咯地笑,媽媽在一邊溫柔地看着她。
後來……
後來顧芷心考上了縣城的重點高中,又考上了自己夢想的大學,爸媽的婚姻卻走到了盡頭……
那個悶熱的午後,顧芷心睡醒後從房間裡走出來,看見爸爸媽媽表情生硬地各佔據沙發的一個角落,面前的茶几上擺放着一份離婚協議書。
爸爸媽媽看着她難掩震驚的臉,試圖想跟她解釋什麼,但是她只記得自己的心狂跳着,像要衝出胸口,看着爸爸媽媽一張一合的口,她卻什麼都聽不到,想發出聲音,卻又像被人扼住了咽喉。頭痛得厲害,耳朵也嗡嗡作響。最終,她捂着耳朵大喊了一聲,衝出了家門。
那天的記憶就到這裡,後來醒來之後,顧芷心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裡,媽媽告訴她,她出了車禍,但是她對車禍的細節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那段日子,爸爸媽媽對於她的車禍都表現得很內疚,甚至在病牀前表示可以爲了她繼續這段婚姻。不管他們說什麼,顧芷心都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看着窗外綠意盎然的樹木和嘰嘰喳喳的鳥,看累了就閉上眼睛。
因爲傷的不重,不久顧芷心就出院回家了。身體上的傷痛好轉的同時,顧芷心心理上的創傷似乎也痊癒了。爸媽還是每天小心翼翼地照顧她,她偶爾和他們聊聊天,偶爾自己上上網、看看電影,偶爾也和同學一起出去玩,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面對同學們看着她或同情憐憫的眼神,或欲言又止的表情,她都只是輕鬆地笑一笑。
很快,大學入學的時間到了。顧芷心臨行前,和父母深談了一次。告訴他們,她已經成人了,可以接受任何事情的發生,包括父母的離異,如果分開能讓他們過的幸福一點,她沒有意見。終於,在她的主持下,爸媽辦理了離婚手續,爸爸遠走異鄉,投奔了遠方的姑姑。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顧芷心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看着面前閃着七彩光亮的噴泉,天色晚了,噴泉的水柱也一點點變小了。
顧芷心想,或許是今天喝了點酒的緣故,又或者這樣的景色太適合勾起人的記憶,關於這些,她已經好久都沒再想起了。
攏了攏頭髮,顧芷心來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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